罗援将军泣荐:军旗下的红十字(连载一)

导语

《军旗下的红十字》写得非常好,非常感人。此文堪比新时代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赞作者堪比军旅作家魏巍。

作者以亲历者的身份描述了那一段血染的风采,以一位女性细腻的笔触揭示了人性的刚与柔,以一位军人的热血讴歌了那一代军人的忠诚。

这篇文章可作为《四有军人》教育的必读物进入军营,这篇文章的节选可纳入中小学课本,如同当年我们在读《谁是最可爱的人》时一样,热血沸腾,激发出我们的爱国情怀,净化和洗滌我们的灵魂。

让我们的英雄在军营中、在社会上、在青少年的心目中化为不朽的丰碑!成为学习的榜样!

那场战争的硝烟虽然已经渐渐散去,但那场战争中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不能被淡忘。陵园中的忠魂们在呼喚着和平,在期盼着祖国的强盛,他们渴望今后无人敢欺,他们也渴望祖国和亲人来探望。

军营中的勇士们则在磨刀霍霍,他们时刻在准备打仗,他们懂得和平与战争的辩证关系,只有敢战方能止战,只有能战方能言和。这就是我倡导的“鹰胆鸽魂”之精髓,这就是我推荐这篇文章的初衷所在。

——罗援


罗援将军泣荐:军旗下的红十字(连载一)

《军旗下的红十字》

1、情 结 深 深


对军队和军人这个职业,我有着深深的情结。从小跟随父亲在军营大院生活,十五岁入伍,在军中服役十六年,军人的情结深深地融入在我的血液中,渗透到骨髓里,化也化不开了。直到离开军营三十多年的今天,还时常有人问我:你当过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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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我


与大多数退伍军人有一点不同的是,除了八一建军节,我不会忘记每年的2月17号。因为1979年的这一天是对越自卫还击战开战日。作为参战军人之一的我,在前线度过的短短七十多个日夜,是我生命年轮中划过的一道深深印痕。


这些年,每逢清明节前后,大批参战老兵从祖国各地涌向南疆,洒泪祭拜长眠的战友,我深深理解。没有过亲身的经历,很难感受这种情结与情怀。

2005年我和战友们回靖西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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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我和战友建平相约,再次专程来到广西靖西烈士陵园,为牺牲的战友们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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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陵园门口遇到一位烈士的妹妹,从广东茂名前来为哥哥扫墓。她告诉我,年己九旬的老父亲哭着喊着要最后来看一次儿子,终被亲友们劝阻和瞒过。其哥哥入伍仅四个月,牺牲时刚满1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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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那青松翠柏环抱中肃穆寂静的陵园,仰望着高耸的烈士纪念碑,凝视向山坡上延伸整齐排列的一千多座墓碑,手捧鲜花,沉重无声地一层一层拾级而上。逐排逐行注视着花岗岩的墓碑,视线模糊了姓名,籍贯,部队番号,只定格在年龄这一行:17岁,18岁,19岁,20岁,2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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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泛上眼眶。眼前一片晕光。恍惚中看见他们仍是当年穿着六五式军装稚气果敢刚毅的模样,在集结号下整齐地列队,一个个地生动起来。

可惜,这一切都永远的消失在了眼前这一片深情的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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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释怀。当年壮怀激烈的场景,再次一幕幕清晰浮现眼前,仿佛就在昨天。




2、受 命 备 战


1978年,有关越南当局疯狂反华排华,大力驱赶华侨,在边境挑起武装冲突,蚕食边境的消息,不断的见诸于广播和报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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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强行将二十多万华侨赶回中国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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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发出宣言:决心进行一次有限度的惩罚作战。目的是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东方古巴,取得我们中越边境的比较安定的边界线。


军队全面进入了战备阶段。

12月8日,按上级命令,我所在的广州军区第169医院组建了共六名成员的颅脑专科手术队备战待命。

手术队成员三男三女,分别是:队长、脑外科主治医生朱云发,医生简建华、魏俊福,麻醉师董秀玲,外科护士惠京兰,第六个人就是我这手术室的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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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颅脑手术队的医生们



