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京韻化悲歌,駱玉笙唱出了《四世同堂》未曾言明的吶喊

《重整河山待後生》是電視劇《四世同堂》的主題曲,由駱玉笙先生演唱,其旋律以京韻大鼓的音調素材構成。

用最具老北京韻味的曲調,表達出純正而濃烈的愛國情緒,非常契合原作的精髓。

老舍先生善於運用細膩的筆調刻畫小人物的故事,他的小說往往會讓你忘記是在讀書。

隨著他的講述,你彷彿真實地走入了北京的一條條衚衕中,看到了牆邊上一捧捧帶著露水的牽牛花,聽見了賣豆漿的大爺扯著脖子的叫賣聲,一個不留神還會被拿著糖葫蘆滿街瘋跑的小孩兒,撞個滿懷。

但是,由於故事發生的背景時代,這些細碎而日常的小幸福,已經是一種轉瞬即逝的奢求,總有更大的悲涼藏在其中。

《四世同堂》像一部平民史詩般地描繪出一幅北平淪陷區的生活百態圖,而《重整河山待後生》以激昂悲憤的曲調,唱出了書中未曾明言的吶喊。

北平人“小節目”的講究:因循苟且,艱難偷生

“當一個文化熟到了稀爛的時候,人們會麻木不仁的把驚魂奪魄的事情與刺激放在一旁,而專意到吃喝拉撒中的小節目上去。”——《四世同堂》

老北平人有講究,懂規矩,有手藝,熱心腸,但是這些“老規矩、舊文化”又變成了因循苟且,只知沿襲舊的,害怕開闢新的,甚至有一部分逐漸演變成為一種“奴性”,而當淪陷區的百姓變成“亡國奴”,這種劣根性就顯得更加可悲。

所以,老舍先生在小說中細膩的書寫了北平的一年四季和北平人過各種節日的“講究”,窮卻有滋有味,立體的展示了小羊圈衚衕居民“吃喝拉撒中的小節目”全景。

一曲京韻化悲歌,駱玉笙唱出了《四世同堂》未曾言明的吶喊

手拿“兔兒爺”

比如,在中秋節,祁老太爺看到“兩個兔兒爺的攤子是孤立的,兩旁沒有那色香俱美的果子”,他便立即慌張了,甚至有些異樣的害怕

因為,以前北平的中秋“在街上的‘香豔的’果攤中間﹐還有多少個兔兒爺攤子,如此恰好方便用鮮果供養兔子王。由於這觀念的聯合,,人們的心中就會立刻勾出一幅美麗的、和平的、歡喜的拜月圖來。”

於是,沒有了果子陪伴的“兔兒爺”竟然比北平的淪陷更能引起老人的驚慌

而到了端陽節,祁瑞宣的妻子韻梅,因為買不到必備的幾樣食物和神符等物件兒,便覺得心底不是滋味。祁瑞宣也去了點心鋪子,想按照時令買點心。他問了很多種日常的點心,都已經沒有了,於是只能買了不太好吃的“五毒餅”。


一曲京韻化悲歌,駱玉笙唱出了《四世同堂》未曾言明的吶喊

新版《四世同堂》祁瑞宣與妻子

看到這種生活狀態的變化,祁瑞宣作為一個“文化人”自然不會像祁老太爺和妻子一樣,僅僅將感官停留在‘覺得驚慌或者彆扭’,於是他生出這樣的感慨:

“明年端陽也許必須吃日本點心了……禮貌、規矩、誠實、文雅,都須滅亡,假若我們不敢拼命去保衛它們的話。”

他說出了祁老太爺和韻梅感到‘驚慌和彆扭’的深層原因:如果國家淪陷了,那麼終將集體失去它原有的文化和風俗,也就再不能按照以前的“規矩”生活了。

然而祁瑞宣雖然生出了這樣的思考,卻還是在國與家的選擇中猶豫不決,他不能徹底告別舊的,於是就在艱難生存與自我開解中痛苦掙扎,老舍先生這樣描寫他的心態,這也是當時很多‘稍有清醒卻缺勇氣的人’的心態:

“全民族的傳統的孝悌之道使他自己過分的多情——甚至於可以不管國家的危亡!他沒法一狠心把人倫中的情義斬斷,可是也知道家庭之累使他,或者還有許多人,耽誤了報國的大事!他難過,可是沒有矯正自己的辦法;一個手指怎能撥轉得動幾千年的文化呢?”

