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剛從重症病房轉回普通病房,卻又被診斷為癌症

室內一片嘈雜,叫的叫,號的號,護士們討論著昨天新買的包包,其中一個說想要文眉,另外一個馬上推薦了靠譜的美容院。老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一個重症監護室大約十幾個女人,按照初中數學裡的排列組合,可想而知有多少種搭配。

我旁邊的叔叔做完肝臟手術,疼得受不了,不停地號。他號完我就開始哼,此起彼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

護士果真料事如神。第二天可能是輸入的藥液起了作用,乾渴的症狀消失了。裡面唯一的男護士走過來提醒我:“能睡的時候就儘量睡,我們這裡面可能有點吵。”

我想起昨晚的盛況,點了點頭。

那幾天裡,我除了睡覺,唯一的樂趣就是看有資歷的老護士們編排那位護士小哥和其他年輕的女護士。小哥人長得挺好看的,不時被年輕的妹妹們消遣。“今天下班我們去約會吧。”小哥似乎對這種玩笑司空見慣,一邊敷衍她們一邊繼續做著自己手頭的事。

我豎直了耳朵聽他們的對話,高考英語聽力都沒這麼認真過。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刻都真切而漫長。

還是四月裡的某一天,我如願轉移到了普通病房。過去的幾天裡,我的家人們都睡在重症監護室外面,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能立馬知道。“遺憾”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爸的心算是踏實了,那時候誰都沒有想到,真正的災難還在後面。

他是負責和醫生接洽的人,所有的一手消息往往都是未加修飾、冷酷而直接的。而我從他那裡得到二手的轉述,因為經過善意的加工,往往令人平靜。

活檢結果尚未揭曉的那幾天,我在群裡開玩笑:“要真是癌該怎麼辦?”

“那你的中分就不保嘍。”小馬盡情地奚落我。一個月前,我剛燙了一箇中分,覺得自己帥得跟李易峰似的,結果在朋友圈裡飽受嘲笑。

“那要我們陪你剃光頭嗎?”皮蛋發問。

“對啊,就像《腫瘤君》裡那樣?”胖丁接茬。

“不了,光頭太考驗顏值。你們已經夠醜的了,再讓你們剃光頭我還是人嗎?”我拒絕。

小馬:“你什麼時候變成人的?怎麼不通知一聲,不厚道。(微笑)”

胖丁:“+1。”

皮蛋:“+2。”

本是一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卻一語成讖。

診斷結果:瀰漫性大B淋巴瘤高危。

我們搬去血液科的那一天,我爸只跟我說了一句話,他握住我的手,沒有哭,聲音卻是顫抖的:“你要加油。”

我點點頭,總覺得不是真的。

只是有點心疼他,一個連孩子得個小感冒也要在電話那頭牽掛的人,診斷一次次地將他從平地逼上了懸崖。人其實一輩子都在學著成長,只是有些道理,必須用殘酷的代價才可獲得。

我也是死到臨頭,才清楚自己是多麼捨不得他。

有一天傍晚,我們坐在醫院樓下的長椅上,他告訴我:“老天還真是不公平,我們這一家子好不容易團聚了,現在卻……只是苦了你了,這輩子也沒和父母好好待過。父母真是作孽啊。”

那一刻,我看著他軟弱下來,突然有點想哭。可我們終究是不同的,區別在於,他信老天,而我愛科學。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