待命中的手术队基本脱产学习和做装备的准备。院里正常的或急诊的颅脑手术也都由我们这组人去操作,算是战前演练吧。

按照规定,参战个人须把全部私人物品打包封存并注明寄往地址,这是一旦当了烈士好进行后事处理的程序噢。

在填写寄往地址时,“牺牲”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掠过。但对死亡真还没有过多过深的思虑。心中满满是军人的职责和使命,沸腾着的是那从小就被培养起来浓浓的英雄情结。对上战场履行军人的职责和使命,我有着一种强烈的期盼和自豪感。

这期间,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这是我参军十年第一次也是从军期间唯一的一次接他的电话。

父亲是个走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的硝烟烽火,身经百战屡建战功的军人,身边的战友牺牲过半……。

在军内线路嘈杂不甚清晰的电话里,父亲只叮嘱了一句他最有资格说的话 "孩子,上前线了,你要勇敢啊!”

“爸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脸的!”电话的这一头,我的回应也只有一句。

这是两代军人之间的对话。简短,干脆,利落,父女深情中不乏军人的豪气!父亲刚烈的性格和职业军人的特质给我的遗传及影响至深。


3、集 结 边 境

1979年元旦这天下午,接到出发命令。紧忙打点行装,办理手术器材装备的托运。次日乘坐北京至南宁的五次特快列车前往广西前线。 

在衡阳车站月台上,军区后勤19分部的首长带着参谋人员来送行。首长把我们每个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厉声质问为我们送行的副院长:“他们的枪呢?”

副院长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是啊,长处和平年代,谁又会想到医务人员要配枪呢。

“为什么不配枪?你以为他们是去玩吗!”首长越说火气越大,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呜……列车喷着白白的雾汽驶进了站台。总算给万分尴尬的副院长解了围。

来送行的还有朱医生的夫人领着五岁的儿子,简医生身怀六甲的妻子。分别时刻我注意到,她们眼底深处的那份担忧与不舍难以掩饰,可都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没有把伤感外露。她们同为军人,懂得军人的职责和使命。

上车后在普通硬座落座不久,列车长经过该车厢,看到行军装束的我们,匆匆拨开通道上的人群,边走边大声说道:“来来来,给抓小偷的腾个位”。

这话让我们诧异,抓小偷的?谁?没想到幽默的列车长指的是我们。不多会儿,一位列车员过来,说列车长已经安排好了卧铺,请我们赶紧过去。

当时尚属军事机密的行动是瞒不住铁路人员的。从一趟趟向西南开去装载坦克火炮和满满兵员的专列,不难猜到我们同方向进发的参战身份。很为铁路人员对军人的关怀照顾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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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到达广西南宁,向南宁前线指挥部报到,再换乘军列直接开进了崇左兵站。

当晚在兵站住宿,女兵住平房,男兵住帐篷。兵站里人员车辆熙攘往来,昼夜不停紧张忙碌地装卸转运各类战备物资。刺耳的列车鸣笛及各种嘈杂声,整个兵站通宵达旦的白炽灯强光令大家都没睡成安稳觉。在此地此刻,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战争前奏的气氛。

次日早餐后,我们和同期到达的167医院胸科手术队及165防化队分乘两辆军用卡车,继续向目的地——靖西县出发。


罗援将军泣荐:军旗下的红十字(连载一)

那时的中国还处在一个贫穷落后的时期,而靖西所属的百色地区又是广西最贫困的地方。处于云贵高原边缘,道路以山路为主。汽车行驶在黄土公路上,滚滚的黄土泥沙肆无忌惮地往车厢里卷,把人人弄的灰头土脸看不清肤色。鼻子嘴巴里都是土,绿军装彻底染成了土黄色。

进入靖西境内,沿途的百姓无论大人孩子,见到军车都热情地挥手致意,我们也不停地挥手回应。让我顷刻有了军民鱼水情的感受。

下午四时许,终于到达了靖西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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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西,这个中国与越南接壤直线距离最短的小县城,同越南高平的茶岭、重庆两县山水相连。 其边境线长152.5公里,是即将爆发的中越战争主要屯兵地之一。这里驻的部队是第41野战军——中国陆军的王牌军。解放战争时期,这支英勇顽强的部队打出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塔山英雄团。

