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四年九月十六日,皇帝朱翊钧病了,而且这一病了就是三十天,且不见好转,一动弹就是身体虚弱,头晕未止,所以早朝也就免了。
皇帝两眼一抹黑,手脚皆乏力的消息一传出,三十多天未上朝的朝臣们无不心惊肉跳。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三十天才哪算哪啊,未来三十年都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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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画像
万历帝还真是一直病下去了,期间时好时坏,反反复复。
从万历十九年开始往后的二十多年中,朱翊钧不上朝,不接见大臣,处理朝政仅通过批阅奏疏、发布谕旨来完成,虽然大多数奏疏都是留中不发。
朝臣们对于皇上深居内宫,无法一睹“龙颜”有所不满,不断上疏进谏,但均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孟森《明清史讲义》提到,“万历怠于临朝,勇于敛财,不郊不庙不朝者三十年,与外廷隔绝”。
“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盛景再次出现了,而且他比他爷爷嘉靖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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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皇帝剧照
朱翊钧怠于临朝,导致政府处于瘫痪状态,他也不闻不问。当时的官员朱国祯说:
上益恭默,批发者内外庶僚推升只一‘是’字。巡按复命举下部,凡阁臣部院条陈、告归疏,皆留中。淮抚李三才被劾,有救者,有再劾者,前后凡一年有余,迭积不可胜数。其余两衙门,听其自作自止,自相攻击,皆以不闻不见处之。
那么这个看似任性皇帝不爱出勤的背后,究竟是心智反叛还是后宫春宵苦短?是身心俱疲力所不逮还是朝臣的可以纵容?
无论原因究竟是啥,将近30年不上朝的朱翊钧,确实为明朝的覆灭吹响了前进的号角。
1.为自己心爱的母子,朱翊钧和整个王朝对抗了十五年,心极不甘。
商朝有妲己,唐代有杨玉环,自古以来君王的萎靡不振多数因为后院有个姿色美颜的女人,而最后祸国殃民的名号也多半推给了美色的勾引,而不是君王的纵欲无能。
万历皇帝也不例外,他天生爱钱,连他自己的臣子都会搜刮,但这也不妨碍他爱女人。
晚明名士夏允彝曾说:“自郑贵妃宠甚,上渐倦勤,御朝日稀”。
郑贵妃剧照
万历皇帝一直宠爱郑贵妃,爱她自然要给她最好的,而他此生最大憾事就是他的皇长子不是来自郑贵妃的肚子。
因为立储之事,他孤军奋战,和太后、朝臣周旋了十五年,仍然不能把东宫太子的名号安在他最爱儿子朱常洵的头上,最后只封了个福王。
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作为皇帝都不能随心所欲给他所有。他失望啊,他愤恨啊,他不甘心啊。
但是在整个长幼有序,立嫡立长的传统礼制文化下,他的无可奈何根本不值一提。
朱常洛剧照
当然万历皇帝闹心巴拉的背后,绝对不仅仅是因为爱情,更多是自己权力不能和一切无缝对接的愤慨。
万历皇帝未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证明其欲求的正当性,进不得逞志,退不甘于听从臣下谏诤,所以长此以往,逃避成为他对抗朝廷和朝臣的抗衡手段,也为他后来的三十年不上朝种下了种子。
2.内阁首辅申时行的遇事迁就,成全了万历的朝政倦怠
想成大事,面子和里子缺一不可。
想要隐居在幕后,那么身前就要有个代言人,所以首辅申时行自然就成为万历与朝臣的沟通使者。
《明清史讲义》中提到申时行为“软熟”之人。
软熟之人即为永远的老好人,喜欢和稀泥。申时行就是这样,对万历皇帝“遇事迁就,以成其过”,而且章疏留中,讲筵永罢,都是申时行开的先例。
马楚坚曾说:
“迨申时行继为元辅,其为祸尤大,万历政弊与其有莫大关系……(帝)欲作解放不受束缚,故‘每遇讲期多传免’,时行不但不匡正此变态心理,反助帝偷学,疏其变态为巨流,并为帝虑一偷懒之法,以‘进讲章(讲义)’代讲授,‘自后为故事,讲筵遂永罢’……又助上怠政,教其将不愿接受之‘章奏留中’,‘毋下其章’。帝自后所以对奏疏不批不发,置之不理,实‘自此始’。又劝帝拒谏,不辨是非……自是以后,神宗遂以此而自由自在,日耽荒逸,纵情声色,饮酒使气,贪财好货为乐。”
申时行的软熟,不可避免为万历皇帝的倦怠朝政提供了有利的条件,但是把不上朝的原因,统统推到这个内阁首辅的身上,也未免有失公平。
申时行为什么看似窝囊,那是因为有前车之鉴,有史为证。他的前任张居正,大权独揽,威权震主,导致祸从天降,全家株连。
申时行画像
身为万历皇帝的从小伴读而且和太后来往亲密纠缠的张居正,尚且逃不过皇权的制裁。就算他申时行再聪明再倔强再正直,也不会多对万历加以过多干涉,迁就,放任,顺从自然是保命的终极法宝。
