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香通鑑|漢武帝五柞宮託孤

衣賜履按:前面講了,經過一陣血雨腥風,奪嫡鬥爭告一段落。武帝劉徹決定立小兒子劉弗陵為太子,於是,殺掉了劉弗陵的母親鉤弋夫人。劉徹一直夢想成仙長生,看來,最後沒能如願。前87年,劉徹七十歲了,生命開始倒計時,他死之後,誰來輔政,成為最大的政治。

劉徹環顧四周,認為只有奉車都尉(御車總監)、光祿大夫(特級國務官)霍光,踏實厚重,可以擔任大事。於是,前88年,年末,教黃門(禁宮侍從)中的畫師,畫了一張“周公負成王朝諸侯”圖,賜給霍光。

醬香通鑑|漢武帝五柞宮託孤

【大概這個意思】

衣賜履說:霍光,就是驃騎將軍霍去病的異母弟,已在朝為官二十餘年,本年應在四十五歲上下,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前87年,二月,劉徹前往五柞宮(位於陝西省周至縣,柞讀如做),病勢沉重。霍光跪在床別,哭著問道,萬一陛下仙去,應當由誰繼承皇位呢?

劉徹說,你難道沒有理解先前賜給你的那幅畫的含意嗎?立我最小的兒子,由你擔任周公的角色!

霍光叩頭推辭說,我不如金日磾(日磾讀如蜜滴)!

金日磾說,我是外國人(匈奴休屠王之子),先天不如霍光。況且由我輔政,會使匈奴輕視我大漢!

二月十二日,劉徹下詔,立劉弗陵為皇太子,時年八歲。十三日,劉徹任命霍光為大司馬、大將軍,金日磾為車騎將軍,太僕(交通部長)上官桀為左將軍,由他們三人接受遺詔,輔佐幼主。又任命搜粟都尉(糧食總監)桑弘羊為御史大夫,他們都在劉徹病床下叩拜受職。

醬香通鑑|漢武帝五柞宮託孤

【託孤,其實是多麼的無奈!】

衣賜履說:《通鑑》上說,輔政大臣是霍光、金日磾、上官桀三人,但《漢書》上有說桑弘羊也為輔政大臣,並且,接受遺詔的時候,宰相田千秋也在場。從後面情況看,桑弘羊、田千秋起的作用不大,我們就取《通鑑》的說法,由三人輔政吧。

前面我們講過,將軍分為重號將軍,雜號將軍,雜號將軍與執行任務有關,有可能今天是樓船將軍,下次就變成大炮將軍,但重號將軍是固定的,大將軍、車騎將軍、左將軍,都是重號將軍。

注意,劉徹選了這三個輔臣,分別任命他們為重號將軍,除霍光又任大司馬(全國最高指揮官)外,金日磾和上官桀並未提升職務,而身為三公的宰相田千秋和御史大夫桑弘羊,竟然不是輔臣,恐怕,劉徹心裡面想的,還是軍權勝過相權吧。

霍光十來歲時,被霍去病接到京城。劉徹很喜歡霍光,就任他為郎官(宮廷禁衛官),後來幾次調整職務,擔任侍中(宮廷隨從)。霍去病死後,霍光逐漸升職為奉車都尉、光祿大夫。霍光出入宮廷二十餘年,出外則陪同劉徹乘車,入宮則侍奉在劉徹左右,小心謹慎,從未有過什麼過失。他為人沉靜仔細,到什麼程度呢?他每次出入宮廷、下殿門,止步和前進都有一定的地方,郎官、僕射(執行官)們在暗中觀察、默記,發現他尺寸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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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光祿大夫一步跨到首輔】

衣賜履說:我們在講巫蠱之禍時提到,太子劉據的人,被紛紛幹掉。霍去病是皇后衛子夫的外甥,霍光是霍去病的異母弟,嚴格來講,他也應該算作太子一黨,然而,巫蠱之禍,他卻安然無恙。我想,恐怕原因有三:一是他一直在劉徹身邊,深受寵信,別人不敢陷害;二是他為人小心謹慎,別人不能陷害。那麼,我們倒想問一下,江充等人陷害太子劉據時,霍光一直在劉徹身邊,他就沒為劉據說句好話?這就涉及到第三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皇帝的家事,最好不要過問,能躲多遠躲多遠。不信?之前,那些不管是害太子的,還是幫太子的,全部都完蛋了。

金日磾本是匈奴休屠王的太子,前121年,匈奴渾邪王、休屠王歸降漢朝,結果休屠王后悔了,被渾邪王殺了,合併部落歸降漢朝,金日磾與其母閼氏、弟弟都被收到宮中,負責養馬,當時才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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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老金,怎麼畫得跟個太監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劉徹舉行遊宴,觀賞御馬,金日磾等數十人牽馬走過殿下,其他人都偷眼四處觀看,只有金日磾目不斜視。金日磾身高八尺二寸(大約一百九十公分),容貌甚偉,他的馬養得又肥又壯,劉徹覺得這小子不錯,就專門向他問話,他都一一回復。劉徹一高興,當天就賜他湯沐衣冠,拜為馬監,後來歷任侍中、駙馬都尉(御馬總監)、光祿大夫。金日磾倍受寵信,從來沒有過失,劉徹賞賜他累計有千金,外出則駕車,回宮則在一旁服侍。朝中權貴外戚私底下抱怨說,金日磾不過是個胡人,皇上竟然如此寵信他!劉徹聽說後,對他更好。

