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ppy love,小狗的愛，又譯為初戀，早戀，未成年男女萌動的愛。
同學會。
二十年，彈指一揮間。
當年，十八歲，卜卜脆。
而今，近不惑。
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群裡，努力開動腦海裡的搜索引擎.......
啊哈，同桌君妹妹，還是那樣嬌俏迷人，青春活力。
咦，你小子竟然是警察大隊長，當年不是調皮搗蛋的“王”嘛？
嘿，那個瘦精瘦精的排骨，像孫大聖似的，咋現在變國寶熊貓了？
睡在我上鋪的姐妹，總穿一身老藍布上衣綠粗布褲子黑燈芯絨布鞋的秀秀姐。戴頂寬簷帽，系淺藍絲巾，著灰色飄逸長裙，款款而來。
才子冬哥，哎喲我的天。這，簡直是手把書卷的溫文爾雅秀才，變拿殺豬刀的粗蠻屠夫也。
一聲聲驚歎，一回回擁抱，一杯杯認不出來夕日同窗而豪爽飲下的美酒......
但我的目光還在繼續逡巡著，我想見到的人，他怎麼還沒有出現？
我終於看到他了，二十年光陰流逝，我終於再見到了他，第一個令我心動的人，我的“puppy love”。雖然，誰也不知道，這是我心中永遠的一個秘密。
那個背對著我站著的，紅條紋T恤，駝色商務休閒褲，身形肥胖的平頭男子。
我一眼就認出他，因為他的方方正正的頭形，還因為他的後腦勺，有一個銅錢大的淺淺的凹坑，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他是誰，快說他是誰。一，二，三，說不出來可罰酒了哦！
噢噢，我的心恍惚停了半刻。
我的目光也跟著遲疑了半刻。
哈哈，沒認出來吧？罰酒罰酒，這是當年的“青菜皮”。
我忙作恍然大悟狀，“青菜皮”呀，來來來。“叮噹”脆響，我和“青菜皮”舉起酒杯，和一般的同學一樣，乾了這杯酒。
但其實我真想對他說：“青菜皮”，當年我可是曾經幻想過有那麼一天，能和你喝交杯酒的。
我很想對他說：“青菜皮”，你雖然長變形了，變形得老厲害。我當年迷戀的方方正正的國字臉，變成了圓鼓鼓的肉球，滿臉油光，印堂發亮。一看就是典型的中國當代中年成功人士。
大肚腩驕傲的吊著，如懷了八九個月的孕婦一般，不是當官的就是發了財的大老闆。
很多同學都認不出你來了。但於我，是永遠都會認出你來的！
啊，鄭智化的那一首歌，叫什麼來著？
忽然忘了揮別的手
含著笑的兩行淚
象一個絕望的孩子
獨自站在懸崖邊
曾經一雙無怨的眼
風雨中依然未變
匆匆一生
遺忘多少容顏
唯一沒忘你的臉
飄過青春的夢呀
驚醒在沉睡中
我用一轉身就離開的你
用我一輩子去忘記
是了，就叫《用我一輩子去忘記》。
我曾經把這段歌詞，用清晰好看的隸書，寫在從姑姑那裡偷拿的，右下角印有蘭花，飄著若有若無香氣的粉色信箋上。折成鴿子，想飛到“青菜皮”的心裡。
不知道哪天起，我的“puppy love”悄然而來。小狗的愛，青春女孩萌動的春心。
是什麼撩動了我的心呢？是那場男女混合男球賽嗎？還是清溪河野炊遇險？
為了讓全校最勤奮學習班級的學生們動起來，不要總呆在教室裡攻書，班主任策劃了史上第一場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男女混合藍球賽。每天下午，三男兩女藍球賽開場。很遺憾藍球王子“青菜皮”花落別組，成了我們的頭號對手。根據教練的策略，女生別去搶球投球了，只負責隨時出現在“青菜皮”身邊干擾其行動即可。可是弱女子能耐他何呢，只是徒然跟在人家屁股後頭滿場跑氣喘如牛，眼睜睜看著他瀟瀟灑灑帶球狂奔，進了球又進了球。中場休息，自然挨教練批評。下半場發起狠來，定要給“青菜皮”製造麻煩。但自己卻先被麻煩找上了，一個不小心，華麗麗摔了一跤。一頭撞在旁邊正準備接球的“青菜皮”身上，第一次與男子親密接觸了，那胸肌，健美雄厚的胸肌保護了我，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湧上了心頭，我的頭髮亂了，我的心也亂了。
清溪河，九曲十八彎，兩岸翠竹相擁。全班同學在河邊空地上，分組野炊，包餃子擀麵條蒸米飯。炊煙裊裊，一片忙碌歡騰。但隨著煙霧升騰，危險的腳步一步步走來。風往東吹，東邊有一棵大樹，樹上有個馬蜂窩，濃煙燻得馬蜂們一窩蜂飛出老窩，向另一邊正在鋪餐布收拾碗筷的同學們撲過去。大家有的嚇呆有的尖叫，亂成一鍋粥。這時“青菜皮”挺身而出。他大喊：“大家都別亂跑，一、二、三，快當木頭人，當自己死人，千萬別動！”然後他一把扯起那塊鮮豔的花餐布，頂在自己頭上，沿河岸奔跑起來。馬蜂群找到了進攻的目標，千軍萬馬殺將過去，團團圍住“青菜皮”。跑到離同學們已幾百米遠，他才“撲通”一聲跳進河裡潛入水中，馬蜂們追著餐布向下遊飛走了。幾分鐘後“青菜皮”水淋淋的鑽出來。顧不得抹一把水，又指揮男同學爬上樹，將馬蜂窩摘下來，扔進了河中。
勇敢機智臨危不亂的英雄“青菜皮”，脫掉他的溼衣服曬在竹枝上，光著上半身，端著一大碗餃子狼吞虎嚥。偷偷看一眼又偷偷喵一眼，有八塊腹肌也。旁邊的同學好奇的問：“你的臉幹嘛那麼紅？”“我，我，我喝醉了……”“喝點可樂都醉了？……”
在那段飄飄悠悠的時光裡，坐在“青菜皮”身後的我，表面上看著老師，盯著黑板，實際上眼裡心裡每個念頭裡，全都是前面那個男孩。
他說的每一句話，每個字，語氣輕重緩急。他每一聲大笑，每一聲輕嘆，每一聲咳嗽.....
