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將成為上饒鉛山最後一批造紙人

讀書人都知道中國古代的四大發明——造紙術、指南針、火藥和印刷術,對世界文明的影響深遠;但沒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家鄉——江西省鉛山縣在古代和近代造紙業的輝煌歷史。

明萬曆《鉛書》載:“鉛山唯紙利天下”。清同治《鉛山縣誌》則雲:“鉛山土物,紙為第一。”

鉛山自古盛產毛竹、車竿竹、水竹、苦竹、斑竹、紫竹、鳳尾竹、棕竹、箬竹等各種竹子,為發展手工造紙提供了取之不盡的原料。

山區終年不斷的山泉、溪水,又為手工造紙提供了充足的水源。滿山遍野的柴薪,能為手工造紙提供廉價的燃料。造紙所必須的各種植物紙藥,如毛冬瓜、南腦、鴨屎柴和石灰等都可以就地取材。

因此,手工造紙技術很早就傳到了鉛山。《古今圖書集成》中的《理學彙編·紙部》記載:“元有黃麻紙、鉛山紙、常山紙”,可見元代鉛山的手工造紙業已見諸經傳。

明朝宋應星在被譽為“中國17世紀的工藝百科全書”《天工開物》中曾寫道:“若鉛山諸邑所造柬紙,則全用細竹料厚質蕩成,以射重價。

最上者曰‘官柬’,富貴之家,通刺用之。其紙敦厚而無筋膜。染紅則為‘吉柬’,則先以白礬水染過,後上紅花汁…。”

《天工開物》初刊於明崇禎十年(1636),由此推知,鉛山的手工造紙工人,在明崇禎十年以前,就以精細的竹料,製出了工藝水平很高的“官柬”紙。

關於手工紙生產規模的記載,最早見於《鉛書》(明萬曆年間編纂): 當時僅石塘一地,“紙廠槽戶不下三十餘槽,各槽幫工不下一二十人。”

著名歷史學家翦伯贊主編的《中國通史綱要》指出: 明朝中葉,鉛山是江南地區五大手工業區之一。鉛山的手工造紙業與松江的棉紡織業、蘇杭二州的絲織業、蕪湖的漿染業、景德鎮的制瓷業齊名。

清代的乾隆、嘉慶、道光年間,由於圖書事業的日益發展,印刷書籍用的竹紙,需求量日益增大,鉛山的手工造紙業進一步發展。

當時從事手工造紙的人員佔全縣人口的十分之三、四,槽戶多達2300餘戶。每年所產紙張可售銀四五十萬兩。

鉛山特產的連四紙(《鉛山縣誌》稱連史紙)質地潔白如玉,防蟲耐熱,久不變色,素有“壽紙千年”的稱譽。用於書畫,著墨鮮明,吸水易幹;用於印刷線裝古籍、裝裱書畫和美術剪紙亦稱佳品。

鉛山造紙業在古代和近代的興旺發達,離不開兩個要素:一是有豐富的竹林,二是有永不枯竭的無汙染的山泉水,三是有發達的水運。

前二者因為鉛山處於武夷山脈的北部,山林植被茂盛,水源和毛竹資源幾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後者因為鉛山造紙業的重鎮如石塘、陳坊、湖坊等都可以通航信江,再由信江進入長江流域,貨暢其流。

鴉片戰爭以後,隨著《南京條約》的簽訂,國門洞開,西方的機制紙傾銷中國市場,導致鉛山手工造紙業逐漸衰落。

據《江西省各縣重要物產調查》(民國38年2月江西省銀行編)載:1937年鉛山連四紙總產23萬擔,外銷量為20萬擔,主要銷往本省各縣和滬、杭等地。解放前夕,產量又大大下降。

1952年再次復興,年產量為4000擔。在南昌、上海、天津、北京等地紙張交流大會上,曾獲得有關部門頒發的獎旗、獎狀。後因紙價每擔由59元調整為423元,而成本每擔需554元,因此生產難以維持。

