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織田信長“狩獵名物”看日本戰國末期茶道的政治性

掌握天下之大權者,必擁有天下之名物

早在足利幕府時期的書院茶道中,茶具就已經是將軍權威的象徵。到了十六世紀後半葉,日本文化進入安士桃山文化時代,這種文化以豪華絢爛著稱,無論是莊嚴雄偉的城池,還是金碧輝煌的繪畫,都詮釋著這一時期文化上的華麗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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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政治文化鼎盛相呼應的是,草菴茶道初具雛形。那時,日本的茶道已經逐漸脫離了書院茶的形式,處於草菴茶的形成過程中。各大名競相購買從幕府流入民間的茶具,其中以織田信長最為著名。織田信長作為終結日本亂世的人,他的能力固然不需要質疑,不過在茶道方面他並不優秀,但是他對於茶具的喜愛可以說是當時無二。他的藏品不僅數量多,而且件件都是傳世級別的珍寶,例如青井戶茶碗銘柴田、茶壺銘金花等。

為收集這些茶具,織田信長投入了極大的熱情,開展了所謂的“狩獵名物”之旅。織田信長不僅把收集茶具作為一種愛好,更將它們作為增加自己政治威信的籌碼。在得到各種各樣的名物後,織田信長並沒有簡單地把它們當成珍藏來看,更把它用於政治與外交,為實現他的統一大業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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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道與政治

  • 首先,狩獵名物將織田信長與謀求擴大通商圈的富商聯繫在一起。

當時堺町是日本最大的貿易港口,在那裡做生意的商人們號稱富甲天下。“天下聞名之物盡在堺之地。”織田信長不斷從堺町的豪商手中收集茶器,這就是他狩獵名物的主要途徑。值得一提的是,堺市、博多、京都等地出身的茶人們本身就是勢力龐大的豪商,通過從他們手中購置茶具,織田信長逐漸加深了同茶商集團的聯繫,他們的協助正是信長成就霸業的重要砝碼。

茶道,通過藝術的方式將這種利益關係進行了修飾和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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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次,通過狩獵名物,將獻茶具這種行為演變成了表示自己降伏之意的儀式。

茶道重“和”,是外交談判手段的最佳選擇。織田信長不僅僅是通過展示茶具來展示自己的權威,更把它作為一種投降或者講和的手段來使用。

在打敗駿河的今川義元以後,今川的兒子獻上了視作傳家之寶的香爐;從越前的朝倉氏手中得到了中國的掛軸;家臣明智光秀獻上了茶炊。

被稱為“戰國三梟雄”之一的松永久秀,多次反抗織田信長,除了最後一次之外,每次都只是獻上自己收藏的茶具便可得到原諒。而到了松永久秀滅亡的最後一戰,織田信長也曾經放出話來,只要松永久秀能夠獻上自己珍藏的茶具——平蜘蛛釜,便能再次得到原諒。然而松永久秀最終選擇與平蜘蛛釜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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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蜘蛛釜


在織田信長收集茶具的過程中,獻茶具這種行為逐漸演變成為一種表示自己降伏之意的儀式。

  • 再次,織田信長還把收集來的茶道具作為賞賜,贈給自己的家臣。

從鎌倉時代開始,土地就一直是家主們對武士進行賞賜的獎勵,然而土地是有限的,於是織田信長把名物茶器作為賞賜之一。他把名物茶器賞賜給重臣,以褒獎他們對自己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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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發茄子

作為織田家重臣的瀧川一益,在消滅武田家的戰事中功勞卓著,在信長問他需要什麼獎勵的時候,他希望得到“珠光小茄子”這件茶具,但是信長考慮再三,沒有把這件茶具賞賜給他,作為補償,賜給他信濃國兩郡和上野一國,瀧川一益當時已經就任關東管領,他在織田家臣中地位已經不可再高了,可就算如此,瀧川一益還是覺得很失望。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出,在織田信長和瀧川一益看來,“珠光小茄子”這件茶具是比一國還要高的賞賜。

在織田家族當中茶具有如此特殊的意義在於信長的一個規定:部下不可以私下召開茶會,但是如果得到他賞賜的茶具則可以獲得召開茶會的機會。也就是說在織田家賞賜茶具被賦予了新的意義,它是一種榮譽的象徵。織田會做出這樣的規定 其實在於一個很深遠的考量,當時對於立下大功勞的屬下,一般來說是以領地作為獎賞;而在信長看來這麼做的話,會造成某些大功臣即獲得很高的地位,又獲得了豐厚的領地,造成尾大不掉的情況。於是他就把茶具作為一種特殊的精神方面的獎勵,作為一種至高榮譽的象徵,來代替領地的賞賜。

  • 另外,除了自己重視茶具外,信長為了對公卿貴族示好,顯示自己對於茶道的重視,還在京都邀請公卿和著名的茶人一起舉辦茶會,以拉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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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手段同時代的其他人也這麼做過,只是沒有信長用的這麼頻繁,這麼直接。

茶道的世俗化、政治化和功利化在信長的手裡發展到了最高峰。雖然在正統的茶人看來信長的做法略顯做作,但是他們也樂意看到一個實權者重視茶道的做法,因而對織田信長釋放了一定的好意。

影響後人,領時代之風尚

在織田信長之後,豐臣秀吉作為信長最為親信的部下,比信長更熱心於茶器的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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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臣秀吉將茶道與政治更加緊密地結合起來,以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作為最終目的,把茶道應用在與朝廷、武家與民眾的交往中。

“與利休和宗及他們一起點茶,表現自己既是文化的規範者也是文化的保護者之形象,還成功地向地方的大名們灌輸了‘京都的文化無與倫比’這樣一種意識。並且向百姓們宣傳:能承此大任者唯天下人秀吉。”——《豐臣·德川的政治權力》

秀吉雖然憑實力取得了天下,但農民出身的他還是需要通過茶道為主的各種文化藝術,來展現自己擁有一統天下的資格與素養,一來減少自己的自卑,二來確立自己在文化上的“公權力,借文化之力來鞏固政權。

只可惜,豐臣秀吉的茶道在真正的茶人看來只是一個笑話,顯得庸俗不堪,充滿了暴發戶的氣質。在他的手裡,茶道的庸俗化達到了空前絕後的地步,不過這就不是本文所要探討的重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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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在織田信長的影響下,戰國後期的幾十年裡,茶道與政治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將茶道融入政治之中,也成為了日本一種獨有的文化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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