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一脈相承的突圍與超越,王安憶寫給三代女性的讚歌

自從看完《長恨歌》以後,我對王安憶的其他作品產生了興趣。《天香》是讀不快的,《天香》篇幅32多萬字,王安憶的文筆語詞造句很美,像在古文與白話文中轉化。

《天香》以申家六代的榮衰史為背景,以“天香園繡”為主脈,勾畫了明末上海的社會文化和民間生活,全書更是講了申家天香園從繁華至極處後衰敗的過程。

《天香》:一脈相承的突圍與超越,王安憶寫給三代女性的讚歌

全書圍繞“繡藝”來展開

《天香》以繡藝的漸臻成熟作為主要線索,在衝突的情節中——夫妻矛盾、妻妾衝突、婆媳長短、妯娌衝突等塑造人物性格,講述了長達百年的家族興衰史。通過天香園繡的歷史,王安憶帶領我們尋找到了一個美好的女性世界。

一 王安憶的“女性主義”新探索:女性面對人生困境的突圍與自我救贖

在中國的傳統文學中,偶爾也會寫到庭院女子的孤寂,但在書寫女子如何化解孤寂時,不外乎兩種方式。或是《金瓶梅》裡爭鋒吃醋、勾心鬥角以及排解內心孤寂的方式,或是《紅樓夢》裡林黛玉式的方式,或是《紅樓夢》裡林黛玉式詩書琴畫的寄寓。王安憶則在雅俗之間作出了另外的探索。

王安憶作為一個女性作家曾經說過:要讓男人從自己的書中退場,男人的作用是為了引出女人來。《天香》裡面女人依然是書中永遠的主角。王安憶最具魅力的部分無疑是她對女性形象的精妙描繪和對女性命運的深刻思考,但在王安憶的各類訪談中,她最不願意談論的話題之一就是她與“女性主義”的關係。(另一個不願意談論的話題是她與張愛玲的關係)

很多人都將王安憶樹立為“女性主義寫作”,而她本人卻對此避之唯恐不及:“我根本不是以女性為中心,也根本不是對男人有什麼失望。”但是小說正是通過幾位女性的視點,拼接出晚明時期的上海,從申府大院到市井張家的日常生活畫面。寫作原本不該有男女之分,但現實是:男性所構建的生活觀念、美學觀念往往成為時代主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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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憶近照

《天香》寫了三代女人。第一代的小綢、鎮海媳婦、閔女,是妯娌之間的相濡以沫、相依為命;第二代的希昭,自成一家,是從生活到藝術的飛躍;到了第三代,蕙蘭將繡藝帶入尋常百姓家,並牽引出戥子、乖女,是設幔授徒的生意盎然,重新又回到凡俗的生活日用。這三代人,分別佔了小說的三卷,前兩卷的人物多在天香園內,第三卷落筆在天香園外的小戶人家。

《天香》中有才女,也有資質尋常的女人,甚至有村野之女,但她們並未走向極端,而是迴歸生活,在生活的磨練中成就並昇華自我意識。在王安憶的小說世界裡,我們還是能夠強烈地感受到現代女性試圖另闢蹊徑、與男性話語對峙的勇氣和智慧。

《天香》這本著作就是由三代女人組成,她們有各自的身份和地位,恪守著封建傳統禮教,隨著代表封建制度的老夫人離世,以小綢為代表的新一代女性開始在刺繡的道路上發揮出自己的價值,原本用來寄託情感的刺繡卻在小小的閨閣中發展成如日中天的事業。

根據小說的文本結構,我們可以將她們劃分為三代優秀的女性,從第一代小綢、鎮海媳婦,到第二代希昭,再到第三代蕙蘭,一代承接一代。交織在刺繡裡的不僅有她們嫻熟的繡技、女人之間隱秘的情懷,還有生活情感上的失意,這些雜糅在一起,最終形成了“天香園繡”,而她們所展現的多面形象也值得我們為之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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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優秀的女性,有友誼與對抗,有交流與隔膜

在對女性書寫中,王安憶的《天香》是一個不可企及的頂點,古典女性生存圖景,經過她的重構性再現,顯現出了更為豐厚、意味深長的意境,其實,她更多想表達的是女性面對人生困境的突圍與自我救贖。下面,從小綢、希昭、蕙蘭三個時代的代表人物,來看彼此之間的愛女性情誼和女性世界。

