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7 “离婚!”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萦绕了数十年


“离婚!”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萦绕了数十年


“我要离婚!”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萦绕了数十年。

1

鸟的世界是天空,鱼的家乡是水域,鸟与鱼如果有爱情,应该放在哪里?

这个问题纠缠了我很多年,找不到答案。我想问妻子,却问不出口。

因为,我们就是传说中的鸟与鱼。

我叫王伟,河南信阳人。天性忧郁、内敛,加上喜欢诗歌,所以,做个诗人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因为谐音,有人故意叫我“王维”,我莫名得意……

我的另一半,李敏,原本是个和我八竿子打不到一撇的人。她沉在水底,每日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俗不可耐。

我们在同一间房子里远离,我们在同一张床上陌生。一层薄薄的水面构成我们的交集。

我们的结合缘于她的胆小。26年前,师范学校毕业的她被分到河南省某乡镇一所小学教书。晚上,家在附近的老师都回家了,偌大的校园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常常不敢合眼,几乎整夜失眠,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嫁出去。

那时,我在同一乡镇初中学校任教,快步入大龄了,还没有找到对象。于是,我们成了彼此的选择。

之前,我做着才子佳人的梦,虚构一位江南女子红袖添香,陪伴我在诗书里行走,我想送她一枚月亮。

可是,李敏告诉我:“如果不是因为胆小,我会慢慢等,等到一个能挣钱、有地位的如意郎君,或者勤劳节俭、会过日子的伴侣。”

我知道,她的潜台词是:我瞎了眼,才找你!

我们的婚礼非常简单,没有复杂的仪式,没有像样的家具、衣服,也没有项链、戒指。

我们住的是学校一间半公房,砖瓦结构,阴暗潮湿,破窗户透风。每天下班,她需骑自行车40多分钟,才能从她学校到我学校。

有一天,我激情满怀地对她说:“我会给你一座城池。我相信,我会在诗歌里搞出点名堂,将来一定会有回报!”

“诗歌能值几个钱?还是踏踏实实工作,争取有进步。”她直接否决了我的梦想。

“要勤快,要节俭,要踏实,要顾家。”她对我提出明确的要求。

2

我知道,幸福需要磨合、沟通、忍让、包容。起初,我对经营婚姻充满自信,我常常幻想:我们相濡以沫,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可是我处处碰壁。

镜头一:出门。她要求近距离要步行,稍远可坐港田(我们这里的一种三轮车,比出租车便宜),不准打的。我为了节约时间与安全考虑,出门时喜欢打的。若被她发现,就会下场暴雨。后来,这成为我的一宗罪,她编成顺口溜讥讽我:“打的手一挥,出门像大款,看似很潇洒,兜里没有钱!”

镜头二:打牌。我们当地有个习惯,在外吃饭前,常常要打会小牌,美其名曰“经济半小时”。我偶尔参与,她却不能容忍。只要听说我在打牌,就会立即赶过去,暴力破坏现场,并常在人前给我贴标签:赌徒一个。

镜头三:购物。她逛一次街常常一整天,反复砍价,回来时仍两手空空。我呢,常常直奔主题,拿着就走。她数落我:“你买东西,傻子就能赚你的钱。别人说你是个老好人,其实是说:‘这个人是个傻子。’”后来,我的购物权基本被剥夺。

镜头四:劳动。她常年在校园附近开垦菜园,投入很多精力。有一次,她让我与她一起种菜,去挑粪水。我觉得丢人,扔下粪桶就跑。她白了我一眼说:“没用的东西!”从此这句成了她的口头禅。

如果这些只是小摩擦,那她对我写诗的态度最让我反感。

“整天写什么狗屁诗,也不能当饭吃!”“要不是我胆小,怎么会找到你这个烂无用的!”她这样训我。

其实,作为教师,我是很优秀的,语文教学名气远扬。她说我烂无用,是因为我不想在学校争个一官半职。我想把精力与时间都用在想做的事情上。

她见我写诗死不悔改,就跟我约法三章:“不准外出参加活动,不准交结诗友,不准出书!”

我只能阳奉阴违,后来偷偷出了两本诗集。说是偷偷,其实是先斩后奏。第一本书得到一位经商同学的全额资助;第二本书我完全靠积攒的稿费独立承担。

我撒谎说,是出版社无偿帮助出版的。她居然信了。不过,我在书里写些什么,她从不翻阅。


“离婚!”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萦绕了数十年


3

1993年,儿子王猛出生。我希望他能勇猛刚强,不能像我这样文弱。

哪知,他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幽门狭窄,吃奶吐奶,喝水吐水,满月时,瘦得不成样子,比出生时还轻2斤多!县人民医院建议,立即转院,到大医院做手术,估计医疗费得数千元。

那时,我的月工资只有100多元,两个人不吃不喝省一两年的钱,也不够看他的病。有亲朋建议放弃。李敏不肯,说:“抓紧治疗,欠的钱慢慢还!”