金日磾在劉徹身邊幾十年,仔細謹慎到了讓人咂舌的地步,不該看的東西從來不看,不該動的東西從來不動,劉徹賜給他宮女,他都不敢碰(宮女被賜給他算是倒了黴了)。劉徹想把金日磾的女兒收到後宮,他竟然拒絕。金日磾篤實謹慎如斯,劉徹都覺得不可思議。金日磾的長子,小時候是劉徹的玩童,很受寵愛,長大後行為不檢點,在殿下與宮女調情,正好被金日磾看到。金日磾對兒子的行為非常厭惡,回家竟然把兒子給殺了!劉徹聽說後勃然大怒。金日磾叩頭請罪,說出殺子的緣由。劉徹聽完,五味雜陳,甚至落淚,但對金日磾卻由衷敬重。

這個胡人老金,之所以受到信任,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曾救了劉徹一命。

當初,侍中僕射(宮廷隨從執行官)馬何羅與江充關係很好。太子劉據起兵時,馬何羅的弟弟馬通因平叛有功,被封為重合侯。後來,劉徹發現太子並非謀反,而是被江充等人逼迫無奈,才鋌而走險,但此時劉據已經自殺,劉徹思念兒子,就遷怒於平叛太子兵變的人,前90年,宰相劉屈氂被誅族;前88年,六月,秺(讀如杜)侯、御史大夫商丘成被檢舉詛咒,自殺;至於江充家族,以及其他的一些黨羽,早就都被處決。

馬何羅兄弟害怕受到牽連,打算陰謀採取行動。金日磾看到馬氏兄弟神色有些異樣,感到可疑,便暗中注意他們的動靜,與他們一起進出。馬何羅也覺察到了金日磾的用意,所以一直沒敢發動。

正好某天劉徹前往林光宮(即甘泉宮,陝西省淳化縣西北),金日磾略感不適,躺在值班室休息。馬何羅、馬通和小弟馬安成假傳聖旨,乘夜出宮,斬殺朝廷使者,發兵造反(不很理解什麼意思,殺的哪個使者?帶的是哪部分兵?)。第二天早上,劉徹尚未起床,馬何羅無故從外面闖入宮中,金日磾正要去上廁所,忽然心中一動,立刻進入寢殿,坐在漢武帝的臥室門前。不久,馬何羅袖中藏著利刃從東廂房上殿,看見金日磾,臉色一變,便跑向劉徹的寢宮,想要進去,撞到門邊的樂器寶瑟上,結果被卡在那裡。金日磾抱住了馬何羅,大聲叫道,馬何羅謀反!劉徹驚起,身邊的侍衛要刺殺馬何羅,劉徹怕一併傷到金日磾,急忙加以制止。金日磾將馬何羅摔到殿前,侍衛上前將其捆綁起來。審訊後,所有參與謀反的人全部認罪伏法。

衣賜履說:馬何羅謀反,處處透著怪異和不合邏輯。馬氏兄弟被誅,當屬實;但這個原因和過程,顯然非常敷衍,不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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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僕上官桀,四肢發達,頭腦不簡單】

上官桀受到劉徹的賞識,最初是因為他膂力過人,被任命為未央廄令(未央宮馬棚管理官)。有一次,劉徹感到身體不舒服,等到痊癒後,檢查御馬,發現馬匹大多瘦弱,於是大發雷霆,說,廄令認為我再也看不到這些馬了嗎(意思是廄令認為我會死嗎)!便要將上官桀逮捕下獄。上官桀叩頭說,我聽說皇上聖體欠安,日夜憂愁害怕,實在沒心思照料馬匹。話未說完,已經流下幾行眼淚。嗬!把個劉徹聽得雲裡霧裡,感到這個養馬的是真心愛自己,因此與他親近,任命他為侍中,逐漸升到太僕。

衣賜履說:上官桀的演技,我沒辦法形容,是影帝中的影帝。

不知大家發現沒有,這三個人有一個共同特點。霍光,陪伴在劉徹身邊,劉徹出則同車;金日磾,為劉徹養馬出身,劉徹外出,他當司機,官至駙馬都尉;上官桀,也是養馬出身,後來當交通部長。看,這三個人,都與車馬有關,三個人都成了輔政大臣。這下子,知道首長司機的厲害了吧,呵呵。

十四日,漢武帝在五柞宮駕崩,遺體運到未央宮前殿入殮,,三月,下葬茂陵(陝西省興平市東北)。

衣賜履說:還想補充一點,就是之所以用胡人金日磾輔政,除了劉徹胸懷比較大,對老金信任之外,我想,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正因為老金是胡人,他不可能謀反,可以作為霍光的牽制,事實上,他也的確起到了牽制的作用。

不得不替劉徹舒了一口長氣,秦皇、漢武,幾乎是同樣的人,文治武功都是槓槓的,劉徹死前,妥善安排了自己的後事,而秦皇暴死,被扔在一堆臭鮑魚之中。有時感到,歷史的走向,簡直就是分子運動,碰到哪算哪,誰敢說,扶蘇如果繼承大統,大秦也會二世而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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