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徹底剷除犯罪土壤，儋州市出臺“七個一律”措施。 王子謙 攝
中新網儋州11月11日電 題：海南儋州：重拳打擊電信詐騙 標本兼治“犯罪土壤”
中新網記者 王子謙
“尊敬的旅客，您預訂的X月X日北京飛往深圳HUXXXX次航班因天氣原因已被取消。為避免影響行程，請及時聯繫客服400XXXX辦理改簽手續……”
在旅行前，人們不時會收到諸如飛機延誤或取消的短信。這類短信客服電話以400開頭，顯示的個人信息完全準確。不少人放鬆警惕撥打電話，按照“客服”要求進行操作，最終卻落入“機票退改簽”詐騙的陷阱。
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全國各地類似“機票退改簽”案件多指向同一個城市——海南儋州，而實施這些犯罪的，竟然是儋州鄉鎮的普通村民，他們中的大多數甚至從未見過飛機。
儋州是海南西部中心城市，這裡人口超過百萬，農民多以種植業為生。近年來，該市深受電信詐騙，尤其是“機票退改簽”詐騙困擾。2015年10月9日，國務院將儋州市列為全國7個電信詐騙重點整治地區之一。
在全國各地營造優良營商環境的當下，儋州電信詐騙已成為當地身背的巨大包袱，如何摘掉“電詐”帽子，成為儋州市需要解決的大問題。
三年過去了，記者重訪儋州“詐騙村”，觀察其中變化。
昔日“詐騙村”：“打工不如打電話”
在儋州市區到南豐鎮尖嶺村委會南茶村的一路上，反電信詐騙的警示標語隨處可見，讓每一個進出村莊的人，都能感受到政府對電信詐騙的高壓力度。
“從2006年到2018年，我與電信詐騙較量了12年。”儋州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市專項辦主任周有武說，儋州電信詐騙的土壤曾廣泛存在，“村民普遍對這種犯罪行為認識淺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甚至流傳著‘打工不如打電話’的說法。”
儋州市一些鄉村掛著醒目的反電信詐騙警示標語。 王子謙 攝
周有武介紹，儋州電信網絡詐騙經歷了多個發展階段——從最初的發佈QQ中獎信息，到後來的小靈通、手機中獎詐騙，再到2014年以後的航班改簽詐騙，冒充娛樂節目詐騙及網絡招嫖詐騙。
隨著不斷翻新的詐騙方式，儋州市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活動一度十分猖獗，甚至出現了以木棠鎮高犁村、中和鎮萍塘村、南豐鎮南茶村、蘭洋鎮南羅村等村莊為代表的專業“詐騙村”。
在這股不良風氣的影響下，不少村民放棄生產，參與到詐騙之中，南茶村村民符興宏(化名)就曾是其中一員。2015年7月，符興宏與朋友喝茶時瞭解到電信詐騙，於是從網上購買100餘條公民個人信息，冒充某知名娛樂節目向觀眾發送幸運中獎信息實施詐騙，賺取手續費。在兩個多月作案時間內，他購買200餘條公民個人信息，詐騙金額近萬元。
儋州電信詐騙最嚴重時期，電信詐騙犯罪團伙形成了分工嚴密的黑色產業鏈，從上游獲取公民信息到具體冒充客服實施詐騙再到取款分贓，均有專人負責。“曾經村裡很多年輕人都在‘打電話’，沒有人願意下田，土地荒了一大片。”一位不願具名村民告訴記者，從事詐騙的多為“80後”“90後”，他們善於緊跟網絡時代，不斷更新犯罪方式。
曾經的“詐騙村”出現很多家族式詐騙作案，村民告訴記者，過去的詐騙是“一人獲罪，全家享福”，即是有人被抓也獲罪很輕，而他獲取的不義之財大多很難查實，因此村中豪車、豪宅不斷湧現，刺激更多人鋌而走險。
整治“詐騙村”：詐騙發案率顯著下降
自2015年8月14日起，儋州市展開全市規模大行動，多管齊下，全面展開打擊電信詐騙的專項行動。
為有效指導專項行動，儋州市出臺《儋州市打擊治理電信網絡新型違法犯罪專項行動工作方案》，並於2016年3月成立海南省第一個市級反電信詐騙中心。
記者在儋州市反電信詐騙中心看到，多個警種在此集中辦公，同時與其他相關部門保持密切聯繫，共同採取統一行動。儋州市公安局反詐騙中心主任洪奇俊介紹，該中心集中了公安系統的刑警、技偵、網警、情報等警種，金融系統的中國銀行、農業銀行、工商銀行、建設銀行、郵政儲蓄銀行，通訊系統的移動、聯通、電信三大運營商，同時獲得了阿里巴巴、騰訊、百度等互聯網企業的技術支持。
在源頭治理上，儋州市建立“聯絡員查詢凍結機制”“詐騙電話通報阻斷機制”“即時查詢、緊急止付、快速凍結機制”，解決本省涉案手機、無線網卡溯源問題，還在重點地區ATM機下班時段實行限額出款措施。2018年6月在全國率先開發了儋州市打擊電信網絡詐騙信息管理系統，將2055名重點人員納入管控。
在執行層面，儋州市啟動鎮黨委書記、鎮長、派出所長“三位一體”的捆綁責任制。重點鎮年底摘不掉重點整治“帽子”，將免掉鎮委書記、鎮長、派出所所長職務。省直管單位、電信運營商、金融行業等駐市企事業單位，如出現不配合現象，由市委、市政府建議追究責任人的責任。
