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6日下午,地壇讀書會首季第2期線下共讀,由出版人、作家方希 女士為讀友們領讀蔣勳的《生活十講》。方希女士以其獨特的觀點和視角,細細分享了:一個作家的人生背景及其養成、作品的細細解讀,以及如何精進地選擇和閱讀一本書三部分精彩內容,地壇讀書會將分三期陸續分享給大家。
地壇讀書會首季“生活之道”系列主題閱讀
第 2 期讀書會 如何閱讀一本似是而非的書
——《生活十講》
之一:是什麼成就了蔣勳?
領讀人:方希
1 《生活十講》的對象
今天讀的這本蔣勳的《生活十講》,不是蔣勳的典型作品,蔣勳的本業是美術史。《生活十講》的基礎是他在電臺做的一檔節目。他的對象是臺灣的聽眾,書裡會看到大量臺灣的問題,這不是一個常規意義上的作家對他心目中讀者的寫作。
這對一個作家來說是很重要的,對象感不一樣,談的話題也不一樣,同一話題的表達也不同。蔣勳在這本書裡講到十個話題,都相當大,每個話題用一本書都不足以講完。他講得不夠深細,受這個背景的影響。當然,他自己也是知道要出書的,他說“我對過去的東西沒有太多眷戀,船過水無痕,不想再聽,也不想再看”。我善意的理解是,蔣勳先生是知道口頭表述和書面表達的差異的,他這句話是免責聲明,誠實,但不夠厚道。
2 蔣勳的“重要他人”
對蔣勳的介紹,我想講一個角度叫“重要他人”。個人的人格成長中有重要影響的具體人物,你和他們的關係、他們對你的影響都構成了你人格的特質。
蔣勳的第一個重要他人是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是八旗之一正白旗後代,家變之後並不渲染出身。她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據蔣勳介紹,他媽媽喜歡看電影,愛文藝,跟他講全套有趣的故事。蔣勳在這些講述中感受到的美、自在、享受是他重要的底色,他在其中獲得安慰。蔣勳的父母親關係一般,他不是在一個夫妻關係和諧敦睦的家庭中成長的。
蔣勳的父親是個非常自律的人,可以忍受一切環境的約束,蔣勳先生舉了一個例子,說父親可以在一條長板凳上睡一夜。在他看來父親可能比較無趣。他父親跟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作業做了嗎”,還有就是“考試考第幾名?”第一件事是任務,第二件事是比較。這是他父親自認履行一個父親的職責,和中國那個年代的很多父親一樣,既不更優秀,也不更糟糕。不幸的是,蔣勳比較偏科,他不是一個在學業上特別出色的人,但他又是個很敏感的孩子,他父親關注的東西他並不擅長,他跟他的父親也不很親近。
在他後來的成長中,他一直試圖用他的母親的感性去打敗他的父親的自律、嚴格和外部的限制。他覺得他的母親不應該嫁給他的父親這樣的人。他的父親對他的要求,他一直都很難做好。
蔣勳中學的時候,又遇到一個很重要的“他人”,這個人是陳映真。陳映真是臺灣一個重要的作家,也與大陸保持密切關係。陳映真曾經因為偷偷組織馬克思主義閱讀小組而入獄十年。他是蔣勳的中學英文老師,會和學生們帶著吉他在大樹下面上英語課。這樣不拘一格又有強烈個人魅力的老師對蔣勳的影響很大。蔣勳在他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自信。他鼓勵蔣勳寫作,閱讀蔣勳寫的詩,對蔣勳做一些重要的提點。蔣勳在學業上會覺得厭惡和害怕,但是他從陳映真這裡獲得鼓勵。蔣勳的寫作第一次獲得認可是在高中,但他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是在他41歲的時候才出版,蔣勳並沒有沿著這一條他首次感受自信的道路走下去。
對於陳映真,蔣勳一直特別尊敬,也相當推崇,一生執弟子禮,這是優秀的傳統教養。應該說他作為一個並不太優秀的學生,被他崇拜的老師“開掘”了,“看見”了。“看見”這兩個字很重要,一個人的無助和焦慮不在於他處於什麼位置,而在於他是否被看見。
蔣勳在陳映真和母親身上收穫了善意,強化了對人的“看見”、對美的感知,讓他在壓抑狀態下獲得局部的釋放,這個調子,影響了他後面的選擇。但是因為他對此感激,他也放大了它的功效。
