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由真實的案例改編
1
範小愛蹲了下來。
她摸摸小黑的耳朵說：“你又餓了吧，姐姐給你拿餅乾吃。”小黑興奮地舔舔舌頭，眼巴巴地等著。
“吃完餅乾咱們幹什麼呢？”範小愛問小黑，“媽媽不在家，爸爸也不在家，弟弟也不在家。”
想起弟弟，範小愛有點不高興了。他總是哭個沒完，吵得範小愛動畫片也聽不清，睡覺也睡不香。
媽媽還老是說，範小愛你去把弟弟的茶杯拿過來，範小愛你去把弟弟的奶瓶拿過來，範小愛你去把弟弟的搖搖鈴拿過來。
範小愛煩死了，她不想去拿，但又不敢不去。因為她發現，自從有了弟弟，媽媽的脾氣越來越壞。
以前媽媽總是把她摟在懷裡親她，現在已經有好久媽媽都沒有親她了。
以前每隔一星期她都要和媽媽睡一晚，從她的小床上挪到媽媽的床上，摟著媽媽的脖子，摸摸媽媽的咪咪，媽媽的咪咪好軟，好暖和。範小愛一摸住就睡著了。
現在媽媽不讓她和她睡在一起，看見範小愛拿著小枕頭從她的小房間裡蹭過來，就說，範小愛和爸爸睡吧。
範小愛撅著嘴，但是媽媽不理她。
爸爸說，範小愛來爸爸這兒，爸爸是男子漢，能保護你。
範小愛不想和爸爸睡在一起，因為爸爸老愛打呼嚕，把喜羊羊都從範小愛的夢裡面趕跑了。他還沒有咪咪。
範小愛一這樣說，爸爸就很委屈，他叫道，我怎麼沒有咪咪，我這不是嗎？他把自己的咪咪給範小愛看，給媽媽看。
媽媽笑了，但仍沒有理範小愛。
範小愛哭了，她說你的咪咪沒有媽媽的大，沒有媽媽的暖和。嗚嗚嗚。
好了好了，爸爸不耐煩了，再不睡打你屁股了。
範小愛不敢哭了，她躺在爸爸的床上，她不用看，就知道，媽媽把大咪咪給了弟弟，他那麼小的嘴，那麼大的咪咪能吃得下嗎？
範小愛第一次品嚐到了嫉妒的滋味。
2
弟弟又發燒了。
弟弟老是發燒，一發燒爸爸媽媽就抱著他出去，媽媽把他裹得像個超大棒棒糖。
爸爸說：“小愛愛你一個人在家要乖哦！”
媽媽說：“別廢話了，快點，小寶都四十度了！”
弟弟的名字叫範小寶，小愛一點都不喜歡他，他總是哭，總是哭。吃奶的時候哭，睡覺的時候哭，不睡覺的時候也哭，只有在揪著小黑的尾巴時他才會笑。
小黑都被弄疼了，嘎嘰嘎嘰直叫喚，但小黑不敢反抗，只能被範小寶欺負，因為媽媽在盯著小黑，不讓它生氣。
小黑都氣哭了，範小愛看見小黑的眼睛裡流出了淚水，它低下頭，委屈地把嘴巴夾在兩隻前腿裡面。
小黑一定是在控制著自己的憤怒，它怕自己控制不住會還嘴。範小愛心疼地摸著小黑的頭：“別生氣，小黑，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門鈴響了幾下，範小愛跳起來問：“是媽媽回來了嗎？”
“不是媽媽，是你惠存阿姨，開開門。”
範小愛歡歡喜喜地打開門。
惠存阿姨今天打扮得好漂亮，頭髮像櫻桃小丸子一樣，一件鮮紅的大衣，上面有幾顆閃閃發光的紐扣。
“惠存阿姨，你好漂亮。”範小愛摸了摸最下面那顆紐扣。
惠存阿姨開心得不得了，眼睛後面的皺紋都和頭髮連在一起了：“真的嗎，小愛，阿姨今天真的很漂亮嗎？”
“真的。”範小愛認真地點點頭。
