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近日在湖南省漢壽縣調查發現，被中央環境保護督察組點名批評的西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違規採砂項目雖已被叫停，但縣政府違規決策留下的“後遺症”卻拖累了政府，拖垮了企業，殃及當地村民。
國家級保護區內違規採砂被點名
2017年7月31日，中央環保督察組向湖南省反饋督察情況。在反饋會上，西洞庭湖自然保護區內採砂權違規出讓問題遭點名批評。
根據湖南省政府通報，中央環保督察組向湖南反饋的督察意見清單共76項，其中第24項為：位於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常德市漢壽縣財富嘴河段，採砂權被違規有償出讓。
中央環保督察組向常德反饋指出17個深層次問題，漢壽縣財富嘴河段違規採砂是其中之一。
湖南省洞庭湖水利工程管理局一名幹部對《經濟參考報》記者說，儘管中央環保督察組指出省水利廳同意出讓財富嘴水域採砂權屬違規，但漢壽縣政府也負有直接決策責任，是問題的始作俑者。
西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位於洞庭湖西濱、漢壽縣境內。2002年西洞庭湖溼地被列入國際重要溼地名錄，2013年12月經國務院批准晉升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據西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介紹，保護區主體湖泊為目平湖，被譽為“候鳥天堂”和“物種基因庫”，是國家生物資源戰略儲備庫，也是洞庭湖區江湖生態系統平衡的調節器。此次被中央環保督察組批評的漢壽縣財富嘴河段，位於西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實驗區。
本報記者乘船進入財富嘴河段，已不見採砂船蹤影。據當地群眾描述，這裡曾經是白鷺滿洲、大雁成群、野鴨連片的水鄉澤國，自從來了幾層樓高的採砂船，河道濁水滾滾，一度鷗鷺滅蹤，游魚難覓。
縣政府拍板出讓西洞庭湖保護區內採砂權
公開的政務信息顯示，近幾年來，漢壽縣政府先後提出“河道採砂關係到全縣財源建設”，“將漢壽縣打造成全省最大的砂石供應地”。據瞭解，2014年，漢壽縣水利局向縣政府提出拍賣財富嘴河段砂石開採權的動議。
按照《國務院關於加強市縣政府依法行政的決定》，市縣政府及其部門做出重大行政決策前，必須進行合法性審查，集體討論決定，杜絕擅權專斷、濫用權力。
2017年5月17日“常德市群眾信訪舉報轉辦和邊督邊改公開情況”稱，就財富嘴河段河道砂石開採權有償出讓事宜，“漢壽縣政府分別於2014年9月11日、2014年10月16日、2015年4月7日、2015年5月19日、2015年12月15日召開了多次專題會議並形成了會議紀要”。
儘管2018年8月18日修改之前的《湖南省河道採砂管理辦法》，未將自然保護區緩衝區和實驗區納入禁採區，但國務院頒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明確規定，禁止在自然保護區內進行開礦、採石、挖砂等活動。
據知情人士稱，由於這條規定，漢壽縣西洞庭湖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局長梅碧球及部分與會者，在縣政府專題會議上明確提出反對意見。
梅碧球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對此予以證實。他表示：在西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內出讓採砂權，與生態環境和資源方面的政策、法律法規明顯相違背，作為保護區管理局的負責人，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據瞭解，在爭議很大的情況下，漢壽縣政府最終強行拍板，決定拍賣財富嘴河段砂石開採權。隨後，經常德市水利局呈報，湖南省水利廳批准了財富嘴河段河道採砂權有償出讓方案。
記者通過漢壽縣縣委宣傳部聯繫採訪縣領導，要求採訪該事項決策過程，被告知“領導太忙，不能接受採訪”。
“後遺症”拖累政府殃及企業
2015年7月2日，經漢壽縣水利局公開拍賣，漢壽湖源砂石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湖源公司”）以1.93億元競得財富嘴河段河道1900萬噸砂石開採權。
同年12月16日，漢壽縣水利局與湖源公司簽訂出讓合同，約定砂石開採權出讓年限為三年，自2016年3月1日起至2019年2月28日止。
2017年8月3日，湖南省水利廳根據中央環保督察組反饋意見，全面叫停自然保護區內河道採砂項目。此時是湖源公司在財富嘴河道有效開採的第17天，開採量不到合同控制總量的5%。
隨後，漢壽縣水利局向湖源公司送交《解除合同通知書》，主要理由是湖源公司“超範圍、超功率開採”。對此，湖源公司不予認可，拒絕簽收。
記者來到漢壽縣水利局，提出想要採訪局長黃榮耀，得到的答覆是“局長在省外學習培訓”。
湖源公司負責人說，其繳納的1.945億元出讓金中，有1.1億元從民間借貸融資。
據瞭解，財富嘴河道採砂被叫停一年多，漢壽縣政府既沒提出對湖源公司的補償方案，也沒協商變更開採地點。當地一些幹部不無憂慮地表示，如此拖下去，對縣政府和採砂企業都是不堪承受之重。
問題已銷號卻留“後遺症”
此前湖南省強調，對中央環保督察組反饋意見指出涉及履責不到位或不作為、亂作為的，實施責任追究。
中央環保督察組督察湖南省工作動員會後，常德市領導曾公開表態：對督察組交辦的問題，“該啟動問責的要問責，該嚴肅查處的要嚴肅查處，讓該負責的人一定被問責”。
在省突出環境問題整改督辦工作組來本市督察見面會上，常德市紀委領導也表示，“不放過一個環保追責問題線索，不放過一個失職失責的幹部，不放過一個違法亂紀的對象”。
2017年5月25日，常德市向社會發布信息稱，中央環保督察組向該市轉辦的242件群眾信訪舉報件，均已整改到位，其中包括西洞庭湖自然保護區採砂權違規拍賣問題，完成情況為“採砂船已駛離，合同已解除”。
2018年5月初，常德市政府官網上公示：中央環保督察組向常德反饋指出的17個問題，有14個辦結銷號，其中包括漢壽縣財富嘴河段非法採砂問題。
2018年5月3日，湖南省兩位省領導、省副總河長考察漢壽縣西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環境整治工作，漢壽縣在彙報中稱，已終止解除湖源公司河道採砂合同。
而本報記者從常德市中院獲悉，漢壽縣水利局於2018年7月向該院提起訴訟，請求確認“其與湖源公司簽訂的《財富嘴河段砂石開採權出讓合同》已解除”，該案迄今並未有司法結果。
整改任務辦結銷號，但是遺留問題矛盾尖銳。中央財經大學法律碩士教育中心主任李軒對本報記者說，湖南省漢壽縣違規決策出讓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採砂權一事，釀成當地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後遺症”，不能被當成“好心辦了壞事”來了結，應嚴肅積極對待，妥善解決遺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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