二 第一代女性代表小綢:自我意識覺醒與對自身命運的把握

王安憶曾說:“長篇一定要是一個大故事,不僅有量,還要有質。 我以為思想對於長篇就是必要的,它決定了長篇的質量。”

明世的大兒媳婦、柯海的妻子小綢,是距上海城七八里的七寶鎮徐家的女兒,徐家本是北方隴西人,祖上在宋時有封地,隨康王南渡,在南宋做官,子孫由於兵亂而逐漸定居七寶,徐家的來歷雖早已隨宋世湮滅而消跡,日子還有些拮据,可修有宗祠,代代相繼,是有蹤可循的正統人家,小綢在家讀過書,出嫁的嫁妝中有一箱書畫、一箱紙和墨錠,柯海納閔為妾後,小綢還曾作璇璣圖寄託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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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圍繞申家建造“天香園”的起起伏伏

看似柔弱,小綢在結婚的頭天晚上,就向我們展示了一位性子倔強的新娘。柯海問小綢的乳名是什麼,小綢不願回答。在柯海不厭其煩地再三追問下:“你娘怎麼叫你?”被窩裡卻發出嗡嗡的聲音,小綢反問道:“你娘怎麼叫你?”柯海樂了,扭過臉去追問道:“是我問你!”結果新娘子不吭聲了,柯海曉得新娘子的脾氣和他一樣倔。兩個人問來問去,鬧了半天,誰都不肯先說,必須要對方的拿來換。從這句的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對年輕小新婚夫妻的孩子氣,平等意識已經初見端倪。

在《天香》中,女人的婚姻愛情具有悲劇色彩,作為婚姻主角的男人總是處於主動或被動的不在場狀態。然而,面對愛情的困境,女人們勇敢地面對和接受,這主要體現在小綢對愛情的堅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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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強的小兩口

女人的世界是狹小的,但是有了愛情和知己,女人就像擁有了一切一樣滿足,她們珍惜並守護這一切。但是,柯海的再娶,讓小綢失望到極點,她最終選擇了離開。

雖然,在那個時代男人再娶是被許可的普遍現象,但是小綢為守護一份完美的愛情和人格的尊嚴而選擇了離開。雖然柯海的再娶充滿了被迫和無奈,但是在小綢看來,愛情世界出現第三者,愛情已經不再神聖和完美,柯海的不反抗本身已經代表了對愛情的背叛,在完美的愛情世界裡是無法容忍這樣的男人存在的。所以,小綢毅然決然地把男人逐出愛情世界。

小綢從婚姻愛情困境中突圍,不僅帶有對男權與封建一夫多妻制的反抗,更代表了女人的自我意識覺醒與對自身命運的把握。

三 第二代女性代表沈希昭:擔起了家族生存的重任

王安憶曾在臺灣版麥田版裡說到創作緣起 :“我要研究的是,一戶這樣的大戶人家,究竟是怎麼落敗的?我寫了他們對奢華的無限追求,表現在很多細節描摹上,但我無意把他們放在道德中去進行衡量,說到底聲色犬馬的一切,我是喜歡的,它是道德之外的一個世界”。

作者對女性命運的描寫投注了很多心血,她筆下的“天香園”幾乎是一個女兒國,生活在這個“女兒國”裡的女性們就像是生活在天堂裡一樣,她們養尊處優,享受著應該享受的一切,但當園子慢慢凋敝的時候,她們又是勇於承擔的人,她們用自己的努力來為自己、為天香園撐起了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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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女子素描

申家是個大園子,每日園子裡的開銷無可計數。大園子裡的人又是極其愛面子的,他們就算是家裡再落沒,也不會輕易與人說,再者,申家男人又都是隻商量怎麼花銀子而不是賺銀子的,這也使最後申家園子要靠女人來支撐成了必然。

天香第二捲開篇介紹的便是希昭,她是申家迎娶的第二個孫媳婦,承襲了申家第三代繁衍的使命。希昭的出現讓“天香園繡”在精湛技藝的基礎上有了藝術層次的提升,對“天香園繡”的發展起著關鍵性的作用。

沈希昭在歷史上的原型是韓希孟,據相關史料記載,韓希孟是顧名世的次孫媳,工書善畫,精通六法,是極富書卷氣的大家閨秀,有“顧繡第一人”之稱。

關於韓希孟從繡最早的記載,是其夫君顧壽潛於崇禎七年為她的《宋元名跡方冊》所撰寫的題跋,具體記錄了韓希孟的創作、操作過程。同期書畫大家、松江畫派的代表人物董其昌也為繡品題了八首四言詩作為讚語,意味著當時文人群體對這藝術形式的肯定。小說根據韓希孟展開了文學想象,將希昭塑造成極具傳奇色彩的才女。