“那你告訴阿姨，阿姨和你的媽媽誰更漂亮？”
範小愛歪著頭想了想：“你的衣服比媽媽的漂亮，但是你的眼睛沒有媽媽的漂亮。媽媽的眼睛是雙眼皮，你的眼睛是單眼皮。”
惠存阿姨有些不高興了，她捏捏範小愛的小臉蛋：“可是我比你的媽媽年輕哦！”
“惠存阿姨，你是來我家借醋的嗎？”範小愛看見了惠存阿姨手裡的瓶子，她認識那個“醋”字，因為她已經見到惠存阿姨拿著這個瓶子來過她家五次了。
“對呀，你媽媽呢？小寶呢？”惠存阿姨這才忘記說誰更漂亮的話題，眼睛在客廳裡望來望去。
“弟弟生病了。爸爸媽媽帶他去醫院了。阿姨，我來給你倒醋吧。”範小愛拉著惠存阿姨走到廚房裡，踮了腳去夠櫥櫃裡的醋瓶。
“哎喲，小愛愛，我自己倒吧，你夠不著。”惠存阿姨把她的空瓶子放在桌子上，取出櫃門裡的半瓶醋。
範小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流出的醋像一條細細的黑色的瀑布。
範小愛哎呀一聲：“阿姨，你別倒完了，我媽媽說，這是我舅舅從國外帶回來的，純天然的，只剩最後一瓶了。”
惠存阿姨不高興地把瓶子的蓋子擰緊：“小愛愛真是個小氣鬼。”
範小愛的嘴巴撅起來：“阿姨，我不是小氣鬼。舅舅一共帶回來六瓶醋，媽媽說，一半都讓你借去了。”
“你媽媽真是這樣說的？”惠存阿姨問。
範小愛說：“是呀，我媽媽還說，你才是個小氣鬼，住在我們樓上，從來沒給我們送過什麼東西，總是來我家沾光。”
惠存阿姨哼了一聲，臉色很難看。她把裝進去的醋又倒進原來的瓶子，拎了空瓶子就要走。
範小愛很納悶，就問道：“惠存阿姨你不借醋了嗎？”
“不借了！”惠存阿姨惡狠狠地說。
“阿姨再見！”範小愛在後面有禮貌擺擺手。
惠存阿姨一腳跨出防盜門，不知怎麼又退了回來。她的臉上又是笑眯眯的樣子：“小愛愛，你是個說話算話的孩子嗎？”
“是的。”範小愛點點頭。
“那，你媽媽回來的時候，不要對她說，我來過，好嗎？”惠存阿姨誠懇地看著範小愛。
範小愛奇怪地問：“為什麼不讓說呢？”
“因為你如果說了的話，阿姨會傷心的，你最懂事了，不能讓阿姨傷心對不對？”
“嗯！”範小愛重重地點點頭。
“好，那我現在來考試你一下，好不好？”惠存阿姨說。
“好。”
“現在我是你媽媽嘍？”
“嗯。”
“小愛愛，今天有沒有人來過我們家呢？”
“我媽媽不會叫我小愛愛，她叫我範小愛。”範小愛糾正道。
“好好，重新開始。範小愛，今天有沒有人來過我們家呢？”
“沒有。”
“樓上的惠存阿姨來過了嗎？”
“沒有。”
“是不是她告訴你，不讓你說她來過了呢？”
“是。”
惠存阿姨瞪著眼睛：“範小愛！”
範小愛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3
其實惠存阿姨想得太多了，媽媽從醫院裡回來，根本就沒有問今天誰到家裡來過。
她吩咐爸爸快點打開水，她把範小寶放在床上，又吩咐爸爸把範小寶的衣服解開，露出紅嫩嫩的胸口，用沾了酒精的毛巾擦拭小寶的胸口。
“把藥拿來。”
“把湯匙拿來。”
“把毛巾拿來。”
“把小寶抱上。”
