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2日，經過黑龍江省公安廳層層選拔，張永剛被下派到齊齊哈爾市龍江縣公安局擔任副局長，為期兩年。機關裡叫掛職鍛鍊，下邊兒叫鍍鍍金。不管別人咋想，張永剛就是奔著乾點實事去的。
時任黑龍江省公安廳出入境管理局口岸管理辦公室佳木斯制證科科長的張永剛，帶著大家的不解和質疑，嗖地一頭扎進了這個貧困農業縣。
“治安扶貧”是他最初看似清晰實則模糊的夢想，直到700多個日夜，風霜雨雪、青黃更迭的浸潤，他才明白，公安工作想真正做到百姓心裡，根本數不清要一步一步丈量過多少路，而且註定這是沒有終點的行程。
藉助無人機破獲大案
2017年1月7日，深冬時節的東北小鎮龍江鎮三合村發生了一起殺人案。農曆新年將至，惶惶不安的村民們齊齊把目光投向當地公安機關。
頂著巨大的輿論壓力，龍江縣公安局立即成立專案組開展工作。在聯合派出所對案發地周邊進行地毯式走訪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地處城鄉結合部的三合村巷道複雜，一條衚衕綿延數公里，偵查員們經常會走重或者遺落。村民們對此極為不滿，有的乾脆閉門落鎖拒不配合，排查進展十分緩慢。
怎麼辦？專案組副組長張永剛一籌莫展。突然，角落裡一架他剛買來準備送給貧困學生的飛機模型引起了他的注意。對，無人機！偵查員進不去，無人機卻進得去。
然而，現實總是骨感。當時局裡僅有的一架無人機配置相對落後，而且從未參加過實戰。張永剛眼珠一轉：“咱們刑偵大隊的小付不是無人機發燒友嗎，讓他把自己的設備貢獻出來用用”。
比喜鵲大不了多少的無人機在村子上空盤旋，不為人知地記錄下一張張圖片。根據航拍圖劃分區域、分配警力、走訪標註，偵查員們只用了不到兩天時間就將周邊582戶居民逐戶、逐人全部走訪完畢，順帶著還將每戶的人員、車輛、通訊工具等情況填入航拍圖，期間還採集了477份人員信息，收穫不小。
走訪信息的快速彙總使得案情有了新進展，專案組斷定嫌疑人就居住在被害人家周邊。可是案發現場的地面足跡錯綜複雜，貿然進入一定會造成破壞。此時，無人機再度登場，為偵查工作提供了有效的技術支持。
根據現場遺留的足跡走向判斷，警方很快確定了嫌疑人的作案路線。加之其他的補充證據，犯罪嫌疑人韓某終於浮出水面，承認了他殺人的犯罪事實。
必須發揮好“傳幫帶”作用
從發案到嫌疑人落網，僅僅13天。省公安廳、齊齊哈爾市局特別通令嘉獎，省公安廳《賀電》高度評價此案是“綜合運用現代科技手段和傳統偵查手段的成功範例，是多警種快速反應、合成作戰的成功典範”。
張永剛稍稍鬆了口氣：“過了臘八就是年了，不快不行啊，沒法跟村民們交待。”案子破了，但他並沒有多麼如釋重負，相反，犯罪嫌疑人的狡猾殘忍和偵辦過程中的難點、堵點一直讓他如鯁在喉。
“群眾看公安，關鍵看破案”。越充分運用現代科技手段，才能越快、越精準地偵破案件，實實在在地創造安全感和幸福感。站位於省公安廳“六大工程”建設的高度，張永剛積極協調局裡購置警用無人機。
2018年1月15日，龍江縣局和某公司成功簽署了採購警用無人機合同。試飛的日子，天氣晴好，陽光透過雲層灑落。一直仰頭追逐無人機閃爍的軌跡，張永剛有一種暈暈的幸福感，像個新媳婦一樣，往家裡置辦，家底兒越厚，心裡就越踏實。
此時，他來龍江縣掛職鍛鍊一年有餘，早已走完了縣局所屬的30多個基層單位。和一線民警們每天穿梭於城鎮鄉村，完成著從原崗位到主抓刑偵、經偵、禁毒、網安、刑事技術、交警工作副局長之間的角色轉換，他對這裡的歸屬感也在馬不停蹄中愈加濃烈。
局裡同事說，有的掛職幹部很少露面，永剛可倒好，差不多天天見。不過，見也僅僅就是打個照面，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東跑西顛，忙著跑縣裡市裡，忙著把廳裡的政策要求、把自己的想法做法傳達到基層，傳遞給群眾。
“三步走”變“四步走”
經過下派掛職後一個多月的調研和走訪，張永剛給自己確定了三個立項：在龍江縣局建立合成作戰指揮中心、建立反電信詐騙宣防機制、執法規範化和公安宣傳工作機制。對於此前三方面均為空白的龍江縣局來說，起步階段的千頭萬緒、開創全新工作的難度讓他暗自著急，壓力陡增。
