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9日，海航集團正式官宣將由海南省政府牽頭共同成立“海南省海航集團聯合工作組”，全力推進集團風險處置工作！儘管我最近幾年因海航負面新聞較多而一直比較關注海航的發展情況，但這個消息對我來說還是略感意外。畢竟一個高速發展的地方性民營企業，只用了短短20多年時間就達到了1.6萬億元資產規模的龐大產業帝國，怎麼會在短短兩年多時間內，就落得一個資不抵債，被政府接管的尷尬境地。筆者作為一名企業文化從業者，同時也作為一個曾經的海航員工，試圖依據有限的資料從企業文化建設的角度來重新審視一下海航集團之所以造成今天局面的經驗和教訓，以便對廣大企業文化專兼職管理者能夠有所觸動或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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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海航集團在企業文化建設
方面的亮點
（一）海航集團始終重視企業文化建設，並構建了自己的企業文化理念體系。
海航的陳峰十分注重企業文化建設，在公司剛成立不久，懷揣實業報國的夢想的他就明確提出了“內修中華傳統文化精粹、外融西方先進科學技術”的經營管理思想。故早在2001前就提煉並梳理了一套明確的理念體系（詳附1），其中就包括國學大師南懷瑾先生親自擬定的、後來海航人人皆知的、用以指導廣大員工行為基本準則的《同仁共勉十條》。隨海航集團不斷的發展壯大，2011年海航集團在原有文化理念的基礎上，提出了“兩大願景”和以“四個共同”為主的海航精神等全新的企業文化理念體系（詳見附2）；如今海航集團的官網上則只有同仁十條和海航精神（詳見附3）。同時，海航集團還針對管理幹部提出了諸如“生有所立，死有所歸”的人生觀、“能夠造福於天下人”的事業觀、管理幹部工作作風八項規定等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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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注重通過培訓與傳播讓理念入腦、入心。
1.強制性考察員工對企業文化理念知識的熟悉程度。
海航集團會定期對員工進行企業文化知識的考試，考試結果直接與職位晉升掛鉤，如果考試不合格，則不能喪失本次晉升機會。這種企業文化知識的考試，主要考察內容是海航集團企業文化理念的表達及具體闡釋，考試的題型有選擇題、填空題和問答題等多種形式。另外，據媒體採訪資料顯示，陳峰談及此事時說“聽不聽我都要推行，而且我定期規定學習，還讓他們定期寫讀書心得，只能手寫，不能打字。抄一遍都有進步，海航的員工10條通用共勉守則，人人都會背，無一例外。”
2.為員工明確列出必讀和必修的書籍。
海航集團針對各級員工列出了一批必讀的企業文化類書籍——如《海航同仁守則》、《中國傳統文化導讀》、《海航管理幹部必修讀本》、《管理研究》、《海航科學發展之路》、《海航飛向世界級三步曲》等，還列出了必修的書籍——《精選人生》、《認識人生改造人生》、《千字文講記》、《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我說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等。
3.注重企業文化的故事梳理和傳播。
海航集團很早就很善於總結並宣傳其精彩的企業文化故事。如早期陳峰在1995年時赴美尋找融資，十進十出華爾街，最終成功引入索羅斯量子基金投資的傳奇故事，至今聽來也能讓人心潮澎湃。另外，早在2002年，海航集團就編撰並出版了一套分為空乘篇、機長篇、服務篇、綜合篇、機務篇的精美《海航故事》叢書。通過裡面大量生動鮮活的案例故事，讓廣大員工及社會大眾能很好的瞭解到海航的企業文化。
（三）注重一把手的示範帶頭作用
