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張揉了揉略微沉重的腦袋，宿酒未醒，只覺得頭疼欲裂。
躺在床上，狹窄的出租屋裡還飄著一股子酒味，辣人的眼睛。桌上泡了兩天的茉莉花茶顏色漿黃，咂一口，覺得舌尖有一種變質的苦味。
小張在一家房地產公司上班，是一名置業顧問。小張心裡高興，雖然最近比較忙碌，但是工作業績節節攀高，提成也一日高過一日。昨夜跟客戶喝到半夜十一點多，自己怎麼回去的都忘了。
雖然頭還有些沉，但是小張卻睡不著了，一瞅手機上的時間，已經九點多了。窗外的霧氣漸漸散開，牆邊的桂花在太陽的催逼下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小張突然覺得很餓，肚子裡空蕩蕩的好像一片峽谷，風一吹都能聽見“嗚嗚”的叫聲。
掙扎著起身，冰箱裡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個雞蛋，方便麵也吃完了，就剩下一個空箱子。小張突然想起了樓下那家燒餅鋪，燒餅是在吊爐裡烤的，一面刷著甜醬和芝麻。等爐子一打開，芝麻的香味中攪著一陣陣的麥香，真是說不出的饞人。若是再夾二兩東坡肉，那味道就甭提多美了。
胡亂穿件衣服，小張就趿拉著鞋出門了。這個點，孩子都上學了，上班族也都走了，樓下的街道上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安靜。
（二）
“老闆，拿兩個燒餅，一個夾東坡肉、一個夾豆腐皮”小張漫不經心地說著，每一個字上都裹著一層厚厚的睡意。
老孫一邊揉著面，一邊打量眼前這個趿拉著人字拖，嘴裡叼著煙的男子。海藍色的短褲都褪了顏色，白色的短袖還掉了一個釦子。頭髮蓬鬆，眼睛迷離，一看就是熬慣了夜的疲倦。
“面正和著呢，現在沒燒餅賣。”
“那什麼時候開始賣？”小張的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下午三點鐘以後。不過燒餅漲價了，五塊錢一個，你得先付一塊錢的定金。現在交一塊錢到下午出爐的時候頂一塊五用。”
“那到時候我要是不買呢？”
“不買錢還退給你，到時候要是買直接抵餅錢。因為到時候買餅的人多，不一定能夠買到，所以需要提前認籌。”
“買個燒餅也需要預定？”小張嘟囔著，很不情願地從口袋裡掏出了兩塊錢，預定了兩個火燒。老孫從桌子上拿過一張油膩膩的舊報紙，撕下一角，在上面胡亂畫了個符號，交給小張。
“拿好，到時候憑這個來買餅”老孫叮囑道。
“這是什麼規矩啊！”小張一邊嘀咕，一面往樓上走。
（三）
回到出租屋，剛要睡著的時候，隱約聽到手機在桌子上振動的聲音，“嗡嗡……嗡嗡……。”小張眯著困頓的雙眼，疲憊地拿起手機。
“是小張吧，我是樓下賣燒餅的老孫，你有空來一下吧，因為預定火燒的人比較多，所以需要你們每個人再交一元錢來認籌升級，最終確認要不要買。”
把手機撂下，小張嘴裡罵了一聲娘，沒想到買個燒餅也這麼麻煩。一個燒餅也就幾塊錢，至於嗎。
剛到樓下小張就看見，老孫燒餅攤前圍了很多人，看來都是來認籌升級的。
小張剛準備過去，迎面走來一位大姐，一邊走一邊跟後面那個扛著啤酒肚的男子說“聽說老孫的錢被孫子偷了，買不起麵粉了，所以才讓大家每人又多交了一塊錢的認籌費，哎，現在真是無商不奸啊。”
倆人一邊說，一邊往旁邊的寶馬車裡鑽。
小張排了半個小時的隊，終於到自己了。又認籌升級了兩張燒餅，小張想，這次終於可以回去補補覺了。
（四）
下午三點，小張準時來到老孫的攤位前。遠遠地就看見一條長長的隊伍從街頭排到街尾。而在攤位的左手邊，卻有一個箱子，上面寫著兩個字“搖號”。小張跑到跟前才明白，原來買餅還需要搖號，根據自己搖到序號排隊買餅。
但有一個好消息，為了整治哄抬物價的亂象，物價局規定每個餅不能超過三塊錢，也就是說，自己最多再交五毛錢就能買到一個餅了。想到這裡，小張不由得一陣期待。
但是誰想到，在隊伍裡排著排著，就看見老孫又貼出了一張紙：買火燒必須買包裝袋，一個包裝袋五塊錢。
隊伍裡一陣騷亂，沒想到原來免費的包裝袋竟然漲到了五元，隊伍裡好多人都排了將近一個小時。賭氣走吧，已經浪費很多時間了，而且退錢手續也很複雜，程序多得要命。不走吧，一個包裝袋就五塊錢，太坑人了，而且自己也並不需要，真是進退兩難啊。
買餅的隊伍裡不少人開始罵娘，但罵也沒用。附近的店鋪都因為創衛生城市關了門，方圓五公里只有這家燒餅攤還開著。
（五）
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終於快到小張了，沒想到前面又一陣的騷亂。賣燒餅的老孫又貼出了一張紙，這次離得近，小張看的分明，上面寫著：由於燒餅有限，一次性購買二十個以上的先買，賣剩下的留給一次性買十個以上的。
小張快崩潰了，隔著老遠就衝老孫頭嚷嚷：“那我們這些買兩個的怎麼辦？”
老孫禮貌地笑了笑說：“沒辦法，餅少人多，只能這樣了，真不好意思。”
看著老孫笑眯眯的樣子，小張真想一拳頭打在他那酒糟鼻子上去。
政府剛出臺過文件，燒餅攤賣燒餅的時候，包裝袋不能捆綁一起賣。懂法律的人已經開始向有關部門舉報，但物價局推給了食安局，食安局推給了工商局，工商局推給了綜合執法大隊，綜合執法大隊推給了消費者協會，繞了一圈，消費者協會又推給了物價局。各單位推來推去，老孫的餅都賣完了，也沒見到一個人來調查、追究。
排了兩個小時的隊，一個燒餅也沒買到，卻只聞了聞燒餅和東坡肉的香味。去辦理退款的時候，老孫說，因為自己現在忙著招呼其他客人，所以退錢的要等到第二天上午才能統一辦理。
要不是這附近沒有什麼可吃的東西，打死自己也不會在這排隊買餅。沒想到，買個餅卻弄得自己一身疲憊，這個世道到底真麼了。小張撓撓頭，站在十字路口怔怔地盯著路對面的綠燈，沉重的雙腿卻怎麼都邁不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