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山裡人|我的家在東北(八)

那山那水山裡人|我的家在東北(八)

文/王志華

那年那月那日頭,那山那水那河流。自傳體家史小說,再現家族歷史,尊重史實,尊重歷史人物,謹以此文紀念我的伯父伯母。by 王志華

冰釋前嫌

到大娘家的第二天上午, 吃完早飯大娘刷完碗,收拾完鍋灶,盤腿坐炕沿邊上,拿出長杆玉石嘴銅鍋老菸袋,從煙口袋裡挖出一鍋旱菸沬,還沒點著火,大娘手端著菸袋就問我:二安子,你們在望奎老家來之前都說啥了呀。

我就一字一板的,把那天上午同時接到大娘和治國大哥的兩封來信,下午家裡研究時說的話,還有娘當時感動的直掉眼淚的事,說給大娘聽。

特別是娘說的「關健時刻還是你大爺大娘行,只有你大爺家能拉幫咱家呀!」的話告訴給大娘! 還有治國大哥信中約定下了火車,徑直到朗鄉火車站前的大橋對面的白房子會齊,又詳細把治國大哥接站的過程敘說了一遍。

大娘慈祥地告訴我說:是我借鐵路公安派出所電話打給你治國大哥,我讓他負責接站,是我牽掛耽心,我不放心啊怕你們不來!讓你大哥再寫一封信,大娘特別惦記你啊。

大娘接著又問,你娘說沒說我以前有啥事對不起她啦?你娘來時跟你說我啥啦 ?我毫不猶豫地說,我娘說你了,說你一大堆話呢。大娘笑著看看我說:那你給大娘講講看。

我竹筒倒豆子,一字不落,把娘來之前對我講的,娘和父親結婚後,和大娘分家的過程,原原本本的學舌給大娘。

還學說了娘怎麼不願分家,當年分家時大娘原話咋說的,我大爺說啥了,以及分家以後沒有房子住,無處投奔,走投無路,只得任憑拉東西的馬車,信馬由韁,順著崎嶇的山路,走到十幾裡地以外的王朝佐屯,借住在王朝佐家的外屋小炕,才安頓下來有了住處。

我憑著記憶, 繪聲繪色比比劃劃,還原描述了當年分家的情景畫面,講的上氣不接下氣,小臉漲得通紅,把孃的原話一字不落的告訴了大娘。大娘問啥我都講,根本不管不在乎娘不時瞪我的眼睛。

大爺坐在炕梢窗前看《三國演義》,一聲沒吭,一句話也不說。

那山那水山裡人|我的家在東北(八)

大娘一邊認真聽,一邊拿起長杆玉石菸嘴老菸袋,用手使往紫銅菸袋鍋裡裝關東煙,壓緊煙沫用火柴點著了。叼著玉石菸嘴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煙,吐出一大口煙霧,又使勁抽了二口,絲絲地吐出縷縷的青煙。

那年我小才六七歲,混沌懵懂稚氣未脫,哇啦哇啦地說,哪顧及考慮大人們的關係,可腦子潛意識裡早已明白了娘和大娘的恩恩怨怨,我想就這個機會理清娘和大娘的關係,根本不在乎大爺大娘和孃的心情,更不管大人們的感受。

只見大娘冷著臉瞪大眼睛,狠狠的瞅了娘好一會兒,面部表情突然由怒轉喜,然後哈哈大笑,停一會又哈哈大笑了二聲對娘說:哈哈!哎呀,呀!小七媳婦!你這小崽子呀記我仇了,你,怎麼你,啊!他老嬸呀,怎麼能啥事都能跟孩子說呢?

娘漲紅了臉爭辯道:我就說,我就說,就說了,說了咋地吧?我是啥事都跟孩子說了, 晚上吃完飯沒事時坐在煤油燈下,我把過去的事,一件件的都跟孩子講了,那咋地?得讓他們知道知道,以前過日子多艱難啊!娘聲音發顫,眼裡噙淚。

娘說:那年,我結婚才幾個月,歲數小,剛18歲,我說不分家,不分家,剛結婚就分家多磕抻(丟人),我不出去自己過, 你這個老嫗硬把我攆出去了。這就是當年我歲數小沒主意,擱現在我就不走,我就不分家,我就不出去,看你老嫗能把我咋地。

大娘嘆了一口氣, 對娘說:小七媳婦哇,這麼多年了,你心裡還有怨氣,可你知道,那年頭大家都在一起,日子不好過呀。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現在你看看,你看看,家家孩子結了婚,不也都得分家搬出去自立門戶嗎?當年我也年輕,恨鐵不成鋼,沒事先幫你先找個房,我是考慮欠周全啊!再說了,當時不分家單獨過日子,你們現在能自立嗎?你能自己挺起門戶嗎?樹大了沒有不分枝的,家家戶戶早晚不都是自已單獨過嗎?我承認,應該聽聽他大爺的意見,遷就個把月,全家在一起過個年,開春再說。當時我確實是有點操之過急了。哎,大娘嘆了一口氣,又說:他老嬸呀,我告訴你小七媳婦,你今天可要聽清楚聽明白了,過去的事都過去啦, 今後可不行在提了!啊。娘:嗯嗯,嗯啊。

發自肺腑的一番話,說的娘心服口服。妯娌二人把手言歡,冰釋前嫌,幾十年前的磕磕碰碰,恩恩怨怨就這樣過去了。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由無數普通人組成的,在這個芸芸眾生多姿多彩,社會底層老百姓構成了的世界裡,有多少女人能有大娘的睿智、眼界和襟懷呢!