2016年12月，一起突發事件讓當地公安機關陷入巨大的輿論漩渦。基層民警面對突發事件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紛紛盯上了“省裡來的”張永剛，讓他給講講課。兩輪培訓過後，張永剛開始琢磨，光講還是不夠生動，要能拍成短片那效果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教師的癮還沒過夠，他又嘗試起當導演。一群刑偵、法制、特警、派出所民警臨時搭建的草臺班子，僅用了7天就拍攝製作出《龍江縣公安民警應對突發事件行為規範示範教學片》。配合同時印發的《公安民警應對突發事件相關法規彙編》，民警們學得詳盡透徹，日常執法行為和媒體素養也得到了大幅提高。
去年8月30日，龍江縣公安局合成作戰指揮中心正式投入運行，張永剛的“三步走”完成了第二步。龍江縣局也成為了全省首家開展合成化作戰指揮中心建設的縣級單位。
可張永剛的目標遠不止於此，這年代，信息是乾貨，掌握的信息越多，公安工作的成效就越大。他積極爭取縣委、縣政府支持，把全縣的社會數據資源進行整合，先後收集了縣域內52家單位的數據近62萬餘條。
在大型活動安保工作中，合成作戰指揮中心作用凸顯，得到了省市公安機關的高度認可。
特殊貢獻獎、集體三等功、維穩工作先進集體……掛職這一年，張永剛帶領龍江縣局拿了不少獎，也實現了多個歷史性突破：全省首家開展合成化作戰指揮中心建設的縣級單位、全省首家開通110報警服務平臺防電信詐騙三方通話功能的縣級單位、首家建立防範和打擊電信詐騙犯罪“兩宣、三進、五搭載”工作新模式的縣級單位、全省唯一的警用無人機縣級試點單位……而張永剛最初的目標也由三步走變成了四步。
這第四步就是警用無人機的實戰應用。從拿到無人機到參加5月份的全國公安機關首屆警用無人駕駛航空器戰法演練賽，多說100天。張永剛和民警付英志面對的是26個省市139支代表隊的強勁對手，其中很多都是無人機實戰技術相當成熟的團隊。
出乎意料，自己都沒底的兩個傻大膽兒卻一舉拿下了一個一等獎、兩個三等獎、一個優秀獎。張永剛的論文《無人機的警用實戰應用與案例研究》，被評為2017年警用無人駕駛航空器管理與應用徵文優秀獎。
載譽歸來，張永剛心裡樂開了花。不是因為獎盃、獎狀，他盯著的是省公安廳給局裡的獎勵：一架“大疆”精靈系列頂配無人機。幾個月後，這個“新家當”幫他們成功抓獲了外省警方通緝的歷年網上逃犯劉某果。隨後，他又從縣局指揮中心、刑偵大隊、派出所選拔培訓了三名民警去省裡培訓，都通過了國家考試，取得了“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員”中級資質。
農民兄弟的事都是天大的事
現在，龍江縣的合成作戰指揮中心已經被齊齊哈爾市局樹立為“六大工程”警務品牌，反電信詐騙機制也在全省推廣。一個縣局的變化真切地體現在了民警們的臉上和腿上。張永剛也在變，變得越來越像他自己編的順口溜：耐得了寂寞、守得了清貧，嘮得了家常、進得了倉房，抓得住歹徒、盯得住問題。
剛報到時候，一個同事把他當成了新來實習的民警，雙肩包、作訓服，高高瘦瘦一臉書生氣，還客客氣氣地給後面的人開了門。幾天後全局開大會他才知道，“實習生”原來是副局長。
儘管如此，這位負責宣傳的同事還是諸多吐槽：給他拍張照太費勁，總躲，也不給個正臉。這是實話，龍江縣局上報的宣傳材料裡，帶張永剛的照片沒幾張能用的，不是離得老遠根本看不清，就是背影或者半張臉。
但張永剛的微信朋友圈卻不這樣，執勤、出警、走訪、訓練，他的同事們個個都是主角。
有人問：“你呢，你咋沒參加？”
他說：“我參加了，現場照片就是我拍的。”
人又說：“不都是民警給領導照相嗎？”
他說：“沒這個規定，辛苦的是一線戰友，就該照他們。”
所有同事在他口中，一律被稱呼為“戰友”。
下屯走訪，村民們沾著唾沫卷的“蛤蟆頭”（土煙）他接過來就抽，不管才拌完雞食還是剛收拾過豬圈的手遞過來的水，他一定喝。
張永剛永遠不會忘記杏山鄉村民劉某在得知自己被電信詐騙後當場心臟病發作的慘烈情形，要不是他和同事們搶救及時，後果不堪設想。被騙走的5000元，是劉某上高中的女兒一個學期的學費，對於僅靠種地的農民來說著實不是小數目。“普通百姓、特別是農民兄弟，賺錢太難了，他們的事真都是要命的事。”
讓張永剛一直惦記的還有龍興鎮文化村的殘疾人老王一家。身患侏儒症的老王獨自帶著三個孩子生活，因為沒有戶口，大女兒13了還上不了學，四口人借住在70多歲的姐姐家。
張永剛和副局長夏義春現場辦公，幫老王解決了戶口問題，又協調局裡免去了相關費用。看著簡陋的房屋，空空的米袋子和豆油桶、三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孩子，張永剛說啥也邁不出去門兒。兜裡就揣了200塊錢，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全掏出來塞到老王手裡，最後又把同事的錢包翻了個乾淨。