1959年12月,省輕工業廳投資3.6萬元,在漿源、篁碧各設一張定點生產連四紙的紙槽,工人共16人。

至1962年前後,年產100擔左右。“文化大革命”期間停產,1999年恢復生產。近幾年來,僅漿源村一張紙槽11名工人生產,產量最高的1980年也只產紙74擔。

近日,一個偶然的機會,我事先毫無準備的來到了鉛山縣鵝湖鎮門合村,那裡有一個沿用古法的手工造紙作坊,只有三名工人。

手工造的紙品種有十幾種,用途不同。他們只生產一種黃表紙,這是一種祭祀活動用紙。

作坊的破舊和昏暗超出想象,在室內抄紙作坊攝影,因為下雨天,光線非常差,用手機拍攝比單反還好些。等有機會做好準備再去重拍。再過幾年,可能想拍也拍不到了,我想留住歷史。

他們,終將成為上饒鉛山最後一批造紙人

現在穿蓑衣戴斗笠已經非常罕見了,但作坊泡紙料的工人在下雨天仍穿戴著撈竹絲紙料,我下放勞動時候也穿過,看著此情此景,頗有穿越時代之感。

他們,終將成為上饒鉛山最後一批造紙人

按照造紙的流程,第一步是制料,每年立夏之後,新筍成竹,尚未開葉,則砍下堆積在水塘中,引溪水浸漚,使竹皮與竹絲分離,竹絲洗滌曬乾成細紙原料,竹皮則只做粗紙。

竹絲還要經過反覆的經石灰和純鹼先後浸漬、蒸煮、漂洗,嫩竹30根約可得竹絲30公斤,皮15公斤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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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造紙的主要程序就是抄紙,這是一個技術活。一盞低瓦特的白熾燈,只能勉強看到人影,沒有輔助照明,設定快門光圈後,單反相機的感光度幾乎上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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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紙時,撿去白料中的粗梗,放入碓臼舂擊,使成泥狀。舂過的紙料約含有20%的水分,再用腳踩,至感覺不到有顆粒為止。

然後放入槽內,加水,並用竹杆攪拌、洗滌,再用布過濾。所得紙料放入槽內,加水至適宜濃度,添入粘料液,即可抄成紙張。

抄紙工人站在抄紙水槽裡,把一個長方形的木框,托住極細竹絲簾子,然後向紙槳液裡撈抄,端成水平狀,幾個來回,將紙漿薄薄的平鋪在簾上。

抄成的紙張,先堆積於溼紙板上,至相當厚度時,用槓桿式木製榨具榨乾水份。焙乾工人將溼紙開,粘貼於焙籠上焙乾即得幹紙。一般每槽抄紙工人兩名,焙紙一人,打料一人,雜工一人。

他們,終將成為上饒鉛山最後一批造紙人

這是烤紙的作坊,非常狹窄,兩邊是燒熱的火牆,一張張溼紙要貼在牆上烤乾。把壓在一塊的溼紙分離,需要耐心,更需要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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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烤紙房裡有一些這樣的夾牆,裡面燒柴火,把牆燒熱,溼紙貼上去瞬間就乾燥了。

他們,終將成為上饒鉛山最後一批造紙人

據造紙師傅說,一張紙價格是0.4元。現在的手工紙都不是用來寫所以市場需求有限,這就侷限了手工造紙的發展。

我算了一下,三名工人如果每人月工資5000元,每天最少必須抄1250張紙。天氣暖和還好一點,如果寒冬臘月,山區山泉水冰冷刺骨,抄紙的活實在辛苦。

我想,這樣的手藝,對年輕人沒有吸引力,未來的傳承可能性很小。曾經的輝煌,隨著時代的發展正在走向它的終點,像很多類似的傳統工藝一樣。

【以上文字資料部分來源於1990年版《鉛山縣誌》】

來源;鵝湖山人

文章整理:上饒網,上饒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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