在社會動員上，政府出臺舉報獎勵辦法，對舉報電信網絡詐騙有功人員實行重獎，最低獎勵3萬元，最高獎勵達50萬元。專項行動以來獎勵有功人員266名、獎金712萬元。此外，還廣泛運用當地喜聞樂見的山歌、調聲等藝術形式，宣傳電信詐騙的嚴重後果。
在全社會的廣泛參與下，儋州整治電信詐騙逐漸走上一條“重拳打擊+有效預防”的標本兼治之路。根據儋州警方提供的數據，自2015年8月專項整治以來，截至2018年11月6日，儋州市共偵破案件2048起，打掉團伙340個，端掉窩點347處，抓獲犯罪嫌疑人2084名，繳獲、凍結贓款1897.8萬元。專項以來，該市電信詐騙網上逃犯共抓獲541人，儋州市檢察院批捕223件534人，儋州市法院結案171件404人，判刑5年以上的77人，重刑率達19%。
儋州市反電信詐騙中心介紹，該市電信詐騙發案數量，從早期的月發案500起，到近兩個月下降至幾十起，逐步走出電信詐騙的重災區。
今日儋州：剷除犯罪土壤 謀劃美麗鄉村
蘭洋鎮南羅村是儋州電信詐騙的發源地，記者在此看到，昔日鋪天蓋地的反詐騙警示明顯減少，村道兩邊是美麗鄉村建設的宣傳畫。
蘭洋鎮委副書記梁海波說，該村經過大力整治，電信詐騙的土壤不復存在，農村面貌大為改觀，村民觀念明顯轉變。今日的南羅村正在謀劃美麗鄉村，村民挖池塘，修棧道，建大棚，積極投身建設。
為詐騙村“更換土壤”，成為儋州市近年來著力解決的重大問題。南豐鎮網格員周志彪介紹，他與各村委會幹部對139名電信詐騙“黑名單”人員的家庭成員、經濟狀況進行詳細瞭解，定期對特定人群進行走訪教育，幫助其重新融入社會，樹立勤勞致富的觀念。
為徹底剷除犯罪土壤，儋州市出臺“七個一律”措施：對涉案財產一律清查追繳，對利用贓款建房的一律拆除；對較大以上存款不能說明來源的一律凍結；一律取消政策性優惠補貼(助)，停止城鄉居民醫保財政補助；一律將重點人員列入失信人員名單，限制坐動車、坐飛機、住賓館等高消費行為；運營商、金融機構對重點人員辦理業務嚴格控制，一律只允許申請一個手機號碼、一個銀行賬號；建立重點人員一律實行每週行蹤報告制度，禁止重點人員出國出境。
儋州市維穩辦主任範學偉告訴記者，該市正在籌劃組建掃黑反詐騙巡邏隊，對鄉鎮巡查全覆蓋，配合公安機關打擊電信詐騙。
如今在儋州，反電信詐騙盡人皆知。在當地流傳的一幅撲克牌上，電信詐騙在逃人員信息印在上面，高壓之下多名電信詐騙嫌犯在家屬勸說下投案。
儋州警方介紹，正是在警方的長期偵查與村民的舉報配合下，2018年2月警方摧毀一個十餘名成員的電信詐騙團伙。據主犯羊某瓊交代，該團伙分工明確，在兩個月的時間內利用野外作案，實施機票改簽詐騙，詐騙金額超過50萬元。
與消除電信詐騙同步的，是讓電信詐騙人員有正事可做。範學偉介紹，儋州市正計劃通過收集詐騙參與人員的就業意願，組織其學習專業技能，繼而提供一些職位。此外，還與外地企業合作，提供適合他們的工作崗位。
符興宏重操電焊加工工作，成為村裡有名氣的技工，每天生意不斷。南羅村曾從事電信詐騙的村民黃進(化名)告訴記者，當年受他人影響誤入歧途，迴歸社會後他學習了糕點製作，兩年時間開張兩家蛋糕店。
防“詐騙村”重生 儋州打響攻堅戰
記者瞭解到，近日儋州市新一輪打擊電信詐騙攻堅戰正式展開。儋州市委書記袁光平要求全市上下全力以赴投身打擊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百日攻堅”行動，確保在今年內摘掉“重點整治地區”帽子。
根據最新發布的《2018年儋州市打擊整治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百日攻堅戰工作方案》，該市提出五個具體目標：全面遏制和減少儋州籍人員在市內和市外實施詐騙犯罪，實現機票退改簽類案件發案下降達到90%以上，確保今年內摘掉“重點整治地區”帽子；依法處理一批犯罪嫌疑人，打掉一批犯罪團伙，全鏈條打掉5個詐騙團伙，剷除一批犯罪窩點，打掉組織者、幕後金主、信息源頭，徹底查清專項行動以來抓獲的2055名涉案人員的財產情況，拆除一批用贓款所建房屋，凍結一批重點人員贓款；開展一系列誠信宣傳教育活動，讓誠實守信、勤勞致富深入人心，做到換掉土壤、轉變風氣；探索建立一套打擊機制，提升一批技術手段，為打擊工作提供強大的技術支撐；健全管控辦法，發揮網格化管理平臺作用，實現對重點人員管控率100%，完善綜合治理長效機制。
儋州市摘掉“電信詐騙”帽子的決心由此可見。但洪奇俊告訴記者，從預防電信詐騙的角度來看，當前全國範圍內公民個人信息的洩露，使本地警方監管存在很大難度。此外，當前銀行卡走賬、第三方支付平臺的監管存在盲區，外地電話卡申請管理不嚴，存在“人卡不對應”的問題，都增加了電信詐騙案件的預防和破獲難度。只有從源頭起對公民個人信息加強保密管理，從全過程的金融、通信層面加強管理，才能從根本上讓公民遠離電信詐騙的困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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