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我的朋友圈被一張圖片刷屏了···
看到這張圖片後,我很生氣:“這是汙衊!”然後轉發了一波。
再然後,一些朋友覺得我在嘲諷他們,於是他們把我拉黑了。
在攝影技術完善的今天,欣賞一幅畫的時候,“畫得真像”似乎成為了一句飽受詬病的評語,那麼它真的不能成為繪畫的評價標準嗎?
答案是,可以,但有一定的條件
我們今天就通過七幅畫,來聊聊這是為什麼。
第一幅畫
《倒牛奶的女傭》1658年
約翰內斯·維米爾
Johannes Vermeer,1632—1675
這幅畫沒什麼了不起的,真的。
這幅畫只是精確得可怕而已,比如把牆上的釘子和牆洞都畫得像真的。
看著流動的牛奶,尖嘴器皿倒牛奶會產生的扭曲波紋都被畫出來了。
還有左上角籃子的重量感,右下角的灰塵,等等。
在距今360多年前的時代,維米爾就能畫出如此精細的作品,一方面原因是跟荷蘭地區的畫家普遍繼承了弗蘭德斯細密畫的傳統有關,另一方面原因,則是仍有爭議、但被許多學者認可的關鍵原因:
維米爾用了透鏡、暗箱等光學器材輔助作畫。
簡單來說,就是維米爾很可能使用了笛卡爾式暗箱,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將繪畫對象和場景投射到畫布上,然後進行復寫式繪畫,具體原理如下圖所示:
這一技術也是照相機技術的理論雛形(圖片來源《蒂姆的維米爾》)
現在我們來稍微思考一下,這一項能夠拓寬藝術史研究領域的發現,最初的來源是不是因為維米爾的作品被人們評價為“畫得真像”?
P.S. 對這項研究感興趣的讀者可以翻閱大衛·霍克尼的《隱秘的知識:重新發現西方繪畫大師的失傳技藝》,以及紀錄片《蒂姆的維米爾》
第二幅畫
《埃普松賽馬》 1821年
籍裡柯
Theodore Gericault, 1792—1824
在聊這幅畫之前,先請各位讀者仔細看看這幅畫有什麼問題。
這幅畫的問題就在於,馬在跑動的時候,四蹄是不可能一字排開騰空的!
這一簡單的道理我們的老祖宗早就懂了,然後做出了“銅奔馬”這個玩意兒國寶:
然而這幅畫在完成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覺得有問題,大家都覺得這幾匹馬奔跑的造型“畫得真像”
直到60多年後,邁布里奇的一組照片才完成了遲來的打臉:
中國的老祖宗其實早就把他們這臉打了
聊這幅畫,其實就是為了說明這麼一個道理:
我們肉眼所看到的“像”和“真實”,不一定是正確的,但是就繪畫藝術而言,不正確的“畫得像”則是人類視覺機制發展歷史上的重要一環。
因此,籍裡柯和邁布里奇二人的作品,都成為了人類視覺發展史上的經典案例。
第三幅畫
《舞臺上的舞者》 約1877年
埃德加·德加
Edgar Degas,1834—1917
前面提到了照相技術,那麼在這裡必須補充一個由“畫得真像”衍生出來的討論,就是繪畫與攝影之間的關係探討。
來看印象派大師德加的這幅畫,咳,這幅畫也有個小問題,不知道大家看出來沒有?
真的有問題!不信你們看右邊舞女的手!像是裁畫的時候被裁掉了!真不是我在找圖的時候裁的!
如果不行的話,我再重新找一幅把:
第四幅畫
《給德加的舞女補手》 2018年
周七慎, 1994—
好了不鬧了···
德加作為一個出色的富二代畫家,不可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幅畫可能是德加參考照片畫的,原照片沒把手拍進去。
要麼,就是德加故意畫出這種“裁剪照片”的效果
除了德加以外,還有許多畫家利用攝影技術進行繪畫創作,例如這位:
第五幅畫
《絕望的男人》 1845年
居斯塔夫·庫爾貝
Gustave Courbet, 1819—1877
19世紀攝影技術出現對傳統繪畫藝術產生了巨大的衝擊,這種能真實記錄客觀圖像的技術引起了推崇現實主義的庫爾貝的興趣。
因此,他將攝影照片的視角引用到了自己的繪畫當中,例如在這幅他的自畫像《絕望的男人》中,畫家雙目睜大,雙手拉扯自己的頭髮,這一姿態和畫中光線的明暗對比都是模仿攝影照片常用的設置。
對照片的模仿可以理解為對客觀現實的模仿,而這一點正好符合庫爾貝的藝術思想。
自從1839年達蓋爾發明真正意義上的照相機以來,藝術界就一直存在著一個爭論:
有人認為,有了照相機就不需要繪畫了,畫得再像也不如拍個照。
另一撥人則反過來,認為繪畫才是真正的藝術,照相只是單純的記錄。
其實,德加、庫爾貝等繪畫大師早已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我們,繪畫和攝影都是不可少的藝術門類,不但沒有衝突,還能互相學習借鑑。
第六幅畫
《大自畫像》 1968年
查克·克勞斯
Chuck Close, 1940—
克勞斯的人物肖像畫一般有兩個特點
其一是尺幅巨大,例如這副《大自畫像》,規格為2.63米×2.13米
其二是超寫實,遠觀他的作品就像被放大的照片一樣。胸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呢
克勞斯在創作時,會將一張真實的照片進行打格放大,然後利用投影儀放大到畫布上,再進行精細描繪。
因為是對照片的直接投影複寫,所以照片特有的失焦效果也會被畫家直接還原到畫布上。
這種創作的意義何在呢?
我們都知道,從視覺心理學的角度來說,人們會對體量巨大的事物產生敬畏感,觀看大尺幅的繪畫會給人帶來不同程度的、偏向壓迫性的審美體驗。
同時,遠觀克勞斯的作品會讓人覺得超寫實,但是近觀就會發現組成作品的每一個細節都十分抽象,這種介於超寫實(畫得真像)與抽象(畫得真不像)之間的視覺體驗,加上巨大尺幅帶給人的視覺體驗,共同形成了異化的心理效果。
這種異化的心理效果,從形式上影射了當時美國社會的一個群體現象:人與人之間十分疏遠、冷漠。
第七幅畫
《肖像之相-小雯》 2015年
冷軍, 1963—
傳說中的人肉照相機來了!
相信稍微關注一下中國藝術的朋友都知道冷軍這個名字。
知道人們對他“人肉照相機”的戲稱。
知道他的這副《肖像之相-小雯》拍賣到了6000萬的天價。
“畫得真像啊!”
除了這句話外,似乎很難找到別的評語來評價冷軍的作品,也正是因為他的作品太像是照片拍出來的一樣,他也成為了國內藝術圈備受爭議的人物。
其實吧,我個人覺得,應當給予冷軍正面的藝術評價。簡單來說,寫實技術作為繪畫的形式,是屬於可以被藝術家進行選擇的,寫實的繪畫可以是藝術作品,非寫實的繪畫也可以是藝術作品。當寫實技術被髮展到極致的時候,繪畫藝術的形式本身就成為了它的內容,一句“畫得真像”就是對它最大的肯定。
但是就像我的一位老師說的那樣,中國有一個冷軍就夠了。
關於冷軍作品的爭論實在太多了,這裡也只能給出我自己的一個看法,如果各位讀者有不同的看法,嗯,我不聽。
本期的【七幅畫】到這裡就結束啦,希望讀完這篇文章的各位讀者對“畫得真像”這句話會有一些新的認識,我們下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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