陳峰作為海航集團的一把手，也作為虔誠的佛教徒，行事高調，對於海航企業文化更是帶頭推廣和傳播。在對內方面，一是他在大會小會上經常講海航的企業文化理念；二是他早年還會針對新入職的員工專門抽出半天的時間進行企業文化的培訓講解；三是他還針對在對外方面，陳峰經常接受國內外的媒體採訪，在每次談及海航如何從1000萬起家，通過20多年的發展，就變成營收近萬億龐大帝國的秘訣時，他總會毫不猶豫的講到海航卓越不群的企業文化。
（四）通過建築來直接呈現公司的核心文化理念
把公司的核心理念通過建築的形式直觀的展示出來，海航集團應該是國內少數的幾家先驅者之一吧。在海口有一座造型別致的建築——海航集團的總部大樓，即海航大廈。該樓整體造型從正面看為一尊盤腿而坐的釋迦摩尼佛；而從側面看則象一個風帆，寓意海航將揚起風帆駛向更輝煌的明天啟航。但據說設計的時候，其實是完全按照釋迦摩尼佛的三脈五輪造型來建造的。該大廈造型有三個深刻的內涵，第一是慈悲，海航人認為慈悲比博愛更深層次，帶有犧牲精神；第二是利他，象徵海航的事業利益眾生；第三是智慧，象徵只有用智慧把事業做大、做強才能有利益眾生的手段和條件。同時海航大廈內的滴水銅鏡寓意——以鏡為鑑正衣冠，以鏡為鑑以正其身。顯然，慈悲、利他和智慧等與海航集團精神價值體系是一脈相連的，其中“慈悲”對應“造福於人類的幸福與世界的和平”的共同理想；“利他”則對應“無疆大愛”的共同信仰；智慧則對應“大眾認同、大眾參與、大眾成就、大眾分享”的共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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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上所述，儘管海航集團在企業文化建設方面做出了不少積極而有益的探索，但我們同時也發現，海航集團在企業文化的建設與管理方面依然存在一些不足之處，而這些不足很可能就是造成今日海航集團劫難的文化根源。
二、海航集團遭遇“劫難”的文化根源
（一）始終缺乏清晰的事業定位及願景目標。
我們知道願景是企業期望看到的、願意為之努力的、並且通過努力可以一步步實現的未來圖景。它回答了“我們將走向哪裡”的問題。因此，清晰而具體的願景將直接決定了企業未來的發展方向。
然而，依據海航官網的“企業文化”欄目內容及相關網絡資料看，儘管2011年海航集團明確提出了兩大願景，並明確了世界級卓越企業的基本標準。但遺憾的是我們並沒有看到海航集團清晰而具體的事業定位和更加具體的願景目標。筆者認為，正是由於海航集團“為中華民族創建世界級企業和世界級品牌”的願景過於廣泛，且缺乏對事業定位的清晰描述，而直接為海航集團無節制的瘋狂擴張埋下了致命的隱患。現在海航集團官方網站的“企業文化”欄目內，則更是連原有的兩大願景都不再提了。試想如果海航集團當初的願景是“成為世界級全產業鏈的航空運輸企業”，那麼，2017年時海航還能有這麼多瘋狂的併購舉措麼——以22.1億美元收購曼哈頓公園大道245號大樓；增持德意志銀行股份，在5月份持股比例升至9.92%，成為德銀最大股東；以7.75億美元收購嘉能可石油存儲和物流業務51%的股權……
（二）理念體系中缺乏明確的經營方針，但高層實際上卻擁有過於激進的經營理念，既造就了龐大的海航帝國，也埋下了定時炸彈。
依據現有海航集團的理念體系看，儘管目前理念中所謂“大眾認同、大眾參與、大眾成就、大眾分享”的共同追求和“天佑善人、天自我立、自我主宰；真、善、美；無疆大愛”的共同信仰等均有一些對經營指導的意思，但由於對諸如多元化經營等關鍵問題缺乏清晰的界定，且過於寬泛，故我們可認為集團是缺乏明確的經營方針的。但是，海航集團的高管團隊卻有著較為一致的激進的經營理念。如早年陳峰對“借貸發展”的常見說法是：“蝨子多了不癢，借多了也就睡得著了”。2003年突如其來的“非典”令海南航空損失嚴重，當年就鉅額虧損近15億元。由此，陳峰認識到了過於依靠航空運輸業的脆弱性。於是從2003年9月起，海航開始正式宣佈實行產業鏈延伸和多元化戰略轉型。同樣，海航集團創始人之一的王健也曾給員工講過一堂題目為“死去吧”的課，該課程的中心內容很簡單：“管我要錢的時候我就讓你們“死去吧”，“不要天天老盯著公司那點錢，要看到外面廣闊的天地，紐約有上萬億美元，倫敦交易所、香港交易所有那麼多錢。