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奇才汪本貞:能耐大脾氣大,裘盛戎先生也受不了

京劇奇才汪本貞:能耐大脾氣大,裘盛戎先生也受不了

汪本貞(右)給裘盛榮調嗓

一說起當年的北京京劇團,言必稱馬譚張裘四大頭牌,即馬連良、譚富英、張君秋、裘盛戎四大流派創始人。豈不知,在他們身後還有終生相伴的四大琴師,即王瑞芝、李慕良、何順信和汪本貞。在京劇圈裡他們都是如雷貫耳,各懷絕技的名家。不過話說回來,琴師再牛,也是傍角兒的,終歸不敢對自己所傍的角兒說三道四,尤其是過去搭班唱戲的時候,琴師從來不單獨開錢,要從角兒的戲份裡分,叫做“腦門錢”。不過,汪本貞是個例外,要不說他是“奇才”呢?

京劇奇才汪本貞:能耐大脾氣大,裘盛戎先生也受不了

裘盛戎:“嘿,咱們誰伺候誰呀?”

凡是看過裘盛戎演戲的觀眾都知道,不管是《鍘美案》中唱的“包龍圖打坐開封府”,還是在《盜御馬》中唱“將酒宴擺至在聚義廳上”,不等他唱,汪本貞那京胡的導板過門一拉,臺下就跟開鍋的一樣,滿堂的喝彩聲。觀眾說這叫提神,後臺說汪先生的過門那叫醒脾。

後來裘先生換了幾位琴師,就是拉不出這個神氣來。既然汪先生拉得好,為什麼還要換琴師呢?

不行呀,汪先生的能耐大脾氣也大,裘先生也受不了哇。首先演出前定調門,人家都是琴師聽演員的,惟獨裘盛戎要聽琴師的。

京劇奇才汪本貞:能耐大脾氣大,裘盛戎先生也受不了

裘先生也有個身體不適的時候,唱不了那麼高,請汪先生降一點調門,就是不行。所以他們的同事都說這二位是唱一出,吵一次,沒有不吵的時候,您說這樣的琴師能不換嗎?可是一換下汪先生,不要說過門沒人喝彩,就是一齣戲都沒有了精神頭,只好再把汪先生請回來。

其實,裘盛戎和汪本貞是發小兒,早在富連成學藝的時候就是莫逆的好朋友,而且汪本貞跟裘先生的父親裘桂仙、哥哥裘振奎都學過胡琴。所以他們二位臺下情同手足,吵架,那是人家過得著;臺上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儘管演出前他們從來不對戲,不排練,汪先生一到後臺,就到裘先生的化妝室拉胡琴,而且是什麼都拉,就是不拉當天晚上演出的戲。

裘先生在一邊化妝,誰也不理會誰。也不知什麼時候,裘先生跟著胡琴唱上那麼一句半句,唱得是哪一段,誰也沒聽清楚,就見汪先生把胡琴一收,馬上離開了化妝室。幾乎每次演出都是這樣,他們的徒弟說,這是兩位老師在碰心氣。

到舞臺上,他們不但配合得絲毫不差,而且經常是在演出時即興發揮,裘先生的唱腔一變,汪本貞就知道要變出什麼新腔;汪先生的過門一改,裘先生就意識到要換一種唱法,都能隨著感覺創出一片新天地,據說他們的許多新腔都是這樣即興發揮的產物。

京劇奇才汪本貞:能耐大脾氣大,裘盛戎先生也受不了

如果您以為他們是臺上碰運氣,那就錯了。別看裘先生每次請客吃飯,汪先生大都爽約,可是當演出中發現了問題,第二天一早,汪先生就會不請自到地跑到裘家,老哥兒倆坐下來認真地研究一番。

研究好了,汪先生就會把胡琴一放,說:“老裘,胡琴放你這了,晚上想著帶到劇場去。”說完揚長而去。就這一手,讓角兒給琴師拿胡琴,您問問去,大約古今中外也沒有第二份。裘盛戎也生氣,說一句:“嘿,咱們誰伺候誰呀?”

不過那是表面上的事,實際上還是他們哥兒倆過得著,不在乎那一套。

用一元五角八分給兒子買了把“名琴”

要說汪本貞最神奇的事情,那就是他的胡琴了。原來他出身於書香門第,青少年時在中法學校上學,可以講很流利的法語。不知是受他的同學吳祖光影響,還是被富連成的小夥伴引誘,竟自和吳祖光一樣天天逃學到廣和樓蹭戲。

後來學胡琴耽誤了學業被父親發現,胡琴被父親摔在地上還踩了一腳。他就哭著拿著這把破胡琴離家出走,住到舅舅家繼續學琴。

琴筒碎了,他就用鐵皮罐頭筒代替,照練不誤。就這樣練了三年,舅舅才給他買了把新胡琴。

由於這樣的經歷,在他的操琴生涯中從來不挑胡琴,而且什麼胡琴都能拉出優美的聲音。 1955年,慶祝北京京劇工作者聯誼會成立演出,凡是聆聽過那次裘盛戎唱《鎖五龍》的人,至今都有人回味,叫絕,其實,那天由於調門太高,演出中琴絃斷了,汪先生就變換把位,用一根弦把一大段唱拉了下來,臺下觀眾竟然沒有聽出來。

許多人都知道,他經常使用的胡琴是他用天津國民飯店服務員扔掉的撣把子把做的。後來裘先生看不過去,就在天津替他買了一把。

現在有些琴師演出時要帶好多把胡琴,而汪先生帶一把,有時借一把胡琴也能照拉。

“文革”中,他的兒子叔夜到內蒙古插隊,臨走時想買把胡琴在工餘時間拉著解悶。他就帶著兒子到前門大柵欄樂器行去選胡琴。當時正在普及樣板戲,樂器行裡選購胡琴的人很多,當然都是選購最好的,惟有汪先生到最低價位的胡琴櫃檯去挑選。

他拿起一把,剛剛一試音:剛脆洪亮,悅耳動聽。營業廳裡立即向低價位櫃檯投來驚奇的目光,嘈雜聲突然就停止了。他順手拉了個普通過門,竟然招來一陣喝彩聲,有的顧客就是從這琴音中認出了他。

他問售貨員這把胡琴多少錢,回答是一元五角八分。他的兒子後來說,這一天他才真正認識到父親的藝術價值和造詣。“文革”中他調到中央樂團工作,排練交響京劇《沙家浜》時,他的琴聲以穿雲裂帛之勢壓倒了龐大的交響樂隊。西洋樂隊的同行都好奇地查看、詢問他這把京胡的神奇所在。當他們得知這把發揮著神奇藝術魅力的京胡只有一元五角八分時,都感到太不可思議了。

京劇奇才汪本貞:能耐大脾氣大,裘盛戎先生也受不了

裘先生和汪先生同歲,30年前他們先後離開了我們,裘先生逝世後,汪本貞先生把裘先生給他買的胡琴親手擦乾淨,包裝好,鄭重地還給了裘家,既是不願意觸物傷情,也大有伯牙摔琴之意。

現在我們的一個胡琴過門最少要耍三個花腔,我們聽汪先生給裘先生伴奏《除三害》的散板過門,只用了一個單音,這是何等功力?何等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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