张居正画像
3.朱翊钧的身体垮了,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放之古今四海而皆准。
或许从万历十四年的那天开始,万年皇帝真的是病了。
他也想像从前少年锦时能励精图治,匡扶朝政,为朱家皇权奋斗终生。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体垮了。条件不允许了。
长期以来耽于酒色,以致疾病缠身,健康情况逐步恶化导致头晕目眩,起不了身,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讲太正常了。
万历皇帝剧照
万历十九年闰三月,在病情稍微好转以后,万历皇帝对阁臣谈起自己的健康状况:
原朕之疾,因火生痰成病,故食少寝废,尝服药饵,未见瘳愈。以致庙享屡遣代行,朝讲久废。
同年九月,他又向申时行谈及病情:
朕今年以来,因痰火之疾不时举发,朝政久缺,心神烦乱。”真实地流露了久病不愈的内心痛苦。
其后,王家屏、王锡爵辅政时期,病情仍不见好转。太常寺少卿王如训请求皇帝亲自庙享,他答复道:
朕切念庙享重礼,罔敢安逸!近日以来,溽暑蒸湿,面目发肿,行步艰难,恐不能成礼,是以命官替代。其分献陪祀执事等官,宜体朕心,倍加谨慎,勿得怠忽。
溽暑蒸湿,面目发肿,行步艰难,你们大家都看看,老子已经都病到毁容了,连庙享都不能去,上朝不更是要了命嘛。
4.“廊庙不成廊庙,世界不成世界”,万历三十年的荒废为大明覆灭写好了注脚
时至今日,万历皇帝长达三十年的不上朝的真正原因,我们无从知晓,但是导致长期朝政倦怠的原因绝不是单一的,更不是突如其来的。
无论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万历皇帝的身居幕后,导致众多政府功能停摆,身为一代君王他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然明代士大夫的精气神还是有的,还是有着身居人臣的责任和担当。面对君主如此做派,他们根本不能坐视不理,任其听之任之。
士大夫朝臣
户部主事董汉儒上书:
“神圣御宇亦且二十三年,何始勤终怠?国是日非,频年深居,群臣罕得窥其面……国家堂堂一统,非不久安长治者,自朝讲希阔,壅蔽渐滋,忠直废弃,乖异侵起,九阁三殿之间,惟闻纵酒淫刑黩货而已。时事可忧,又不止帑藏空虚尔也。”
忠直废弃,乖异侵起,这话严重吧。还有更尖锐的。
御史马经纶:万历二十三年以来,皇帝贬谪言官三十四人,“以泥沙视贤才,以草芥待台省”,是“第一大亏损事”。
然后正话反说,身为言官的自己自我检讨五大罪,实际是在影射皇帝有五大罪。:“皇上年来厌恶言官,动辄罪以聒扰,今忽变而以钳口无言罪之。夫以无言罪言官,言官何辞。臣切观皇上所谓无言者,犹浅之乎罪言官也,乃言官今日之钳口不言,有五大罪”:
——皇上不郊天者有年,曾不能排闼牵裾,诤如故典,是陷皇上之不敬天者,臣等言官也。罪一。
——皇上不享庙者有年,曾不能排闼牵裾,诤如故典,是陷皇上之不敬祖,臣等言官也。罪二。
——皇上辍朝不御,停讲不举,言官第言之耳,而竟不能强持之,是陷皇上不能如祖宗朝之勤政矣。罪三。
——皇上任贤不笃,去邪不决,言官第言之耳,而竟不能强得之,是陷皇上不能如祖宗朝之用人矣。罪四。
——皇上好货有癖,而御下少恩,肘腋之间,丛怨蓄变,言官共虑之,而卒不能批鳞谏止,是陷皇上甘弃万历美政而不克终矣。罪五。
朝臣们的抗议无不体现着万历将个人意愿凌驾于传统、祖制、常规之上的反对,“从道不从君”的意识体现的异常清晰。
他们的一生致力都是要让君主言行符合传统文化的价值方向,以此来强化整个皇权体系的向心力,以至来为社会基本礼教作出国家正面的示范作用。
但是,万历皇帝根本想不到这些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和担当。面对马经纶如此指桑骂槐的指责,万历皇帝根本坐不住,但是他也不想改变,只是把马经纶降三级调外任,不许推升。
仅此而已,任你们咒骂,老子还是岿然不动。
万历四十年四月,内阁辅臣叶向高终于忍无可忍,在第二十六道乞休奏疏中,大发牢骚:
“乃臣一日未去,则朝政一日不行,日复一日,将使纪纲尽坏,国体尽伤,廊庙不成廊庙,世界不成世界。臣虽木石其心,岂能安处?皇上即视臣如犬马,可以羁縻,进退去留,可以置之不问,乃官僚可尽空乎?言路可尽废乎?各省之按差可终不代乎?浙江、湖广、贵州之科场可不用监临乎?恐从古以来无此事也……”
“廊庙不成廊庙,世界不成世界”,叶向高把万历皇帝怠于临朝造成的恶果,揭示得入木三分,批判得淋漓尽致。
1620年,明神宗万历皇帝朱翊钧病逝,在位48年,为有明之最。
1620年,距离大明王朝覆灭还有24年。
《明史·神宗本纪》有记载:明之亡,实亡于神宗。
清高宗题长陵神功圣德碑:“明之亡非亡于流寇,而亡于神宗之荒唐”。
《清仁宗实录》中清嘉庆皇帝说“明之亡,不亡于崇祯之失德,而亡于万历之怠惰。”
或许,当初叶向高那句“廊庙不成廊庙,世界不成世界”,终究为1644年的大明王朝作出了最早的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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