在河南省儿童医院,我们吃泡面,住家庭旅馆。所幸,半个月后,儿子平安出院。只是经此一难,他比别人家的孩子难养多了。

此时,我跟李敏的感情还没稳定,儿子的啼哭更让这婚姻一地鸡毛。他夜间吵闹,白天睡觉,俗称“睡倒了”,为纠正这种行为,妻子睡觉很少,造成严重的神经衰弱。

她休息不好,脾气反复无常,我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好不容易,王猛上学了,却因反应迟钝,不爱学习,成为老师头疼的问题生。儿子7岁时,我被调入城郊一所初中任教。妻子却被调到离县城最远的一所小学任教,每周才能聚一次。

我们成了周末夫妻。孩子,只能我来带。

那时,我在新学校带重点班,几乎一天到晚泡在班里,还要按时接送儿子,给儿子弄吃的,陪他写作业,再去学校守班。儿子调皮,为了不写作业,他会故意把铅笔芯折断,常常气得我七窍生烟。

然而,就在我为照顾儿子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妻子却忙中添乱。每次回来,她都会检查屋里有无异样。有一次,她莫名发火,说:“一定有其他女人来过!”证据是沙发上有几根长头发。

说实话,我的确不知道头发从何而来。我这里,有老师来,有学生来,都属正常情况。但我绝对没做对不起她的事。

面对争吵,我脑海浮现一个笑话:一个爱吃醋的女人每天检查男人的衣服,发现有头发就撒泼。有天,仔细检查后一无所获,骂道:你现在连秃头女人都搞上了!这则笑话仿佛就是在影射我们。

我气不打一处来:“每天我又当爹又当妈,你不管不问,还对我百般指责,你就是泼妇,无理取闹!”

结果,我们不欢而散。

后来,有了手机,她更是频频检查,她可以一连数月停留在自己的猜测里,阴着脸,不搭理我,或用恶言恶语责难我。

因为写诗,我喜欢随身带一个小本本,及时写下想到的诗句。有一次,她心血来潮,翻看我的诗稿,结果,勃然大怒。

她确认,我有了外遇!证据如下:“你想用哪一种红诱惑我”,“再有一万行诗,能不能抵达你那里”,“我转身的背影,被你眸子里的春水淋漓湿透”……

她又哭又闹,并起草了离婚协议。我需净身出户,因为我是过错方!

我解释说,诗歌是虚拟的,是在借用爱情表达对美的向往。可是,越解释越糊涂。

最后,儿子成了我们离婚的刹闸。离婚的事被搁下了,我们开始长时间的冷战。

4

如果说,婚姻早期,阻止我们离婚的是孩子;那婚姻后期,阻止我们离婚的,就是债务。

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些年,我们几乎一直处于还债的生活模式。

2005年,我被调入县教体局写材料,2007年,领导把我妻子调到了县城中等职业学校。我们结束了分居模式,开始真正成了“城里人”!

当时,县城正在开发新区,住宅楼像雨后春笋一样拔节。妻子急急提出“买房子!”而我们的积蓄只有3万元。

我劝她:“斯是陋室,唯吾德馨。买不起就不要瞎折腾!”

李敏却自作主张,开始借债,在短短几个月内竟借到了近20万元,然后打听房价、看房,装修,这一系列过程,我几乎没有介入。她说:“你啥都不懂,只会帮倒忙!”

2009年8月8日,我们搬进了新房。坐在新房子里,我百感交集。

还房债时,她一笔一笔在账本上做着减法,常常一个人呆坐很久。我在另一个房间,沉浸在诗歌里。

我知道她辛苦,可这债务毕竟是我跟她一起背的。我常常反思:为了一套房子,把人变成挣钱机器,毫无乐趣和梦想,到底值不值得?

房贷的压力,直到2014年的3月才卸下。那天,她突然对我说:“我们的房债还完了!”

说完,她站在窗前长长地吁了口气。新房子敞亮,大片阳光涌进来。我说:“往后我们积点钱,给你买黄金项链和戒指。”

“好啊!”她难得地开心,在颈上比划着,“现在,黄金的落后了,流行铂金的。”我拥着她说:“就买铂金的。”

可是,不久,我出了意外。

一个月后,我违反了她关于不准参加写作活动的要求,参加市里组织的一次采风活动,不小心从茶山上跌倒,摔成腰椎骨折。

手术后,我躺在床上大半年,每天由她喂饭喂水,端屎端尿。不过,她的脸色很难看,仿佛在责备:不让你参加活动你偏去,不让你写诗你偏写……

2015年5月27日,我的腰椎刚好不久,我又突发了心肌梗塞,从当地医院转到市医院,又转到武汉协和医院。后来又并发心衰,多次住进重症监护室,医生多次下了病危通知。

折腾了个把月,病算是好了,但我们又欠下一屁股债。

为了还债,从2016年起,她申请下乡支教,一年由上级补住2万元。连续三年,她每天骑电动车往返40多里地,早出晚归。为了赶时间,她必须每天早上5点起床,做饭、吃饭,然后出发。