給你們發工資，你們永遠成不了百萬富翁，你們要去拿投資人的錢”。由此，我們就不難理解海航集團在2010年後如此瘋狂融資、併購、然後再融資的原因了，顯然這與海航集團兩位創始人較為激進的經營理念有很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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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海航集團文化管控薄弱，僅依靠股權管控，而有意無意的忽略文化管控，造成各被收購的運營單元之間各自為戰，管理混亂，難以發揮有效的整體作用。
通過網絡查詢，我們未見任何關於海航集團企業文化管理的制度與相關文件資料，可初步判斷海航集團可能尚未打造清晰的集團文化管理制度；另外選擇了幾家旗下子公司（如）的企業文化理念進行比較可知，海航集團集團各子公司的企業文化理念各不相同，明顯缺乏集團文化管控的痕跡。綜上所述，海航集團一面快速的併購擴張，一面卻並未能構建起強有力的集團文化管控模式，從而對新併購的企業進行有效的文化融合，使其能迅速的融入併發揮集團的整體合力。如下圖所示，海航集團旗下涉及12家A股上市公司、3家港股上市公司、22家新三板上市公司。包括海航投資、桂林旅遊、渤海租賃、供銷大集、海航創新、海越能源、海航基礎、海航科技、海航控股、美蘭空港等，而僅從這些上市公司的官方網站上（如亞世光電、東北電氣等）關於企業文化方面的資料，我們是很難看出這是海航集團控股的子公司。於是我們可初步判斷，正是由於海航集團在集團文化管控方面十分薄弱，而最終導致：各產業板塊的子公司各自為政；缺乏統一的價值判斷標準；部門設置分散，職能交叉，組織管理效率較低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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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缺乏對對高層管理者行為的有效監督和制約。
我們通常把企業文化理念內容（通常叫做企業文化綱領、企業憲章）作為企業的最高“憲法”，用它來統一規範中高層團隊及全體員工的思想行為，並正確指導企業的整體戰略決策與各項經營管理工作。這樣就能有效的避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不良人治問題了。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海航集團的陳峰並沒有確立並形成一套一切以“公司文化理念”為指導原則的運作機制和管理體系。有關資料顯示，整個海航集團依然是“人治”的江湖，且缺乏對高層管理者行為的有效監督和制約。如較為著名的海航陽光宣言事件——2016年海航實業高管曾簽發一份《陽光宣言》，向王健表達絕對忠誠。一個月後，海航集團下發口頭通知，要求對董事局主席陳峰執行 "三不政策"——不執行他的任何指令，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不給他任何解釋。自此以後，陳峰淡出海航，開始了長達兩年多的半隱退狀態，其工作重心更多在維繫政府關係和航空產業上，而王健則把目光聚焦在海航的大舉併購上。同期，海航實業還有航空公司的近百名幹部被迅速處理——或被驅逐、或被髮配到山上進行反思。同時，也有資料表明，海航集團連續在2016和2017年都未能召開董事會。正因為有王健作的這些亂作為，才有了後來王健2018年7月發生意外後，陳峰再度出山後的“撥亂反正”——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建立董事長辦公會集體決策；接著為一大批之前被清洗和處罰的幹部平反、恢復榮譽。
