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跌31%——布倫特原油今早近乎“崩盤”的開局，猶如一枚深水炸彈。
“前期備貨少的，特別開心，問題集中在怎麼抄底上。而前期備貨多的，有氣無力，頭都大了。”這一天，原油期貨分析師夏冬（化名）感受到客戶嚴重分化的情緒。
而整個“黑色星期一”，作為業內信息樞紐期的貨分析師“忙到起飛”。金聯創原油高級分析師奚佳蕊告訴新京報記者，不只沒時間吃午飯，基本上廁所都來不及。“從8點起，我的手機、座機、微信、QQ、釘釘全部爆滿，所有聊天工具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她說。
這一切都源自歐佩克與俄羅斯談崩後，沙特用降價、增產發動“全面油價戰爭”。
前夜
意料之中的暴跌
3月9日上午，期貨正遭受有史以來最激烈的拋售之一。
布倫特原油開盤一度暴跌31%，而後收窄跌逾20%，最低觸及31.02美元/桶，創1991年1月美國在伊拉克發動戰爭以來的最大跌幅。而此前一個交易日，布倫特原油已暴跌10%。同時，科威特股市暫停交易，指數下跌10%，沙特股市跌逾8%。
“從上週末就沒閒著”，某機構原油期貨分析師夏冬（化名）告訴記者，他所工作的機構主要服務於產業客戶，以煉油廠居多。從昨天上午開始，中東國家股市暴跌，尤其是沙特阿美股票跌破發行價，就已引發部分客戶的擔憂。
“昨天早上八點到晚上就開了兩個電話會議，還有7、8個客戶在微信上詢問。實際上市場對於原油價格暴跌已經有了判斷。”夏冬說。
甄飛（化名）是一家期貨研究所所長，接受記者採訪時他表示，週末就知道週一肯定不平靜，因此從週末起陸續準備了相關的資料，今天早上7點起床後便安排研究員開展相關研究報告。8點向公司彙報了開展相關品種持倉壓力評測的可用指標。
雪崩
早報已來不及，一次性跌到位了
今早七點，夏冬按部就班地操作開盤前針對客戶的早報。按照計劃，這份報告一般在八點二十左右客戶群。今日早報中他著重提示了原油價格大跌的風險。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8點開盤起市場一路大跌，最終跌破35美元/桶。“其實，這份報告就已經來不及了，都已經跌得一次性到位了。”夏冬說。
這一天，上下午各開兩個電話會。“基本上一個電話會議持續20分鐘至一個小時間。四點半結束最後一場電話會前的間隙，抽空還得在微信上回復客戶的問題。”夏冬說。
在與客戶8小時溝通中，談及令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夏冬認為莫過於客戶非常嚴重的情緒分化，前期備貨少的，特別開心，備貨多的，有氣無力，頭都大了。
“不少客戶說資金困在裡面出不去，我們也只有安撫一下，沒有其他的辦法，今天國內盤封死，估計明天也是，大家都很愁。”他告訴記者，今天對前期備貨多的客戶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安慰。
下午五點起，客戶電話基本回復完畢，他開始著手準備給客戶的方案。“油價跌成這樣，以前做好的計劃都得推翻重新做”。
同樣是忙碌了一天的， 甄飛上午以研究所的名義邀請了國外能源交易員，10點起與國內客戶溝通交流。“一方面需要安排做好市場研究工作，另一方面也要對接客戶等各類外部資源，保持密切聯繫。”
甄飛告訴記者，朋友圈刷屏似的“活久見”，自己也發了一條：“日久見人心，活久見原油”。
壓力
被電話“轟炸” 客戶：一億的貨拋不拋
早上八點剛過，看到今天原油價格的暴跌，奚佳蕊第一反應是“果不其然”。較之以往，她今天早起了20分鐘，因為知道這一天會格外忙碌。
作為原油分析師，她一直在關注歐佩克會議的進展。“今年二月下旬美國對俄羅斯進行制裁之後，我們就判斷制裁行為很有可能導致俄羅斯不配合減產的工作。到了3月5日，俄羅斯沒有進一步表態，我們認為形式不樂觀。3月6日靴子落地，就已經想象到了今天會是一個怎麼樣的局面。”她說。
