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竹一枝千滴淚 紅樓夢植物漫談之八

《紅樓夢》第一次對瀟湘館的描寫出現在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聯”一回,在寶玉在題寫了沁芳亭後,賈政一行人繼續往前走,接下來就有了下面這段描寫:


忽抬頭看見前面一帶粉垣,裡面數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眾人都道:“好個所在!” ……從裡間房內又得一小門,出去則是後院,有大株梨花兼著芭蕉。又有兩間小小退步。後院牆下忽開一隙,清泉一派,開溝僅尺許,灌入牆內,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

斑竹一枝千滴淚 紅樓夢植物漫談之八

寶玉、黛玉兩人共度西廂時,那千百竿翠竹也是“鳳尾森森,龍吟細細”。

第二次對瀟湘館的描寫,便到了在第十八回元妃省親期間,賈寶玉題對額為:寶鼎茶閒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並題詩“有鳳來儀”。也是在這一次,元春賜名“瀟湘館”,這個命名自然引用了舜帝瀟湘二妃娥皇、女英的典故。革命領袖毛澤東也曾經留下“斑竹一枝千滴淚”的著名詩句。元春、寶玉姐弟兩人的題詩和命名,都寓意著將來住進這裡的人身份尊貴。寶玉奉旨作的詩云:

秀玉初成實,堪宜待鳳凰。竿竿青欲滴,個個綠生涼。迸砌防階水,穿簾礙鼎香。莫搖清碎影,好夢晝初長。

這首詩對瀟湘館尤其是翠竹進行了精湛描寫。這種對一事一物的反覆遞進的描寫,構成了《紅樓夢》主要藝術特點。

黛玉自己非常喜歡這個居所:因愛那幾竿竹子,隱著一道曲欄,比別處更覺得幽靜。第三十七回寫到探春給林黛玉取雅號時,再次寫到竹子:

當日娥皇女英灑淚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她住的是瀟湘館,她又愛哭,將來她想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變成斑竹的,以後都叫她做“瀟湘妃子”就完了。大家聽說,都拍手叫妙。林黛玉低了頭,也不言語。

對於“瀟湘妃子”這個雅號,黛玉既然沒有表示反對,說明此名字正中黛玉下懷。林黛玉憑藉她詩人的氣質和敏感,自覺與竹的精神氣質相通。這種相通,貫穿著林黛玉人物性格發展全過程:第二十三回當寶黛共讀《西廂記》,這時她心中充滿甜蜜和喜悅,瀟湘館千百竿翠竹也是“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第三十三回當寶玉大承笞撻,黛玉為之痛徹肺腑,“獨立在花蔭之下”遙望怡紅院,這時室外是“竹影參差,苔痕濃談”, 室內是“竹影映入紗來,滿室內陰陰翠潤,幾簟生涼”。

斑竹一枝千滴淚 紅樓夢植物漫談之八

斑竹是我國500多種竹子種的一種。

情節發展到四十五回“金蘭契互剖金蘭語”,寶釵已經佔據某種人脈和心理上的優勢。這個時候的黛玉在“秋霖脈脈”的黃昏,病臥在床,聽那雨滴竹梢之聲,更覺淒涼,寫下《秋窗風雨夕詞》: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連宵脈脈復颼颼,燈前似伴離人泣。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竹虛窗時滴瀝。不知風雨幾時休,巳教淚灑窗紗溼。瀟湘館的環境與瀟湘妃子的心境無不透出令人窒息的悲涼氣氛,暗示著黛玉生命的秋天已經到來,悲劇的命運正在等待著她。

通過幾個章回、幾次推進,曹雪芹用竹子寫人,實現了環境與人物“異質同構”,天人合一,心物交融,已達化境,不僅充分展示人物豐富的內心境界,也使人物的品格和情操具象化、立體化。只要我們提到《紅樓夢》,就必然想到瀟湘館,只要提到林黛玉,就必然想到那竿竿青竹,竹與林黛玉已一起深深植根在世世代代讀者的心裡。

斑竹一枝千滴淚 紅樓夢植物漫談之八

瀟湘館裡那竿竿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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