一个边陲小县因突然驻扎了数万大军而变的热火起来。几乎所有村寨都驻扎着部队,空气中处处充满火药味儿。武装越野奔袭的队伍,实弹射击的枪弹呼啸声,背着像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那样步话机“洞两叁拐……”呼叫的通讯兵,奔跑架线的电话兵随处可见。晚上,各部队驻地轮着放映《地雷战》《打击侵略者》《英雄儿女》等战争教育教学影片。战前的军事战术训练与思想政治工作同步紧张地展开着。


我们手术队配属于第32野战医院,将担负战地一线救治任务。

我们住宿被安排在县城一座结构精致的老式宅院,内有天井和带回廊的二层小木楼。在当时贫穷的小县城里它可算得上一座“豪宅”。与32野战医院驻地隔着一条狭窄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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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回靖西时见这宅子被修缮一新。没想到竟然是上世纪四十年代越南胡志明主席领导的“越盟”靖西办事处旧址,如今成陈列馆了。)



“豪宅”里并没房间给我们住。同时还有157、167两个医院的手术队员及165防化队队员,男男女女近三十人,统统挤在二楼敞开式回廊楼道的木楼板上打地铺。L型的楼道,男兵住一边,拐个角住女兵。没遮没挡的,任何人一点动静所有人都能听到。塑料布一铺,既是床单又当褥子,盖的是单薄的军被。

近乎露营的处所难顶夜晚的严寒。夜里5度左右的寒冷和这八面的来风冻得几乎无法入眠。穿着毛衣,把棉衣压在被子上,相互间紧挤着还是冷。聪明的简医生替大家想了一招:打开军用雨衣蒙在被子上。雨衣不透风,一面是防水布,一面是橡胶,这下就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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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几个医疗队都陆续转走了, 偌大的"豪宅"里就剩下我们六人。除了在32医院就餐和参加他们的政治学习、实弹射击外,我们自己管理自己。

开始我们还比较自觉,认为应该主动参加野战医院的活动,从早上第一件事出操跑步开始。

晨操跑步在我们大医院都是象征性地活动一下,跟野战医院的训练真是没法比。第一天出操就令我们颜面扫地。只见他们几十男女老少腰扎武装带,步调一致刷刷有声地跑的速度极快,目标是三千米哟。

跟在队伍后面,才一百米就感到了吃力,二百米就拉开了距离,三百米则溃不成军停了下来。哈哈,好在天色未明,他们跑远了看不到我们几个散兵游勇的狼狈相。

野战医院体能方面的训练有素让我们望尘莫及,接下来的手枪实弹射击我们成绩也不怎么样。这个下马威熄灭了我们的自觉性。和人家比军事素质比体能,纯粹是拿自己的短处比人家的长处,不败下阵来才怪。

我们的长处是什么呢?在大医院里病案多,手术实践多,在医疗专业技术方面我们还是自信满满的。想想自己也有长处,何况还挂着军区颅脑专科手术队的招牌,令我们打心里还是挺牛气的。

不受管束也无需业务训练,六人在这紧张的前线中成了比较特殊的兵,很有点自由散漫。

靖西的奇山秀水有“小桂林”著称,风光极美。每天晚饭后我们是信步流连,尽情享受着大自然赐于的水光山色。

一天傍晚,逛着逛着走进了边防二团营地。见礼堂正在放电影,便摸着黑进去坐了下来。觉得这地方不错,比看露天电影舒服多了。

第二次继续却惹事了。在通明的灯光下,我们堂而皇之地走进礼堂在后排坐下。全场的士兵纷纷扭头注视着我们,并发出一片片嗡嗡的骚动声。

朱医生笑说:都在看你们三个女的呢。

看就看呗,我们并不以为然。

突然,一位身着军大衣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军官旋风般地疾步进来,声如洪钟一声爆喝:“全体起立,向前看!”

