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紹興三十一年。
濟南府境內,一個和尚快馬加鞭在趕路,臉上有幾分慌亂又有幾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忽聽身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和尚回身一望,面色大驚!
只見,一個單身獨劍的青年男子縱馬而來,殺氣騰騰。
片刻之間,青年男子便追將上來,猛地將和尚擒下馬來,自己也縱身躍下。
和尚狼狽的在地上滾了幾番,不由簌簌發抖,跪地求饒。
男子目光似刀,一語不發,手起劍落便結果了和尚性命,從其身上搜出義軍大印,後提著人頭和軍印,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男子正是辛棄疾,字幼安,山東濟南人,時年21歲。
天啦擼!辛棄疾不是個愛國詞人嘛,居然會武功,還殺人?
中國歷史上,以武家出身,最終以文為業,成為一代大詞人的,只有一人,這就是辛棄疾。
辛棄疾
1
他從小飽讀詩書,卻並非文弱之人。
1140年5月28日,辛棄疾生於金國,是敵佔區。
祖父辛贊囑咐他,觀察金國內部的政治情況,為將來王師北定中原做準備。於是他每日苦練武功、勤習兵法。
幾年後,辛贊過世。辛棄疾懷揣祖父的遺志在燕京潛伏了幾年,到22歲,終於等來時機。
那一年,抗金起義軍將領耿京在山東起兵,辛棄疾聞風迅速組織了一支2000人隊伍投奔耿京。
和辛棄疾隨行的還有一個和尚──義端,這個和尚就是一開始出場的那個炮灰。
誰知義端不懷好意,一天晚上竟趁辛棄疾不防備,偷走了他保管的起義軍大印。
耿京一怒之下,要砍了辛棄疾,辛棄疾鎮定以對,立下軍令狀,承諾三天之內追回帥印。
他推斷義端和尚偷了軍印必去投靠金人,便順著金營方向晝夜狂追,於是就有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辛棄疾將義端的頭帶回營裡,耿京大喜不但不辦辛棄疾的罪,反而對他更加器重。
一次喝酒擼串時,辛棄疾向耿京建議,主動與宋高宗聯繫,利用這個機會光復中原。
“此主意甚好,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耿京端起酒杯說。
事不宜遲,辛棄疾和戰友賈瑞立即收拾行李,火速趕往南宋都城臨安。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
但是在回程的時候,義軍隊伍裡出了大事。
叛徒張安國趁耿京睡覺的時候,將其亂刀砍死(張飛也是這麼慘死的),一時義軍內部人心渙散。
辛棄疾返程的半路得到消息,怒髮衝冠。
他當即帶幾名勇士突入叛徒營中,活捉了張安國,並連夜狂奔千里,將其押解到臨安正法。
辛棄疾的英雄事蹟在南宋朝野引起震動,不僅軍民們敬佩非常,連宋高宗也連聲讚歎。
做出這番壯舉時,他時年23歲。
此時,被鮮花和掌聲重重包圍的辛棄疾豪情萬丈,意氣風發:山東的父老鄉親們,很快我就會帶著大宋的軍隊打回去,等著我!
後來他在《鷓鴣天》中寫道:
壯歲旌旗湧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
燕兵夜娖銀胡騄,漢箭朝飛金僕姑。
2
但現實的複雜艱難,遠超他的想象。
南宋當時是主和派當政,歸宋的辛棄疾被授予文職,北伐的事卻漸漸沒了動靜。
辛棄疾熱情洋溢的寫了《美芹十論》《九議》等有關抗金北伐的建議上交朝廷,呼籲厲兵秣馬,重拾山河。
然而,他不知道一句話,「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偏安臨安的朝廷太平日子過慣了,胸中早已洩了氣數。
那些慷慨激昂的奏章,在皇帝那裡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終於有一天,皇帝手一揮,辛棄疾被委派到地方上做行政官。
40年間,他被37次頻繁調動。
先是在蕭條破敗的滁州做市長,結果證明人家不僅武功蓋世,搞經濟居然也是一把好手,放貸款,減賦稅,僅僅半年之內就盤活了滁州的經濟和民生,荒陋之氣一洗而空。
後來又讓他去江西剿匪,這是個換過幾波人都沒收拾好的爛攤子——辛棄疾出馬,三個月妥妥搞定!
再後來到了經常出現武裝暴動的湖南,辛棄疾上任後火速創立了一支精銳部隊:飛虎軍。成立後,不僅很好地維護了地方治安,還是長江邊境上最有力的一支軍事力量,連金兵聽了都膽兒顫,稱他們為「虎兒軍」。
無論身處何方,都沒有東西能阻斷他的憂民情、復國志。
然而,辛棄疾這些舉動惹來了諸多誹謗,甚至有人說他擁軍犯上。朝廷忌用他,對他時用時棄。
但風雨澆不滅心裡的一團火,直至年過半百,辛棄疾收復北方故土的雄心仍在,他寫下《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髮生!
滿腔家國情懷,不能化作利刃以安天下,不能化作良策以修政績,也要全部傾注於詩詞之中,警策世人。
3
歲月不饒人。此時,辛棄疾已從當年那個血氣方剛的青年,成了一個兩鬢蒼白的老人。
他生命中最好的歲月已經耗盡了,但未能磨滅他心中的鋒芒。
64歲那年,蒙古崛起,將金人逼到南邊,進一步威脅南宋。
朝廷這才想起了辛棄疾,起用他上任抗金,辛棄疾慷慨赴任,連忙命人打造了1萬套軍服,招募1萬名士兵,全力訓練一支精銳軍隊準備抗金。
然而,命運再次開了一次玩笑。上任還不足15個月的時候,他卻突然被同僚彈劾撤職。
終究,他沒能戎馬疆場,榮歸故里。
這一天,66歲的他登上鎮江北固山,寫下千古名作《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可惜,辛棄疾這匹千里馬,一輩子也沒等到自己的伯樂。
誠如康熙皇帝所說:“君子觀棄疾之事,不可謂宋無人矣,特患高宗不能駕馭之耳。使其得周宣王、漢光武,其功業悉止是哉!”
歷史之中的辛棄疾就這樣帶著無盡的悲憤遠去了,而文學中的辛棄疾卻像一座不老的青山,永遠豪邁,永遠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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