但市場的反應卻超乎預期。“從8點起，我的手機、座機、微信、QQ、釘釘全部爆滿。”她說。
一整個上午，媒體、成品油從業者、期貨從業者都紛紛向她詢問相關情況，但是在她看來，這三類群體關注的問題並不不同：媒體關注的是本次博弈中沙特、俄羅斯及美國之間的關係，以及油價是否見底、何時恢復。對於成品油相關從業者來說，他們會關注調價是否可能會跌停，包括國內形勢會不會受到國際原油市場的影響？能化產業鏈行業會不會受到衝擊。期貨公司關注的是國內原油期貨價格跟國外原油期貨的對比，以及原油的進口到岸價格相關狀況。
對於實際操作者來說，每一次判斷都涉及大筆金額，並不容易。讓她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臨近中午的一個客戶打來電話。“對方說昨天拿了1億的貨，原油跌成這樣，這個貨拿到手上，我該不該出？貨存到什麼時候才合適”。
奚佳蕊能感受到客戶超乎尋常的壓力。
像這樣上億的生意並不少見，因此從上午8點到下午5點，她描述自己的狀態是“忙到起飛”。“不只沒時間吃午飯，基本上廁所都沒時間，都憋死我了。”直到5點過後，奚佳蕊的來電才漸漸減少，有時間跟記者聊聊“驚心動魄”的一天。
對話
俄沙美原油市場三國殺，國內成品油重回5元？
在上週五，歐佩克與俄羅斯談崩，無法達成進一步減產150萬桶/日的協議。上週六，沙特用降價、增產發動“全面油價戰爭”。美國會不會拉架？油價是否會保持低位？國內成品油會否重回5元時代？新京報記者採訪了天風期貨研究所所長賈瑞斌、金聯創石油首席研究員鍾健、上海石油天然氣交易中心高級研究主管瞿新榮。
新京報：國際油價大跌原因是什麼？
需求塌方、價格泡沫 減產協議內部起衝突
賈瑞斌：本週的原油重挫，首先是受到了需求塌方帶來的壓力，隨後，各產油國為了自保，打破了過去的脆弱減產協議，像沙特等國甚至選擇增產來保障自己的財政收入。這就意味著，原油市場出現了需求塌方、供應增加的雙殺局面，於是國際原油價格出現了罕見性的下跌。
鍾健：目前可以追尋這一次大跌的原因只是減產失敗及會後沙特的降價。這進一步表明，油價中因恐慌造成的價格泡沫已到了極度膨脹的時刻。但是，這也恰恰說明，將是這次泡沫快要破裂的時刻，是大跌行情發生轉機的前夜。
新京報：博弈集中在沙特和俄羅斯，兩國將如何出牌？
減產談判大門依然敞開 俄羅斯跟沙特多要籌碼
賈瑞斌：對產油國來講，現在想要抱團減產可能也無法解決問題。一般來講，沙特成本最低，伊朗等國次之，俄羅斯居中，頁岩油成本較高。從目前價格看，頁岩油已處於明顯虧損狀態，需要沙特、伊朗等國共同減產以提振價格，但對於沙特、伊朗等國來講，自己大量減產會明顯損失收入，而受益者卻是俄羅斯、美國等國家，因此這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瞿新榮：油價的博弈主要集中在沙特跟俄羅斯之間。其實，2018年12月份減產以來，沙特承擔了大部分的減產份額，也就是說沙特丟失了相當一部分市場，那麼，沙特的訴求主要是沙特阿美的股價能夠穩定、油價保持在一定水平。
俄羅斯同樣作為原油出口國，如果不減產，沙特不可能自己去減產。所以俄羅斯之所以這樣做，可能是想跟沙特多要一些政治籌碼。其實俄羅斯一直在考慮減產問題，也做好了油價走向42美元/桶的準備。但俄羅斯也擔心跟著沙特聯合減產讓美國佔了最大的便宜。
鍾健：對於沙特而言，在未完成境外股票上市前，沙特帶領OPEC聯盟的減產行為會繼續進行下去，併力爭油價保持在60美元/桶以上。在此期間，OPEC聯盟還需存在；沙特通過聯盟獲得的政治地位，還需通過多做貢獻為交換；儘可能維持OPEC減產聯盟的合作關係不破裂，還需繼續寬容俄羅斯。因此，減產談判的大門仍需要敞開著，有一個市場滿意，內部諒解的減產方案形成就是大概率事件。