於是,祁瑞宣沒有去嘗試“撥轉”,也選擇了在淪陷區“偷生”。


一曲京韻化悲歌,駱玉笙唱出了《四世同堂》未曾言明的吶喊

話劇《四世同堂》

所以,雖然他對小羊圈衚衕的漢奸們深惡痛絕,卻無能為力,只能與祁老太爺一樣“把驚魂奪魄的事情與刺激放在一旁,而專意到吃喝拉撒中的小節目上去”

,但他又做不到全然的“麻木不仁”,憋悶在心中的吶喊令他痛苦不堪。

老舍先生沒有刻意煽動仇恨,他似乎只是靜靜的書寫柴米油鹽吃飯穿衣,但是這部作品比任何一部小說更強烈地刺激到了讀者的神經。

當你合上書,不僅悲憤而且後怕,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為了書中的人,怕自己理所當然的安於平凡,怕自己在掙扎中也選擇了一時苟安偷生。

於無聲處聽驚雷:沒有吶喊,處處吶喊

《四世同堂》分為三個大部分:《小羊圈》、《偷生》、《事在人為》,全書雖然描繪的是淪陷區百姓的苦難生活,但是正面描寫侵略和抗爭的文墨很少,不過從小羊圈衚衕每個人物的生活狀態中,我們總能及時的感受到時局的變化。

祁老太爺代表了北平的老一輩人,他們思想陳舊,文化水平低,經歷過很多,在時局的動盪中早已經變得麻木,只想安安穩穩的過好自己的小日子,能向外人炫耀的也無非就是一個“四世同堂”的生活。


一曲京韻化悲歌,駱玉笙唱出了《四世同堂》未曾言明的吶喊

《四世同堂》插畫

祁老太爺認為,國家是誰的和他都沒有關係,長孫祁瑞宣的痛苦抉擇,祁瑞豐的甘當漢奸,祁瑞全的敢於反抗,在他眼裡都是小事,他最在意的只是這個“四世同堂”的家庭是否和睦,他甚至天真的寄希望於,日本人會因為“思鄉情”而退回去。

祁家是一個把傳統倫理文化和老北京的規矩習俗看得無比重要的一戶人家,這也是非常典型的老北平人的心理寫照。

祁瑞宣對自己的“陳舊”心知肚明,但無力抗爭:

“我們的文化或者只能產生我這樣因循苟且的傢伙,而不能產生壯懷激烈的好漢!我自己慚愧,同時也為我們的文化擔憂。”

但老舍先生沒有直接批評這種“封建與守舊”,而是更具人情味兒的理解他們的悲哀。

然而,隨著一個又一個鄰居的死去,自己家人的死去,祁老太爺也漸漸明白,國家命運與每個人的命運緊緊相連。

祁老太爺的重孫小妞妞在抗戰前夕被餓死,祁老太爺終於想要反抗了,他抱著妞妞的屍體想找日本人理論,然而此時祁瑞全回來了,還帶來了抗戰勝利的好消息,在大家的歡呼雀躍中,祁老太爺幾乎忘記了自己要去幹什麼。

《四世同堂》中日本老太太和英國人富善的設置體現了老舍先生的國際視野,通過祁瑞宣與日本老太太的對話,區分了日本侵略者和日本人民的本質差別。

祁瑞宣清醒的明白戰爭是兩國人民的苦難“槍聲一響沒有贏家”。


一曲京韻化悲歌,駱玉笙唱出了《四世同堂》未曾言明的吶喊

但可悲的是,中國知識分子的這一點點清醒,並不足以支撐他們勇敢告別舊的一切,他們仍舊沒有勇氣反抗,哪怕擁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他們中的大部分還是會選擇自我麻痺。

真正的勝利,是頓悟的詩人錢默吟、是祁瑞全,是那些清醒的人,果敢的人,用智慧與勇氣去和敵人抗爭的人換來的。

所以國家才成為如今的國家,而大家也才有了可以平淡度日的自由。

正如錢鍾書在《京華煙雲》中的提詩:

