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新回憶:38年前,我陪沈老見方毅

周維新回憶:38年前,我陪沈老見方毅

方毅、沈延毅、周維新(從右至左)

□ 周維新

1982年4月上旬,我有機會陪沈延毅先生赴北京參加全國參事室、文史館工作會議,並一同拜訪了國務委員方毅先生。

在此之前,我曾多次赴京,為蒐集先父周鐵衡遺作至前海西街18號郭老沫若前輩府邸。至郭邸,首先接待我的是秘書欒中新先生,我稱為欒叔叔。他和藹可親,有父兄之風,從不厭煩周全於我。在欒叔叔的周到安排下,有幸謁見郭老前輩。當時郭老已83歲高齡。郭老問明來意,囑欒叔叔儘量成全。記得郭老略微前傾,雙手軟嫩白皙,掌長而指短,握著雙手時略有微顫。鄉音未改的郭老見到我時似已知先父駕鶴歸西之痛,對我說:“除眼睛不像你父親,其他都像。尤其甩腿極似令尊。”還囑咐欒叔叔留我吃中飯。我後來復去數次,都是欒叔叔耐心將先父為郭老所治印章全部由郭老書房悉數取出,由我鈐拓。使我不僅見到1965年先父為郭老所刻,還見到了20世紀30年代為郭老所刻石印。欒叔叔說拓印之事已與郭老彙報,郭老說:“其志可勉!”

當年在北京,並無蟬翼連絲專用拓片宣紙出售,拓印工具無法與如今相比,故拓片質量不佳。鈐拓邊跋背款不僅將全部印蛻鈐拓成冊,欒叔叔還贈我兩幅“貓蝶研拓片”印刷複製品。此研原藏故宮博物院,郭老於拓片上題跋。欒叔叔特意於複製品上鈐先父留學日本時為郭老所鐫“郭沫若”白文小方印,並隸書“奮進”二字贈我。1978年郭老仙逝後,欒叔叔調國務委員方毅處工作,也由此有了我陪沈老見方毅的機會。

因為有此前緣,此後再到北京時我也曾多次造訪欒叔叔,每次他都熱情接待我。使我有機會領略了中海和南海,仔細地看了連接北海的金鰲玉棟橋下面的結構,參觀了頤年堂東側之豐澤園內菊香書屋與紫雲軒、西花廳、瀛臺等。還邀我為方毅老刻了“方毅”“鷺島濤聲”白文二方印,方老為我書寫“清澹”“求知”二豎幅回贈。那時我尚工作於東北大學基建處,通過欒叔叔的關係,請方毅題寫了“東北大學圖書館”匾額,為先父作品集題了“周鐵衡作品集”書名。方毅所題,我都一一拿給沈老看,沈老對方毅書法多有讚賞,並說有機會到北京,一定要拜見方毅先生。

我和沈老到北京後,入住西四北京軍區第二招待所,會議期間我與欒叔叔聯繫,表達了沈老要拜訪方毅先生的意願,欒叔叔答應說盡力安排。會議日程為6天,第4天下午休息,欒叔叔請辦公廳派車來接沈老。那天車由中南海北門進入,沿西側緩行至方毅辦公的樓下。欒叔叔在樓前等我們,見了沈老說:“沈老,年高體健啊。”沈老握著欒叔叔手深表謝意說:“謝謝你的引薦,我得以進入中南海。”然後一起走上二樓。每次上樓我都是替沈老拎著柺杖,此次我又欲攙扶沈老,沈老卻說不用,自己拎著手杖健步上樓。

行至二樓會客廳,方毅老已在廳前,互致寒暄後,賓主落座。沈老把全國文史工作會議及瀋陽文史館的狀況簡略說了一下,隨後便談起書法心得。這時欒叔叔遞給我了紙筆,讓我作個記錄。雙方談興正濃,不一會就聊到了書法上,沈老對方毅說:“我也是從顏書入手的,1952年我在東北博物館工作時,說明牌我都是用魯公法寫的。不過那時我已經用迴腕法寫何子貞的帖了。但迴腕法我用著不得勁,我個子大,迴腕礙事,所以我用過雙鉤法,但最後還是用三指單鉤法。這樣左右翻筆,轉鋒得勁得多。”這時欒叔叔找來一支毛筆請沈老演示,方毅用鋼筆也隨著沈老的演示,在不時的一會單鉤,一會雙鉤,一會迴腕。沈老還說:“我在東北博物館寫標牌時就是魯公楷書,何子貞的樣已經加進去挺多了。當時挺多人揹著我說不太像顏書。後來我就去文史館了,再也沒人說像不像了,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了,自由了。”方毅聽了撫掌哈哈大笑。

方毅先生也談了自己的書藝體會,他用帶有閩南方言味的普通話說:“沈老說了執筆法,我說說墨法。我不贊成何紹基的漲墨法。他為了多寫幾個字,用羊毫提筆,飽蘸墨,瀝瀝落落,到處都是。據說長隨總得給他到處擦滴下來的墨。往往第一個字,漲墨漲得厲害。從章法上來看,很不好看的。況且有好多字,因為他多用粉箋,漲墨後筆劃不清,也不好。”兩人還談了碑書入顏的體會,什麼執筆之龍眼、鳳眼之弊端。沈老說迴腕的手就像個豬爪。又惹得方老哈哈笑。

會客廳裡不覺太陽西斜,這時方毅辦公室的陳秘書進來說:外經委約好彙報的同志等候多時了。沈老小聲問我進來的人說什麼,我說有人要彙報工作。沈老說:“咱們走吧。”欒叔叔想得周到,取來了工作用的相機說首長得合個影。於是拍了四張合影。最後,方毅先生將沈老送到樓下,車開走了他還揮手致意。

回來的路上,沈老興致很好,小聲對我說:“方毅先生非常懂何紹基的筆法……回去寫條字,你給郵來。”

回到瀋陽後,沈老自書詩一幅:“氣壓松禪逾道州,上追漢魏鬱蒼遒。晴窗展對神來筆,君是書壇第一流。”交我寄給方毅先生。不久收到欒叔叔寄來方毅先生送給沈老的行書對聯:“行雲靜得山氣古;秋水淡如人情長。”還有拜訪方毅先生的合影。這就是後來世人在沈老書展和相關出版物中所見到的那張珍貴的沈老與方毅合影的由來。

以上所述都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如今,往事依稀,前輩多歸道山,方毅先生逝世於1997年,欒叔叔逝世於2009年,沈老也離開我們28年了。幾年前曾到蓋州謁沈老墓,又去了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看望了方毅先生和欒叔叔,站在先輩墓前,不禁老淚縱橫,唏噓不已,世事滄桑,感慨良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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