3 蔣勳的獨門武器
蔣勳聯考的失敗,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高考落榜,對他來說是個挺大的打擊。他的天性在學校教育方面不太佔優勢。《生活十講》裡,他對學業好的、認認真真的、規規矩矩的人不太看得上,他覺得那些人花了太多時間在機械的學習上,而沒有關注人。你就會比較能夠理解他為什麼這麼講,其實這還是他無法超脫的自我保護,過了這麼多年,他已經獲得瞭如此多的名聲,他還是要回應當年的那個自己:“我沒有考好,怎麼了?我沒有覺得我更壞。”
這個心理一直貫穿在蔣勳先生的作品當中。不過我認為李敬澤先生在一次訪談中所說的那句話是對的——當然,他的話跟蔣勳先生沒有關係:“一個學渣沒有辦法理解學霸的世界”,你認為自己活得合理,是一回事,但是你不要說成績好的人有很大缺陷,他的世界是你無法領略的。
他在書中講述一些他不太擅長的東西,但在這過程中他會注重對人的撫慰,因為他是受益者。他捕捉了一個因時順勢的密鑰:美能夠彌合人的階層和差異。 不管你是什麼人,當我們講到美、青春、無奈,面臨人生的許多問題的時候,過往的境遇的差異都會被彌合。
蔣勳生於1947年,那時臺灣的經濟不好,到60年代,臺灣做了大量的外貿加工,整個社會開始積攢財富,也為社會的經濟騰飛奠定基礎,這也是蔣勳成年的關鍵時間。70年代,臺灣的經濟開始迅猛地起飛,GDP的增長達到30%,臺灣的社會形成了空前的心理優勢,貧富階層的差距拉大。
1972年蔣勳去了法國讀書,1976年返臺。臺灣人口相當於一個大北京,它的文化圈很小,誰都認識誰,長輩特別有長輩的樣子,能提攜晚輩,所以臺灣那些重要的文化人,像李霖燦、俞大綱,都對蔣勳有過親密的教導和接觸,曉雲法師對他也有過密切的關照。他初學戲劇,後來轉到歷史,他的教養背景中應該有史學、哲學,他也對佛學相當的感興趣,最後他把這些形成了他自己的一個武器——美學,他用他的美學滲透到他所觀測到的人、情愛、糾結。後來被逐漸精練,形成了自己的獨門武器。
4 一輩子離不開的藥
成就蔣勳的是什麼呢?蔣勳做過一段時間的大學教師,後來辭職不做了,辭職的理由是:太規範、太拘謹的生活,沒有冒險的生活是沒有意思的。蔣勳本質上可能不是一個很大膽的人,但他對於規規矩矩的學術生涯沒有那麼多興趣,感性的、隨性的,那一切給過他安慰和自信的東西,在高校並沒有那麼大的優勢。離開大學後,他的對象不再是學校裡的學術人,他的對象就像今天來參加讀書會的人,他是面對大眾的,這就要求他對臺下的反應有精密的觀察和響應,所以他會犧牲一些學理上的嚴謹,而去讓大家覺得,他講的東西對自己是有用的,而且是好聽的。
實事求是地說,蔣勳先生的整個文史哲的訓練,並不嚴謹,因此,會有很多人指出他文章表述中的硬傷和錯誤。對此,蔣勳是這樣說的:各個專家學者,你是否是在真正的活著?如果沒有人的覺醒,你對人都不瞭解,你不會有對人的尊重,你不會對人有真正的愛,那樣的學術的論述和批評,沒有意義。
他強調的是,我的對象是人,你們的對象是學術,你們的那一套,我既不在意,也不覺得真高級。
這是他現在談話和寫書的基礎,即他面對了真正的、知識結構參差不齊的大眾。真正成就他名聲的是所謂的名流貴婦,比如林青霞。經濟上問題的解決並不代表人生問題的解決,甚至會帶來更多的人生問題,而這群人又不願意跟普通人坐在一起,蔣勳開始小班授課,講生活化的美學。小圈子的擴散,又促成了蔣勳在“上流社會”的文化品牌。
大家在談到蔣勳講《紅樓夢》的時候,頻繁提到一個人,就是林青霞,這個營銷策略是對的,但是它會讓內行覺得比較荒誕。林青霞覺得蔣勳的《紅樓夢》講得好,只能證明蔣勳講的《紅樓夢》她聽得懂,因為林青霞不具備辨別蔣勳是否講得準確和深刻的能力。但她是一個很好的聽者。
當一個人曾經獲得熱烈的掌聲、崇拜的眼光的熨燙,他這輩子就很難離開這個藥了。蔣勳先生的寫作和演講生涯,伴隨著一個龐大的、閒散的、有有審美需求但不見得有獨立閱讀能力的階層的崛起,熱情而飢渴的聽眾、讀者、名流們的讚賞,把蔣勳先生託舉到了前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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