不是英雄流熱血,神州誰是自由民。

重整河山待後生:藝術有永恆的生命力

《四世同堂》中老舍先生沒有蒼白的呼喊和獨立的抒情,沒有正面描寫侵略與抗爭,甚至彷彿缺少有力的憤怒,但所有的悲傷與殘酷卻隨著故事,活生生展現在我們眼前。

老舍先生從來不呼喊“中華民族太苦了!”,只是在一個個小人物的命運軌跡中,在細碎而熱氣騰騰的生活中,令讀者自然而深刻的感受到無法言說的沉重與悲哀。

他沒有寫吶喊,處處是吶喊;他沒有書悲憤,時時在悲憤。

而主題曲《重整河山待後生》恰到好處的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它就如同一根粗壯的炮捻兒,點燃了觀眾壓抑良久的悲歌與吶喊

一曲京韻化悲歌,駱玉笙唱出了《四世同堂》未曾言明的吶喊

駱玉笙先生

《重整河山待後生》由鼓曲藝術大師駱玉笙先生演唱,整首歌曲只有八句唱詞,愛國之情卻噴薄而出,每當主題曲想起,很多觀眾都會熱淚盈眶。

老舍先生的夫人胡絜青老人曾說:“駱玉笙的演唱為《四世同堂》增了光。”

這首歌曲,將流行音樂與京韻大鼓的精髓完美結合,經過駱玉笙先生的獨特處理,獲得了各個年齡段朋友的喜愛,也使得京韻大鼓這種藝術形式重新回到大眾的視野,甚至被年輕人所重視。

《重整河山待後生》曲調高亢而悲壯,駱玉笙先生音域寬廣,以情帶字,一開口,就把觀眾帶入到了“國破山河在”“英雄流熱血”的年代中。

“千里刀光影,仇恨燃九城。”兩句,以高腔直接開篇,氣勢磅礴中京韻大鼓的細膩尾音又為其增添了悽然悲壯之感,令人憤慨而悲傷。

“月圓之夜人不歸,花香之地無和平。”兩句低迴而悠遠,彷彿低聲訴說著苦難,駱玉笙先生的發聲在強弱長短,錯落有致間自然轉化,我們的情緒被完全帶動到京韻大鼓特殊的韻味中。

而在唱詞上,用團圓夜不得團圓,花開時無暇欣賞,來展現中國人最微小的幸福都已不可得,非常契合老舍先生以小見大的創作風格。

而“月圓”與“花香”是中國詩詞中,自古以來就比較偏愛使用的意象,所以每個人都能輕易的理解寓意,傳情傳意非常順暢


一曲京韻化悲歌,駱玉笙唱出了《四世同堂》未曾言明的吶喊

“一腔無聲血,萬縷慈母情。”兩句中“血”與“情”在結構上與唱法上相互呼應,將兒女浴血而戰和母親的堅定隱忍,表現得淋漓盡致。

觀眾心中彷彿出現了一幅畫面:一位深明大義的母親,在與英雄兒女面臨生死之別的時候,將無盡的悲傷壓在心裡,只用堅定的目光向他們送別

唱到這裡,沒有一個“淚”字,但是聽者都幾乎控制不住眼淚。

而最後兩句“為雪國恥身先去,重整河山待後生”將所有人的情緒推向了最高潮。

斬釘截鐵的一個“去”字,在聲音上不留餘音,卻在情緒上令聽者久久不能平靜,愛國之心與英雄氣概瞬間騰起。

“重整河山”四字激昂開闊,“待後生”音調回落,卻鏗鏘有力,意境悠遠,令人滿懷希望。

這一曲大義凜然,蒼涼悲壯的京韻大鼓風格歌曲,也被評為“建國40週年最令人難忘的歌曲一等獎”。

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的很多年輕人也許沒有看過《四世同堂》,但是卻基本都聽過聽過《重整河山待後生》,這也便是傳統曲藝的魅力所在。

一曲京韻化悲歌,駱玉笙唱出了《四世同堂》未曾言明的吶喊

王佩瑜

正如京劇演員王佩瑜所說:

“世界上只有兩種人:喜歡京劇的和還不知道自己喜歡京劇的。”

而京韻大鼓其實也是一樣,不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因為還沒有機會接觸到

前年,由年輕演員們在《國風美少年》的舞臺上再次演繹了《重整河山待後生》,驚豔四座,又掀起了一股京韻大鼓與傳統曲藝的熱潮。

中國傳統文化與傳統曲藝中還有更多的瑰寶等著年輕人去發現與傳承,而所謂“流量”藝人,如果能成為“流傳正能量”的藝人,更是一種美談。

真正的藝術自有永恆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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