霎时,齐刷刷起立的士兵档住了我们的视线。还没听清那大胡子在呵斥着什么,一位干部已快步跑到我们面前,绷着脸毫不客气地质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我们郭团长让你们不要到这里来。

我们当即在全场众目睽睽下被撵出了礼堂。

还真是女兵惹祸了。对这些常年不见女性又面临大战的士兵来说, 是被扰乱军心了吗。

有句名言“战争让女人走开”,但细探古今中外,又有哪一次战争的刀光剑影中,又有哪一次的流血牺牲中,看不到各种各样的女性形象呢?我倒觉得,女性的出现,显得战争没有那么残酷,会给参战的将士们心里带来一抹暖色和慰藉。

带兵严厉的郭大胡子这让我们万分尴尬的狠招,令我耿耿于怀。

那时的电影翻来覆去也就那几部老片子,没啥可看的。没书报没广播,为消磨时间,我们只得寄情于扑克。

军区卫生部的领导挺关心我们手术队,专门来看望,还用吉普车送我们几个去军部看朝鲜电影《金姬和银姬的命运》。春节前,41军的副军长带队慰问32医院,我们每人分到手的慰问品是一根甘蔗,一个苹果,三块水果糖。

1979年元月27日是除夕。夜12点正,震天动地的鞭炮声响彻全城,浓浓的白烟混和着呛鼻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中久久无法散去,街道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地红。惊叹贫穷的靖西老百姓竟能把鞭炮放的如此慷慨豪气。

靖西特产的香糯米被称为“中国十大珍米”,自明朝起就是皇家贡品。老乡们煮好了粽子纷纷送到各部队慰问子弟兵。浓浓的节日气氛,浓浓的军民鱼水情,令我们在边境度过了一个难忘的春节。


4、大 战 在 即


进入二月,将要开战的迹象便一天天明显起来。不时地有我们的侦察兵在边境侦察时触地雷受伤和牺牲的。32医院另一个驻扎在城外的医疗所陆续地在收治伤员了

开战前一周余,各个战地救护所分别部署到位。32医院将其参战的两个野战所进行了人员调整。一个所开拔去了靠近那坡县当时称南坡公社的地方。我们也于11日搬出“豪宅”,跟随其中一个所迁到了距县城三公里外的一个山坳里。

这是边防二团的训练场,有一座很小的二层楼,开战后被用做重伤员病房。一间小食堂和两间小库房,后来都成了我们的手术阵地。山窝里有个射击场,可降落直升飞机。此地与越南的直线距离是七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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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身后的食堂和库房是当年的手术阵地



我们六人按男女分住两顶军用医疗帐篷。帐篷很大,里面衬着一层雪白的布。有毛竹搭起的大通铺,让我们终于告别了一个多月的近乎露营的楼板地铺。

孤零零两座帐篷六个人,离野战所的集体住所有一段距离,夜里漆黑一片。太安静了。这安静让人心里发毛。因为进入边境,被人们谈论最多的,最危险的威胁就是那神出鬼没的越军“特工”。

所里配发的手枪与其说是自卫防身倒不如说是壮胆更为贴切。每晚进入帐篷前,大家手握着枪,男士们打头侦察,相互照应小心翼翼,确定里面没人再进去。每晚睡前我都把枪放枕边,想着一有动静先一枪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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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惠身后是我们所住的帐篷



晚上睡不好,白天也无法睡。靖西初春的气侯是晚穿棉衣午穿纱。中午的阳光火辣辣,进帐蓬如同入蒸笼,人无法待在里面,更别想午睡。

一个糟糕的情况,进驻后全体人员水土不服。个个腹泻不止,浑身无力。简医生最为严重,脱水连床都起不来了。两三天后才逐步适应,这对大家临战前的体力消耗不小。

短短这些天,大家都预感大战在即,抓紧各项准备工作。还增加了一项新的学习内容,即战场上对越军的喊话训练。分为越语和俄语。入境参战部队学十句,我们只学简单的三句:

缴枪不杀!

跟我走!

我们宽待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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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语战场喊话内容,我们学其中第1.2.7条



参战部队更是犹如箭在弦上,开进的变动很大。附近来了个工程部队,天天在搞爆破训练,距离之近总感觉我们帐篷随时会被炸飞。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聆听爆炸声。

连队的战士都在集体剃光头了。这是上战场前必须的程序,为的是头部负伤后的处理。那些十八九岁的小战士猛然见到我们这些路过的女兵,全都尴尬地捂着光头一溜烟钻进帐篷。真是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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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誓师大会