在村屯裡摸爬滾打，張永剛漸漸摸出了一些門道，村長、支書、會計等“老三位”、“老五位”是關鍵人物，盯住了他們也就抓住了村屯治安穩定的重點，就得跟他們嘮，用他們的嗑，嘮出老百姓的心裡話。
“別的地方不敢說，在中國，最關心天氣的有兩個群體，一是農民，二是交警。颳大風，交警得注意別有掉落物影響交通；下大雨，路面溼滑事故多發要及時救援；下大雪，那更得全方位防護與疏導。”
“碾北路”是龍江縣連接齊齊哈爾和內蒙的交通要道，縣域內長度只有短短的58公里。可在惡劣的天氣裡，卻需要張永剛和同事們對向交替巡邏40幾個來回，一天10多個小時不間斷行進在路上。
一張張寄不出去的明信片
見到張永剛是在五一小長假過後，廳裡幾個同事的私人聚會上。彼時的他說話有些含混不清，被開玩笑像《鄉村愛情》裡的王木生。
拿開托腮的手，大家才發現，原來他是牙腫了。老母親乳腺癌手術，他照顧了4天趕回單位，處理完要緊事又返回哈爾濱，陪伴母親和二胎即將臨盆的妻子，身體有些吃不消。
身體疲累是次要的，折磨他的是掛職這兩年對家人無以復加的愧疚。兩年裡他與家人相聚的時間屈指可數，陪伴都成了一種奢望。當母親說“查出這個病覺著挺不好，但有病了，你能陪我這麼長時間，又覺著挺高興”時，張永剛一時間心疼到窒息。
術後第一天，母親在重症監護室裡剛剛清醒，張永剛已經上了高速趕往單位。主治醫生特意拍了一段小視頻，虛弱的老人一直安慰他：“兒子，媽沒事，放心吧，就是想看到你。”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委屈得像個孩子一樣。
越理解母親的無助，張永剛越自責糾結，他始終認為母親生病是因為自己三歲兒子的意外離世，終日鬱結所致。何止老人，連他自己都長久不能走出喪子之痛。
2017年8月的一個週末，為了籌備縣局合成作戰中心建設，張永剛再一次“失約”於妻兒。正忙著就接到哈爾濱家中打來的電話，不滿三歲的兒子意外墜樓。當他趕到家中時，死神已經無情地將寶寶帶走，只丟給他數次昏厥、幾近崩潰的妻子和雙方父母！
一地悽慘，他不能再倒下。他強嚥淚水安慰妻子雙親，處理孩子後事，兩天兩夜沒閤眼，一刻都不敢讓自己閒下來。直到7天后，張永剛再次啟程趕往龍江縣。
不同的是，這次他是帶了父母偷偷回去的。修洋局長命令他長期休假，可張永剛卻惦記著合成作戰中心的建設到了關鍵節點，不在現場他寢食難安。又一次艱難選擇後，他把妻子、岳父母送回了綏化老家散心，自己帶著父母趕回龍江縣，一家人遠離觸景傷情的地方慢慢修養。
“看他彙報工作，還像往常那麼認真自若，根本想象不到半個月前他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跟這樣一位堅強、有擔當的領導共事，我們實在太幸運了！”一位同事不無感慨地說。
心事與誰說？連父母都不敢說。他每天上班下班，一如既往地保持常態的生活節奏，其實都是刻意在淡化，只一個人偷偷用力，把家人慢慢拉回到正常的生活，用工作成績帶給他們新的希望！
今年除夕時候，值班同事偶然在他辦公桌裡發現了幾張明信片，收信人是他自己和小蘋果（去世的兒子）。
張永剛：
2017，很多記憶印在了那裡：破案的欣喜、百姓的笑臉、抓捕的傷痛、虧欠的親情，還有我那再也見不到的“小蘋果”！
小蘋果：
我知道這是一封寄不出去的明信片！你就停在了那裡，在爸爸赴外地工作的第十個月！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帶走了我所有的快樂！又是一年了！我很想念你，我最珍貴的小蘋果！希望你在天堂安好！
……
幾張明信片他都拍了下來，存在手機裡，聚會上偷偷拿出來給我看。他說：“你知道我看過多少遍了嗎？有段時間天天失眠，一閉眼睛就是小蘋果，抱著手機半宿半宿地看。”
然後他就不說話了，把頭轉到了一邊，雙手抱住。
隔著氤氳的酒氣，就看見他的肩膀一聳一聳地輕微抖動，明顯感覺他有點醉了，說出了清醒時不能說的話。
突然，張永剛的電話響了。是龍興鎮的殘疾人老王，他興奮地報告了他兩個孩子已經上學的好消息，同時尋求龍江縣局的幫助，他想找個工作掙錢養家。
張永剛一一答應，囑咐他放心，局裡一定會始終關注他們一家，困難是暫時的，咬牙挺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劉雪晴）
-END-
閱讀更多 鶴城公安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