那山那水山裡人|我的家在東北(八)

難忘那碗大米粥

大東北小興安嶺古老的大山,沉沉的大地,冬未仍然披著銀裝。大煙泡刮的天地白茫茫一片,林濤嘩嘩怒吼,白毛風掃過起伏的山巒,捲起千堆雪,小興安嶺上青忪翠柏發出濃濃松香,松樹的清香隨風飄蕩,連綿起伏的山脈惟餘莽莽,風吹得原始森林刷刷刷搖晃。

大山回聲峽谷震盪,滿天的雪花從天上瀟灑落下,大樹枝條上掛滿了白霜,冰封千里,雪飄萬里,大山裡霧淞樹掛滿樹銀花,林海雪原風光旖旎,天地一片潔白,清晨雪停了,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陽光照亮大地一派祥和,山上山下天然雪雕晶瑩剔透。

大娘一家三口人,住在大山溝裡紅旗車站。就是為了開春能在山溝裡種點地,補充全家人的吃菜問題,每年春秋兩季還有山野菜,蘑菇猴頭厥菜刺老芽黃瓜香等山珍採摘,當年林區和其它城鎮一樣,日用商品蔬菜等一律憑票供應,治國大哥在林區政法機關當領導,沒有任何特殊,那時我們的領導幹部生活上和普通工人沒有多少差距,大娘家每人每月大約領二十八斤左右的供應糧,糧本上寫著就八十四斤糧。

我家一下子去了三口人,大娘家三個人的口糧變成六個人吃,口糧馬上捉襟見肘,糧食不夠吃了。

糧食不夠,大爺就領我和平安哥到屋後的樹林裡,採摘乾枯的野菜葉和榆樹葉,回來交給娘洗乾淨,搓碎了摻在玉米麵裡蒸乾糧,晚飯沒有糧食,大人孩子都吃烀土豆,每天由三頓飯改成了二頓。

那山那水山裡人|我的家在東北(八)

當年,國家照顧六十歲以上老人吃特供,特供只是每人每月半斤大米。大米金貴,寶貝似的,裝在一個用套袖紮上口做的小布口袋裡。大娘自己捨不得吃,每天用一個豆綠色小碗,裝上水和一小把大米,坐在烀土豆鍋裡,蒸一小碗稀粥偷偷給我吃。

開飯前,大娘先把我平安哥支走, 再小聲招呼我:二安子快來,來,把大米粥喝了,別讓你老哥看見!望奎縣地處半山區,只種玉米大豆高梁等粗糧,當年老家還不會種水稻,我以前從沒吃過大米。

大娘每天給我的一小碗粥,每次我都狼吞虎嚥,幾大口就把它喝完,抹抹嘴唇,再出去招呼在外邊玩的老哥回來吃飯,我們在大娘家住了二個來月,天天如此。

大娘大爺幫我家度過了自然災害,大饑荒時期最艱難的一年。這恩情天大地大,這救命之恩,比江河湖海水深。

一碗碗米粥見證,大娘把我視如己出,她對我比親生兒子還親。濃濃的親情、深深的感情,令我終生難忘。當年身居農村,生活貧困無以報答,等我長大成人參加了工作,條件剛剛有了好轉,突然得到信息,大娘去世了!

我頓時無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潸然淚下,失聲痛哭,心裡憋屈沉悶,乃至很長一段時間心情一直壓毅沉重,今生今世我無法報答大娘的救命之恩。

大娘家,大娘每天點火做飯,我就緊忙的幫大娘添柴燒火,大爺掃地我也極力表現,搶過來掃,討大爺大娘高興。大娘說,我的二安子聰明懂事,長的有福,這一笑,這二顆小虎牙,就是福像。

大娘對我娘說:小七媳婦,你給我好好帶著他,我眼光看的準,這孩子不錯,能有出息。

紅旗車站住的大都是森林鐵路的家屬職工,車站票房子是紅磚蓋的兩層小樓。朗鄉林業地區公安局紅旗派出所在裡面辦公,一名所長四名幹警,負責火車站及周邊的社會治安特別是森林防火。

大娘經常領我到派出所,借用派出所電話,毎周都給在林區公安局工作的治國大哥,打一次電話。年青的小民警領我下五道玩,有時從兜裡拿出水果糖塊給我吃,他們的家都在朗鄉是治國大哥的同事。

民警們每週上班六天,二班倒,每週串休一天,輪流回朗鄉的家裡住一天二宿。他們吃住在辦公室裡,自已動手在爐子上做飯,生活和工作條件都很艱苦簡陋。

那山那水山裡人|我的家在東北(八)

爬上防火塔

火車道南側有一個日偽時期建造的水塔,給來往貨車加水。水塔附近是木架子結構的瞭望塔,塔頂上有一面防火旗,颳大風天,防火旗升起來,家家就不準生火做飯,煙囪不準冒煙。

大爺每天都牽著我的手,跨過不寬的鐵軌和2個道叉到對面的水塔裡挑水。每當大爺接水時,我就會跑到水塔外邊, 試圖爬上高高的木架梯子,登上了望塔頂上,看看嗚嗚鳴叫的冒著白煙的小火車開到哪裡啦。想在高處看看藍天白雲下的無盡遠山。

往往是上了幾步,最高一次到了三分之二處,大爺就會在下面大聲喊叫,二安子下來,快下來,別摔著了!我也不敢再上了,就一步一步的退下來。

山風嗖嗖的吹著,緊張的我滿頭大汗,大爺一邊用衣袖給我擦頭上的汗,一邊說:聽話, 聽話, 你聽著沒,再別上去了,別摔著,中不中?我說中、中, 再不上去了。大爺就笑呵呵的挑著水桶,領我往家走。

(末完待續下一篇 蓬萊大王莊)

2017年2月海口盈賓半島天賜上灣

-END-

那山那水山裡人|我的家在東北(八)

作者簡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