爸爸被媽媽指揮得手忙腳亂，最後終於在抱著小寶喂藥的時候休息了一下。但媽媽又批評他：“把小寶的頭放得太低，嗆著怎麼辦？”
爸爸趕緊把小寶的頭抬高了一些。
“太高了！”
爸爸又放低了一點。
媽媽終於滿意了這個角度。她把放在湯匙裡的粉末狀的藥面用開水攪拌均勻，然後對準小寶的嘴巴一揚手，嘴裡說著：“小寶乖，不苦苦。”
範小寶在恍惚中以為是香甜的奶水，正準備享受一番，很快發現上了當，就毫不客氣地吐出來，酣暢淋漓地哇哇大哭。
媽媽冷靜地用湯匙颳著小寶嘴角流下的藥水，小寶堅決地閉上嘴巴，毫不屈服，並且暫時停止了哭泣，把全副精力用在抵抗湯匙的進攻上，腦袋也隨之左右晃動。
媽媽用湯匙撬開他的牙齒，小寶非常傷心，他一定想不到媽媽會對他動粗，就張開嘴巴哭起來，已經伸進嘴巴的湯匙裡的藥水順勢倒了進去。
小寶的喉嚨咕隆一聲，反抗失敗了。他意識到大勢已去，再哭也沒什麼用處，就吧唧吧唧地啜起水來。
媽媽直起了身子。
“範小愛，快去把餐巾紙拿來。”
範小愛噔噔噔地跑進客廳去拿餐巾紙。小黑也噔噔噔地跑進客廳看著她，又噔噔噔地跟著她跑進臥室。
4
晚上，範小愛蹭到媽媽身邊，手指著圖畫書上的長頸鹿說：“媽媽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好嗎？”
媽媽給弟弟脫了衣服，正把天藍色的小裹肚往他肚皮上系，小寶的小雞雞像一個小蠶蟲，爬在他兩隻圓乎乎的胖腿中。
“媽媽給我講故事好嗎？”範小愛又說了一遍。
媽媽好像剛聽到的樣子：“哦，叫你爸爸講吧。”
“爸爸的聲音不好聽。”
“媽媽要哄弟弟呢！範小愛聽話。”媽媽提高了嗓音，“範思明，過來！”
爸爸提著水壺跑進來。
範思明拉拉範小愛的小辮子：“來吧，小愛愛，爸爸給你講故事。”
“不！”範小愛一扭身子，小辮子在空中甩了一道倔強的弧線。
範小愛躺在床上，聽著媽媽房間裡傳來的“小寶寶，睡蠶床，吃桑葉，吐絲長”的兒歌，媽媽的聲音那麼好聽，範小愛不知不覺流下眼淚。
5
小區裡總是會有幾個阿姨在伸伸胳膊，擺擺屁股。特別是那個穿著白色毛衣的阿姨，像個北極熊，她的屁股好大哦，範小愛從後面都看不到站在她前面的惠存阿姨。
她還老是喜歡把兩隻手伸平了，在屁股上啪啪啪地亂拍，範小愛看見她的肉肉一顫一顫，覺得她要是再拍幾次的話，會把屁拍出來的。
範小愛好像已經聽見了她放屁的噗噗聲，趕緊跳到她的前面。
“範小愛，你有了弟弟，你的媽媽就不要你嘍！”胖阿姨邊拍屁股邊說。
範小愛沒說話。
“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好難看哦，肯定是你媽媽不給你買新衣服了，她把錢都給你弟弟花了。”胖阿姨又說。
“對呀，你看人家圓圓，身上的裙子好漂亮。”惠存阿姨在一旁附和道。
範小愛往旁邊正在搖椅上盪來盪去的圓圓那兒看了一眼。
圓圓的紅裙子隨著搖椅的來回飄蕩，像風一樣轉起漂亮的裙襬，好像動畫片中的海小眉。
範小愛撇了撇嘴巴，向小區的另一條甬道走去，一直拐到那簇小葉黃楊背後，才讓眼淚流了出來。
6
範小寶越來越討厭了，他總是在範小愛畫畫的時候，來搶她的畫筆，還用滿是豆坑的胖爪子抓起她的畫筆，給她剛畫好的小貓咪臉上弄了幾道血口子，小貓咪臉上淌著血，快要哭了。
