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廉頗老矣?

辛棄疾——廉頗老矣?

我們今天談起宋朝,總是感到很遺憾的就是這個王朝的軍事弱勢,宋朝在文化上給我們貢獻了詞,科技上也取得了領先世界的水準,偏偏在對外作戰上一塌糊塗,在歷史上留下一個苟且偏安、孱弱不堪的背影,當然這和宋朝重文抑武的方針有很大關係。今天的我們批判宋朝,主要是對當時朝廷投降派的批判,但這是從漢民族傳統儒家思想的正統觀念為出發點的,畢竟現在無論是宋朝還是金,或是蒙古,都是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員。過去說岳飛是民族英雄,後來就改稱抗金英雄,這也是人們歷史觀的轉變。

當然今天我們回過頭去再看那段歷史仍是有意義的,我們需要撿起當初丟掉的骨氣,軍事上的堅守其實也是文化上的堅守,這個道理在今天依舊適用。

從軍事上談開,我們能看到宋詞在經歷了政權南渡後風格的鮮明變化,婉約詞少了,豪放悲憤的詞作漸成主流,這當中就包括辛棄疾和陸游。

今天先聊聊辛棄疾,他和蘇軾並稱“蘇辛”,蘇軾是一種笑傲江湖的灑脫,而身在南宋的辛棄疾,更多的是一腔悲天憫人。語文課本上辛棄疾的形象瘦瘦弱弱,其實這個人年輕時好生了得,二十一歲時聚起一支兩千人的隊伍進行抗金運動,後來隊伍裡出了叛徒,義軍潰散,辛棄疾只率領五十餘人突襲幾萬人的敵營,將叛徒押回朝廷發落。辛棄疾因此名重一時,被朝廷任命為江陰籤判,開始走上政治舞臺,這一年辛棄疾二十五歲。

可惜辛棄疾沒有遇見最好的時光,朝廷中投降派掌權,辛棄疾空有殺敵志,卻終究不能沙場立功,一生都在憂憤中度過,六十八歲時,辛棄疾含恨而逝,臨終前仍聲嘶力竭地大呼:“殺賊!殺賊!”

辛棄疾有一首家喻戶曉的作品《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這首詞從題目上一看便知,是寫給好友的,這個好友叫陳亮,字同甫,和辛棄疾一樣也是主戰派,還曾兩次被誣陷入獄。寫這首詞時,辛棄疾因投降派打壓,正賦閒在家,我們從詞的開頭就能看出來。“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一開篇就把自己的悲憤鬱悶發洩出來,醉時和夢裡都惦記著收復河山,在辛棄疾眼裡,一定恨不得將投降派一刀劈了,他更不理解,為什麼這些投降派能眼睜睜看著家國淪喪而一味乞和。詞的下闕再次明志“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一心想幫助君王完成收復故土的大業,卻奈何已成白髮人。我們常說英雄遲暮,這是怎樣一種悲涼啊,辛棄疾將這種悲涼攤開給天下人,攤開給朝廷,可是又有幾人願意看看呢,天下早已沒了雄心,盡是一片紙醉金迷,“暖風燻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我覺得今天對宋朝投降派的批判,甚至讓秦檜一干奸臣跪在岳飛墓前,其實正是對民族基因中的陰暗面的暴露與鞭笞,中國文人總是形成兩種極端,或者忠心愛國,或者奴顏媚骨。偏偏很多時候都是醜陋的靈魂掌握權力,高尚者只剩下不屈的頭顱可以作為拼搏的籌碼。像辛棄疾這樣的文人總是很多,命運多舛,無悔其志。

我們再看一首辛棄疾的代表作,《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這首詞當中的英雄氣和蒼涼感更加濃烈,沉鬱又大氣。辛棄疾的作品總有豪邁與無奈兩種情緒交織,從心底迸發,於筆尖傾瀉。我們可以看到他和蘇軾最大的區別,蘇詞的豪邁給人希望,是一種昂首天地間的氣概;而辛詞則給人心靈上更大的衝擊,百感交集,有一絲絕望在裡面。

辛棄疾——廉頗老矣?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一開篇就是嘆息,再也找不到孫仲謀那樣的英雄了!孫仲謀就是孫權,辛棄疾是很佩服孫權的,另一首《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裡也寫到“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下闕一開篇也是感慨,“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我”南渡已有四十三年了,望向中原,仍然記得當年揚州抗金的烽火。看看辛棄疾渴望北伐的決心,一盼竟是這麼多年。“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這裡是借用趙國老將廉頗的典故,當年廉頗被免職後,跑到魏國,趙王想再用他,派人去看他的身體情況,廉頗的仇人郭開賄賂使者。廉頗吃了米飯一斗,肉十斤,披甲上馬,向使者表示自己尚可用。然而使者回去卻稟報趙王說廉頗老了,不堪大用。辛棄疾用這個典故的用意很明顯,一方面想說自己還不老,還能為國效力,披甲北伐。一方面也比喻了自己的遭遇,也如廉頗遭到小人讒言,終不被重用。

當然一個文人的創作一定是多面的,因為人生的體驗絕不僅有一種情緒,辛棄疾也一樣,除了豪邁憤慨,辛詞也有活潑溫婉的,這也為我們研究辛棄疾提供了更豐富的材料,一個偉大的文學家總是立體的、鮮活的,絕不是教材裡刻板的形象。

我們最後就看一首《清平樂·村居》: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裡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

這首詞寫在辛棄疾閒居江西時,全詞沒有過多的修飾,很白話,很清新的勾勒出一幅鄉村安寧美好的畫卷。當中的“亡賴”,通“無賴”,頑皮的意思。整首詞很舒服,很隨性,就是生活中的一幅剪影,但也寄託了辛棄疾的理想——他希望天下的百姓都能過上這樣平和的日子,這不單單是辛棄疾,“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這是歷朝歷代文人們都向往的理想,為了這樣的理想,文人志士們甘願付出熱血和生命,這是他們畢生的追求。

辛棄疾——廉頗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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