之所以發生這樣的現象，我們認為根本的原因就在於缺乏了對高層管理者行為的有效監督和約束。在諮詢實踐中，我們通常採取這項措施來實現對高層管理者行為的約束：1.由第三方每年定期針對企業高管團隊實施價值觀踐行度的測評與行為改進，通過測評結果和行為改進研討會的方式來直接約束高管團隊的管理行為；2.通過增加理念匹配性審核環節，即公司在重大制度方針或決策出臺前增加一個理念匹配性審核的環節，來確保公司的所有決策或重大的制度方針均能符合公司企業文化的要求。在理論上，筆者認為解決這個現象最有效的應該是構建企業自己的“違憲審查”機構，該機構能像監事會一樣，可獨立對公司重大經營管理決策進行是否“違憲”的審查。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儘管海航集團表面上是經營管理出現了問題，但實質上是深層次的企業文化建設與管理方面出現了問題，如始終缺乏清晰的事業定位和願景目標；激進的經營理念；集團文化管控薄弱等。俗話說“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因此，筆者衷心的希望廣大企業文化從業者能從海航集團企業文化建設的亮點與不足之中分別吸取一些有益的經驗。同時，也衷心的希望一直在中國企業界，作為神一般存在的海航能夠早日順利渡過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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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1：海航集團2002年之前的企業文化理念體系
企業目標：創立一個公司，造就一批人才，創建一套制度，創造一種文化
企業理念：為社會做點事，為他人做點事，為自己做點事，不枉此生
企業宗旨：追求事業成功，為達到“至誠、至善、至精、至美”而努力奮鬥
企業精神：大眾認同、大眾參與、大眾成就、大眾分享
同仁共勉十條：
團體以和睦為興盛，精進以持恆為準則；
健康以慎食為良藥，諍議以寬恕為旨要；
長幼以慈愛為進德，學問以勤習為入門；
待人以至誠為基石，處眾以謙恭為有理；
凡事以預立而不勞，接物以謹慎為根本。
海航行為文化：
誠信、業績、創新
修身養性、大業後成
珍惜緣分，創造未來
發善念、用心力，盡人力而順天命
找準舞臺，演好角色，奉獻作品
把握工作藝術，追求“上善若水”
三為一德，率先垂範。
附2：海航集團2011年的企業文化理念體系
集團兩大願景：為中華民族創建世界級企業和世界級品牌。（世界級卓越企業的三個基本標準為：1.步入世界500強的前100名以內，收入在6千億至1萬億之間；2、管理品質、管理模式和文化堪稱現代企業的典範；3.樹立造福於人類幸福與世界和平的社會責任感形象）
集團企業宗旨：四至——至誠、至善、至精、至美
海航精神價值體系：四個共同——共同理想：造福於人類的幸福與世界的和平；共同信仰：天佑善人、天自我立、自我主宰；真、善、美；無疆大愛；共同追求：大眾認同、大眾參與、大眾成就、大眾分享；共同理念：誠信、業績、創新。
同仁共勉十條：
團體以和睦為興盛，精進以持恆為準則；
健康以慎食為良藥，諍議以寬恕為旨要；
長幼以慈愛為進德，學問以勤習為入門；
待人以至誠為基石，處眾以謙恭為有理；
凡事以預立而不勞，接物以謹慎為根本。
附3：海航集團官方網站的企業文化理念體系
同仁共勉：
團體以和睦為興盛；精進以持恆為準則；
健康以慎食為良藥；諍議以寬恕為旨要；
長幼以慈愛為進德；學問以勤習為入門；
待人以至誠為基石；處眾以謙恭為有理；
凡事以預立而不勞；接物以謹慎為根本。
海航精神：
共同理想：海航人的共同理想，是 “造福於人類的幸福與世界的和平”。
共同信仰：海航人的共同信仰，是“天佑善人、天自我立、自我主宰”，是“真、善、美”，是“無疆大愛”。
共同追求：海航人的共同追求，是“大眾認同、大眾參與、大眾分享、大眾成就”。
共同理念：海航人的共同理念，是“誠信、業績、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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