範小愛很生氣，一把奪過她的畫筆，把範小寶推搡了一下，範小寶哇地一聲哭起來。
“範小愛，你怎麼當姐姐的！”媽媽把範小寶摟在懷裡，“小寶寶，別哭了，小寶寶，小乖乖。”
範小愛委屈地走出去，走到一棵廣玉蘭樹下，廣玉蘭胖乎乎的花已經沒有了，只剩下厚厚的手掌一樣的葉子。
範小愛最喜歡廣玉蘭花，因為覺得它們像長在樹上的棉花糖，棉花糖只是甜，沒有香味。廣玉蘭花很香很香。
範小愛用手指摳著廣玉蘭的樹幹。
“小愛愛，你怎麼啦？”惠存阿姨在身後問。
範小愛沒有回答。
“你媽媽不要你了嗎？”惠存阿姨又問。
範小愛的下嘴唇癟了癟，強忍住快要從眼眶裡溢出的淚水，小臉憋得通紅。
“我就知道，生了小弟弟，你媽媽就不要你了！好可憐喲！”
“你媽媽才不要你呢！”範小愛衝著惠存阿姨大聲喊道，撒開腿跑起來。
“哈哈，這個孩子，還會生氣呢！”惠存阿姨在後面說道。
7
範小愛一口氣跑到她乘坐校車的地方，一個人站在站牌下，風颳起幾片清潔工叔叔沒有發現的紙片，在空中打著旋兒，最後不知飄到了哪裡。
範小愛感到有點冷，她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學。
要是今天不是星期天，該多好啊！就可以和小朋友一塊兒玩了。院長阿姨肯定又要親她的小臉蛋了。
範小愛真想快點見到院長阿姨。
忽然，她看見了院長阿姨。院長阿姨今天打扮得好漂亮，穿了一件黃色的大衣，脖子上還圍了一條雪白的毛巾，把她的臉襯得比廣玉蘭還要甜，還要香。
院長阿姨甜甜地親了她一口，一股花草一樣的芳香鑽進範小愛的鼻子裡。
院長阿姨把範小愛的書包肩帶往上面拉了拉。
“範小愛，今天怎麼沒梳你的小花辮呢？”
“媽媽沒時間梳，弟弟在哭呢。”
“哦，媽媽有了弟弟，不要我們的小愛愛了嗎？”院長阿姨的臉笑成了一朵花。
範小愛忽然覺得這朵花一點也不香，不甜了。她背了書包就往外面跑去。
8
“範小愛，看著弟弟，我把衣服拿到陽臺上掛起來。”媽媽在衛生間喊道。
範小愛放下手裡的作業，走到客廳。弟弟的小腳在沙發上面爬，爬到了窗臺上。
範小愛想起爸爸和媽媽曾經的對話：
“得把防盜窗安上。”
“安那個幹什麼？這麼高，小偷也進不來。”
一陣涼風從窗戶外面吹進來，範小愛打了個噴嚏。
弟弟扭頭看了範小愛一眼，笑了。他的小腿翹到了窗臺上，嘴巴咿呀咿呀地叫著。
“你的媽媽不要你嘍！”範小愛聽到惠存阿姨的聲音。
她向窗戶邊走近了一點。
“你的媽媽不要你嘍！”範小愛聽到北極熊阿姨的聲音。
她向窗戶走近了一點。
“你的媽媽不要你嘍！”範小愛聽到院長阿姨的聲音。
她向窗戶走近了一點。
她的雙手碰住了弟弟的兩條胖腿。
她用力把他向窗外推去。
（完）
作者簡介：金小貝，一個美貌與智慧並重，殺氣與才氣外露的女教師，偶爾犀利，偶爾文藝，寫教育，寫兩性，寫婚姻，她都有兩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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