一个地方民兵连配属到我们野战救护所,任务是负责抬担架和警戒等后勤辅助工作。一到就立即动工搭建作为病房的茅草棚。

14日晚八时,又一支医疗队的到达令我们喜出望外。竟然是我们169医院的八位战友。和我同乘一列火车当兵的好友建平也在其中。他们将担任伤员后送任务。从而得知,由我们169医院三十多人组建的一支列车医疗队也在向前开拔,任务是从前线接运伤员回后方的。听到我院有这么多战友前来参战,令我们倍受鼓舞。

15号一早,这后送组一分为二,季晓婷、宋振祥、臧新军、郭晓郁转去了南坡,建平等四人留下,将和我们并肩战斗。当天下午,建平就被所里指派去为一位抢救无效牺牲的侦察排长做遗体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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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的为我们169医院参战的列车医疗队全体成员。站立的为铁路部门的列车乘务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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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院参战列车医疗队的战友们



同时还进驻了一个汽车连,是负责接运伤员的。一字排开的二十多台解放牌卡车,每辆车头前都赫然插着一面白底红十字的旗帜。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以旗帜形式出现的红十字。这战地的红十字旗,给了我一种心灵的震撼。我不由驻足久久地凝视着。

战场的目标是双方的杀戮。红十字的目标却是挽救生命。我们的双手将承载着这沉甸甸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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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看着这属于我们的战旗,神圣的使命感陡然由心头升起!



我们还注意到,一公里外向阳的山坡处已经有大批民工在动工挖墓穴修建陵园了。开战前牺牲的烈士也正在往这座陵园里移葬。这才真正意识到战争的残酷和死亡的贴近,心情不由地沉重起来!

一切迹象都预示着大战在即。


5、开 战 前 夜


1979年2月16日,距离战争的正式开战只有一天。

身在前线的我们并不知道这些。为了高度保密,开战命令的发布既不是电话,也不是无线电报。而是由前线指挥部用直升飞机派员将书面命令亲自送达各战区最高指挥官手中。

然而,一个突发的意外出现在我们这个战区,这使我们无意中成了提早一刻知道开战消息的人。

这天傍晚约六点左右,正吃着晚饭,所里接到南宁前指卫生部紧急命令,要求我们颅脑手术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德保县抢救伤员。

放下吃了一半的饭,我和朱医生、简医生、董医生四人带上手术器械,手枪压满子弹坐上军吉普立刻出发。

80公里的崎岖山路颠簸了快两个小时,八点钟到达德保县人民医院。已焦急等侯在那里的41军干部简要地向我们介绍情况:

下午五时,南宁前线指挥部送作战命令的直升机在飞往靖西41军驻地途中,为了隐蔽超低空贴山飞行,螺旋桨刮到了树梢而坠落。军区作战部马科长颅脑受伤昏迷,驾驶员和作战参谋亦受伤。当地的民兵发现飞机出事即刻赶来营救。动弹不得但头脑依然清醒的作战参谋将装有作战命令的公文包压在身下,举着手枪不准任何人靠近,非要一定是41军军长亲自来接公文包。

这就是军人。用生命捍卫职责的军人!

我们赶到时,两位轻伤员已经转走。县医院刚为颅脑受伤的马科长做完手术。

我们立即进入病房查看仍在昏迷中的马科长并了解手术情况。确认了伤情稳定处置得当后才离开。

得知将在明天(2月17日)凌晨正式开战,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驻地,迎接战斗。

返程进入靖西途中,在我们吉普车夜视灯的视野下,不断地见到有炮车、军车在闭灯摸黑开进。还有全副武装的步兵像潮水般向着前方悄声行进。

坐在车上的我直担忧着,车辆夜行不用照明出事怎么办?战士们连夜徒步奔袭进入阵地,体力不是消耗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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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所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发电车开动,全体人员各就各位挑灯夜战。我们也立刻将所需一切物品器材展开。一派紧张忙碌的景象。

十二点一过,全体军人集合,在泥土地上席地而坐,听取32野战医院领导宣读中央军委和广西前线指挥部的作战命令。包括开战的政治宣言、作战目的、任务、时间、战场纪律等等。内容挺多,挺长的。

仗,终于要开打了。我们每个人都处于紧张亢奋状态。听着作战命令,我心中也有不少的疑惑。

一是下达的作战时间共三天,纵深不过几十公里。我们陈兵几十万,忙了几个月,怎么才打三天的仗?(后来战况的发展打了28天。)