希昭對長輩小綢創下的天香園繡有著自己的見解,她獨出心裁,以繡作畫,以期提升天香園繡的藝術境界。但是,由於希昭與小綢的見解不同,再加上希昭對小綢的負氣,她們之間總隔著一層,無法直面交流。然而,阿潛因迷戀上絲竹管絃而離家出走,給希昭帶來了深深的傷痛,也給了希昭與小綢交流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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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昭努力下,走向正軌

隨著申家發生爭訟、高價買壽材的事情,希昭的繡畫一時成了申家的重要經濟來源,為申家撐住了顏面。不久,由於申家無法在有限時間內為蕙蘭湊足嫁資,只能依靠希昭的繡品為蕙蘭置辦嫁妝。

到了希昭這一代,申家已經開始出現衰微之勢,男人們無意於經濟仕途,而是沉浸在閒情逸致中。此時,申家的女人們開始直面生計,擔起了家族生存的重任。希昭的出現帶出了刺繡的最高藝術境界“繡畫”,她的才情和聰慧使得“天香園繡”更上一層樓。

四 第三代女性代表蕙蘭:力挽狂瀾,實現自我價值昇華

第三卷《設幔》的部分,蕙蘭出嫁了,她是申家的第四代,也是“天香園繡”的最後一個申家傳人,作為申家最後一代女性,在蕙蘭的努力下,“天香園繡”開始發揚光大,發展成為時代的一個標誌。

蕙蘭的原型是歷史上顧氏本性唯一的繡家顧玉蘭。據乾隆四十九年《上海縣誌》記載,她是顧名世的曾孫女,顧繡的真諦已在顧家斷代,同性的顧玉蘭是模仿露香園繡的佼佼者。

蕙蘭是從天香園嫁出去的,要了“天香園繡”的名號做嫁妝,在婆媳相依為命的艱難日子裡,用繡品支撐起穩定的生活。“天香園繡”到了蕙蘭這裡別開生面,這個生面不是繡品本身技藝、境界上的更加精進,這一點在她嬸嬸希昭那裡已經登峰造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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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家是個大園子,每日園子裡的開銷無可計數。

蕙蘭做的是把這項工藝與生活、生計、生命更緊密地聯繫起來,給了這項工藝更踏實、更樸素、更寬厚的力量。最終,在小綢和閔氏、希昭、蕙蘭申家三代人的革新推動下,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天香園繡”飛入尋常百姓家,從而成就一代繡藝的民間傳奇。

小說雖以上海申家之興衰為背景,王安憶的筆墨卻並不僅僅著於此。她還有比這更傾心的地方,那就是在這個家族榮辱興衰的背景下,書寫天道人心和世故人情,並在明朝由盛而衰的大背景中,講述一種看似草莽的民間工藝“天香園繡”,鉤沉滬上社會文化及民間生活蘊藏的那一份“雅趣裡的俗情”。

《天香》:一脈相承的突圍與超越,王安憶寫給三代女性的讚歌

通過努力,成就一代繡藝的民間傳奇。

所謂雅趣裡的俗情,是一種生活的歷練和融合,三代女人之間經歷友誼與對抗,交流與隔膜,最終的結果就是天香園繡作為一種先進的技術物質,轉化成生活形式的積澱。

它不是純藝術,也不是餬口生計,它是市民生活的形式。這個形式先是完成了從民間到高雅,再到民間的螺旋過程,後又在女人的世界完成了自我完滿,這三代女人都是男人缺席的,所以她們和藝術形式一樣自給自足,自我實現。

總結

小綢、希昭、蕙蘭是《天香》中的典型女性代表,她們或悲、或笑、或嗔、或怒,都是在表現最真實的自己。她們身處封建制度約束下,個人情感訴求被壓抑,刺繡成了她們釋放內心自我的方式。

《天香》:一脈相承的突圍與超越,王安憶寫給三代女性的讚歌

申氏作為一個大家族,家中的基業是由申家的祖輩創立下來,還是憑藉著家中女眷的繡品勉強度日。當申家繁華散盡、後人流落到尋常百姓家後,王安憶寫出了人們生活化的體悟,暗示了女性對自身價值和理想生活的不懈追求,寄寓了獨特的審美理想,這是王安憶寫給三代女性的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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