他的每一個動作：拿筆，掏書，蹩足的讀俄語，總是發不準的那個“p”音，聽起來讓我難受得很想掰開他的嘴 ，看看他舌頭是不是有問題，也想告訴他發這個音就是要舌尖翹起來輕點上顎，然後使勁出氣。在以前，我會正常和他說話，而現在，卻想說又說不出口了。
於是常常的，久久的盯著他方方正正後腦袋出神，研究為什麼那麼平整的頭皮上，會出現一個銅錢大小的淺淺凹印？
春天來了，幾個同學相約去古劍山雞公嘴春遊。得知“青菜皮”也要去，頭天晚上，我激動得沒睡著覺。
出校門往南，過北渡，爬上古劍山。雞公嘴陡峭的石階，山頂突出岩石邊，下面是萬丈深淵。
我們對著群山高聲呼喊，山谷陣陣迴音繚繞。
我差點脫口而出：“青菜皮”我好喜歡你！
“青菜皮”還獨自一人大膽爬上廢棄廟宇的牆頂，太陽光熱烈的灑在他青春英俊的臉龐上。他叉著腰，雙眼炯炯眺望遠方，站在長滿蓬勃野草的牆頭，彷彿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然後他亮開嗓子，唱起了偉人毛澤東的詞《沁園春.長沙》——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歌聲激越嘹亮，聲聲浸入心脾。我仰視著他，我心中最親愛的他，拼命地壓抑著怦怦作響的青春慕艾。
今天想來，我竟然已記不起除了“青菜皮”，還有哪些同學一起去爬雞公嘴。彷彿這只是我和“青菜皮”兩個人的春遊，其他人被我的記憶自私的屏蔽了。
只記得回校的路上，有人提議人稱“金嗓子”的我也唱一首歌。
路旁滿目金黃的油菜花，我們淹沒在花海里，真想只對著“青菜皮”一個人唱：
阿哥阿妹的情誼深
好像那巴蕉一條根
阿哥是那巴蕉葉
阿妹是那巴蕉心
但其時我只唱了首非常應景的《春光美》——
暖風兒吹
柳絲兒垂
花兒含笑
草兒吐翠，草兒吐翠
鳥在枝頭自由的叫呀
蝶在花中自由的飛呀
春光美，春光美
春光多明媚
春光不是酒一杯呀
好兒女們莫沉醉呀
駕輕舟呀
揚帆飛
讓青春放光輝
“puppy love”，象極了這美麗的春光，令人心醉神迷，心搖神蕩。
春光的確不是酒一杯的。醉了，真真是要不得的。
學習成績如坐滑梯，迅速下滑十幾名，終於引來了班主任老師的關注。
不過她以為一直專心向學的我是壓力過大導致成績滑坡。她苦口婆心的教導我：“拉弓射箭，弦不要繃得太緊，否則弦會斷的！”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哪！我在射什麼箭？丘比特之箭嗎？
我已把青春的目標都拋諸腦後！
我已把青春那支拉開弦的弓箭扔了，棄之不顧了！
不行！不行！不行！
我必須得說再見，對第一次悄悄萌芽的愛戀說再見，對絲毫不察我愛意的親愛的人說再見。因為如不再見，我就會被成績第一名的他，越甩越遠了。
我默默的，萬般不捨的以眼睛看不清似乎近視為由找同學調了坐位。
在教室的第一排，講臺底下，老師眼前，漸漸平復了我的“puppy love”。
畢業後，只知道他考上了外省的大學。那時也沒有電話qq微信，分別後大部分同學再也不見，音訊全無。
“青菜皮”現在是省城教委的官員，混得蠻好的。一大堆同學坐在一起談笑風聲，“青菜皮”幽默風趣，妙語連連。
忽然，我聽到他在講一個段子，而這個段子，我彷彿耳熟。
對了，大學同學會的時候，我老公也講過的。
君妹拿著當年的畢業照，一一對應歲月是輕風吹拂還是把飛快的殺豬刀。我接過照片，突然發覺，站在最後一排淺淺笑著的高中生“青菜皮”，而今正在高談闊論滿面春風的“青菜皮”，與老公彷彿真有幾分相似......
飯後，同學們又去ktv唱歌。“青菜皮”歌藝不減當年，我也還寶刀未老。大家起鬨說你們金嗓子組合合唱一首嘛，好！唱就唱。
音樂響起，誰點的歌？居然是陳百強的《再見，puppy love》——
……
凝望你含情眼眸
如今記起情懷已舊
流水記憶淡淡過後
……
再見，puppy love！
閱讀更多 韭韭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