二是作战的主要任务之一是抓俘虏。每个军、师、团都有具体数字的任务。抓那么大数量神出鬼没的越南人容易吗?押得回来吗?(从战后归还的战俘数看,确实没完成指定任务)

三是战场纪律。基本就是我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得侵犯越南老百姓的利益等等。但其中强调要尊重越南少数民族的风俗,有一个不记得叫什么族的,家中火盆怎么个摆法,进门要注意面朝哪边……好像我们不是去打仗,倒是观光做客的。我觉得可真有点瞎扯了。

毕竟,我们的军队已经三十年没打过大仗啦!

彻夜无人入眠,只有等待中稍稍的静谧。凌晨4点,就有两个伤员送达,是进入阵地时踩中地雷的。

我们手术组为伤势最重的小战士做处置。只见双大腿中段以下都已缺失了,只剩半截的大腿伤口血肉模糊长短不齐地扭曲着。止血带一松开,鲜血喷射溅了手术医生一身。赶紧加压输血并做了高位截肢修补术。

手术刚结束,战斗正式打响了。



6、血 色 阵 地


1979年2月17日凌晨,对越自卫还击战正式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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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位的开战是六点整。炮声震天动地,只见黎明前尚黑暗的天空半边被映得通红。

救护所全体人员静静地伫立,听着隆隆的炮声,仰头凝望着那炮火织就的奇特天象,心情复杂地揣测和等待着接下来属于我们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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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分钟后炮声戛然而止。后来听41军的人说起,炮击应该是持续一小时的,但我们这方位的炮弹竟然供应不足地提前打光了。

这事不知是否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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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攻击之后就是步兵冲锋,激烈的地面战斗在进行了。伤亡将从此刻开始。

还没到八点,第一批送伤员的战车便一辆接一辆卷着滚滚黄尘呼啸而至。霎那间,伤员躺了一地。属于我们的战斗至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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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承担的是最关键责任最重的一线救护。要完成的是以挽救生命为首要任务的救治。而我们这救护所也就三十来人,分为前接组、验伤组、手术组、采血组、护理组、供应组、伤员后送组以及警卫组,炊事组等。大多岗位两三个人。最重要的手术组人多些,但也只有展开两张手术台的场地和技术力量。这其中的重中之重是看手术组的效率。伤员的生命之线就系在我们手上。

我们所处的方位并不是入境作战的主攻方向,而是为牵制越军打佯攻的阵地。没料到越军的兵力和战斗力大大超出了战前的估计。进攻路线又是由两面为山的山隘前进,越军居高临下的阻击令我军伤亡惨重。

开战头两天,临近我们作战的123师368团仅伤员就陆续下来两百多。此战368团伤亡360多人,牺牲为160人。担任主攻的二营基本被打光,五个连队集结起来仅剩下一个连的兵员,营长见状放声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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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而至的伤员令全所人员迅速进入万分紧张忙碌的状态。前接组冒着枪弹袭击的危险到前沿接收伤员;

验伤组按伤情轻重分理出处置的缓急;民兵担架队两人一组,抬着伤员往手术间和病房送进送出;两个手术组一台紧接一台地展开手术;护理组紧张地照料着重伤员;后送组一车接一车地翻山越岭将伤员送往二线医院。

战伤的伤情门类特别复杂,胸腹伤,颅脑伤,肢体的枪伤、炸伤、摔伤、烧灼伤……从头到脚,各种轻、重、危、难、急的都齐了。不少重伤员抬上手术台就先忙着紧急胸外叩击复苏,行气管切开术,做静脉切开输血输液……。更有来不及抢救牺牲在手术台上或手术室外的烈士。万分紧迫、紧张,血腥的气氛笼罩着全所。

为了再加快进度,在我们这个手术组还多加一张简易手术台,可同时进入两个伤员。这台在进行手术,我赶紧为旁边那台伤员先做好输液和消毒准备。医生手术完了换个手套立即过去做第二台。我接着包扎术后的伤口,马上清洗消毒器械,并换好下一台的伤员。两张手术台争分夺秒轮番利用,大大提高了效率,忙得大家如机械般无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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