對於俄羅斯而言，在會議之前並不是完全拒絕減產，只是有條件地減產。從外媒逐步披露的報道可見，由於會議期間發生了一些臨時變故，使得OPEC與俄羅斯的分歧加大。由此可見，俄羅斯並不是從原則上拒絕減產，而是會中“鬥氣”的成分很大。只要不是原則問題，其他問題是可以互諒互解，還有解決的餘地。
新京報：美國頁岩油持續壓制世界範圍內原油價格，本次價格戰是否會出手？
左右為難：低油價利好美國貨幣政策 但打擊美國頁岩油市場
瞿新榮：美國方面從政治的角度來講，是樂見其成的。低油價會導致通脹比較低，美聯儲會有一定的貨幣空間，同時作為原油消費國，成本會降低。
但是對美國頁岩油產業來講，壓力就比較大了，因為頁岩油的成本在40到50美元每桶，那麼原油是這麼低的價格，美國頁岩油的市場份額和產量會比較快地下降。其實沙特在2015年的時候是實施過用低油價打擊美國頁岩油的策略，但是沒有成功，還導致市場份額被美國給瓜分走了。這次沙特也是用同樣的方法來打擊美國的頁岩油市場。
鍾健：30餘美元的極端價位是所有產油國均無法承受的，也是華爾街的金融資本不能接受的，更是特朗普為了大選利益而不能不聞不問的。受油價大跌的牽連，全球資本市場也呈全面大跌，讓美聯儲前期降息、貨幣寬鬆政策一夜泡湯。美國股市是特朗普大選連任的最大一塊奶酪，有可能特朗普很快將對沙特出手。
新京報：油價下跌是暫時性的還是趨勢性的？
與此前大跌基本面不同 油價或在2-3季度反彈
賈瑞斌：從中期來看，疫情終將過去，需求遲早會逐步恢復，因此油價的下跌也是暫時性的，或是過度恐慌的。
瞿新榮：價格要震盪一段時間，但還是短期，不會是趨勢性的。因為低油價，沙特和俄羅斯都受不了，美國頁岩油產量也會下降，因此可能在2-3季度隨著需求復甦，油價開啟反彈。
鍾健：這種價格極端大跌狀態(僅2天就跌去15美元)卻嚴重缺乏基本面支持。這與2018年油價大跌背後是美國金融危機爆發，資本市場中的資金流動性嚴重短缺不同,也與2014年下半年油價大跌背後是“沃克爾規則”執行期將在2015年7月履行，強迫各金融資本瘋狂從包括石油期貨市場中撤資不同。這一次大跌幾乎全是因減產失敗以及沙特以降價、準備放量而形成的恐慌情緒造成的。
新京報：對中國是好事，還是雙刃劍？
雙刃劍：降低了進口成本 也會導致部分產業鏈上下游企業虧損
賈瑞斌：中國大量的原油依賴進口，國際油價下跌有助於降低原油的進口成本。但原油價格下跌後，會導致能源與化工產業鏈商品價格的同步下跌，並導致部分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出現實質性的虧損。如果原油價格長期處於低位，將會明顯對中國的石化產業形成負面衝擊。因此能源價格快速下跌是對中國的一把雙刃劍。
考慮到原油價格不會長期處於低位，我們建議政府在價格相對較低的位置適當增加原油儲備，並對部分臨時有困難的生產企業加以補貼或技術支持，以維持整體行業的相對穩定。
瞿新榮：對於中國來講，肯定是利好。中國是最大的原油進口國，高達70%的原油對外依存度，天然氣45%對外依存度，原油、天然氣價格降低肯定是對中國的成本控制有幫助。
新京報：對國內成品油價格有何影響？
5元時代可能重現 煉油企業利益價差或持續走寬
賈瑞斌：國內成品油價格的調價窗口將於一週後開啟，適逢原油在該週期內出現了20%以上的大跌，預計成品油價格也必將出現顯著的回落。價格下調幅度有望超過500元。如果行情激烈的話，5元時代也是有可能重現的。
瞿新榮：對於成品油價格來講，根據發改委的調價規定，當國際原油價格在40美元/桶以下時，成品油價格就不再跟國際原油的價格下調。這就相當於給成品油一個低價，那對於一個煉油企業來說，利益價差就會走寬，對於煉油企業也是利好的。如果油價不反彈的話，下次調價進入5元時代問題不大。
新京報記者 張姝欣 編輯 王進雨 嶽彩周 李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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