我们相处的时间,变得少得可怜。我也知道她异常辛苦,可是,我向往的婚姻生活不是这样的。这让我忧伤、叹惋。


“离婚!”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萦绕了数十年


5

工作操劳,让妻子变得更加多疑、烦躁。

我们甚至吃饭也吃不到一起。患病以后,我必须吃清淡些,她口味重,炒菜大把放盐。

我们无话可说,几乎不能商量任何一件事。当我鼓起勇气,怯怯地说:“和你商量个事……”话语立即被打断,她阴着脸说:“什么事?绝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更年期,她发脾气的点变得很低,几乎每一句话都有很浓的火药味。我再次选择回避。以前住学校公房时,我尽量多坐办公室。买房后,我尽量呆在自己房间。

我像是一只蜗牛,遇到伤害,就缩回壳里,诗歌就是我的壳。我不愿面对她。

这样的冷战,让我越来越心灰意冷。我一次次想到了离婚。

2018年9月,大学毕业的儿子,终于考进了本地的电视台。他有了工作,我压在心口的石头落地了。我想,以后可以多为自己活一下了。

那个周日的上午,我一动不动地伏案写作,妻子跑到我房间拖地。一边拖,一边非要我起身让一让。

我被打断思绪,异常恼火,她却一直发泄不满:“成天写写写,没有赚到钱,还写出了一身病,这些年跟着你,真是没过过好日子!”

我硬生生从上一秒的诗意世界被拽出来,愤怒无以复加,我愤然吼道:“看不惯我就离婚,现在儿子就业了,我可以死了!我就是要写,写到死!”

我吼的声音很大,儿子凑了过来。“爸,你怎么了?”他很诧异,因为平日里的我,总是回避着,隐忍着,小声着。

我看到妻子,她没有再说话,眼中含着泪花,很少见地处于下风。

离婚——我并不是随口说说。我设想,带着工资卡净身出户,租一间房,自己照顾自己。既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就一心一意写诗,把剩下的诗写完。

事后,我对儿子说:“我就是想写诗,你妈阻拦了我大半辈子。你现在大了,独立了,我也想为自己活一下。”

我没料到,儿子竟然指责起我:“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你想想我妈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努力,做出多少贡献,忍受多少委屈。你更多地是想着你自己!”

“你想想,这个家谁在撑着?房子是谁买的?你病了谁在照顾你……”

儿子长大了,一句句话戳痛了我,我感到了疼。

6

后来,我把自己关进屋里,开始反思我和妻子的婚姻。

很多往事,就这样一点点清晰起来。

我仿佛看到,她一块钱一块钱地与人磨价,被目光压得很小;仿佛看到,她挑着粪桶一摇一晃地行走在菜园;仿佛看到,她常常穿着一件非常土气的旧衣裳。

我想起她为了还债,一笔一笔在本子上做减法的愁容;想起她支教时前后6次从电动车上摔下来,到现在膝盖还隐隐作疼;想起有一次大雪封路,她步行20余里到学校,又20余里赶回来,回家后,她半截裤子湿透,浑身发抖,躺了一两个小时,才缓过劲来;想起为了给我看病,她有严重的子宫肌瘤,却一直拖着不去治疗……

往事一幕幕,拼凑出一个强势、务实,却默默付出、执着爱我的女性形象。

她的确不是我心中的江南女子,也不支持我写作,脾气也很暴躁,可是,我又为她做了什么呢?

我连一条项链都没为她买过,连一句夸奖都吝于给她,这些年,我怪她不懂我,我又何尝真正走到她心理,听她讲讲这些年的心酸和劳累?

我用我的傲慢嫌弃了她很多年,用消极的冷战漠视她的付出,还美名其曰:自己是脾气好,不跟她计较。

想到这里,我把头埋在书堆里,愧疚的眼泪打湿书页。哭完以后,我在本子上写下这样的话:

我不应当沉溺于一个人的世界,任凭她站在有风的地方;我应当主动关心她,问候她,搀扶她,抚平她身心的创痕;我应当参与锅碗瓢勺进行曲里,为她做些冒着热气的饭菜;我应当调整在婚姻里的位置,给爱情一些温度。

第二天,儿子上班去了,家里显得很空旷。

我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去上班。为了表达愧歉,我早起把饭做好,自己提前吃,然后躲进书房。我想当面向她道歉,可是总没找到时机。

妻子上班后,我主动打扫卫生,宅在房间写作。我想起这些年,诗歌创作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效益,反而带来不少伤害。我开始改换写作形式,想多挣些稿费,给她买铂金项链与戒指。

2018年12月的一天,下雪了,我左等右等,妻子都没回来。我站在门口走来走去。

好半天,才听到她上楼的声音,我欣喜地打开门,关切地话脱口而出:“饭好了,趁热吃吧。”

她怔了一下,笑了。

那一刻,我握住了她的手,近距离看着她沧桑的脸,抚摸她泛白的头发,鼻子一酸,我深深地道了歉:“对不起老婆,这些年让你受罪了,上次是我不好。”

妻子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肩膀,我们的冷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结束了。

那个困扰我多年鱼与鸟的问题,我忽然有了答案。如果说,我是鸟,我的世界应该还包括水域;如果说妻子是鱼,她的家乡还应该包括天空。我们加在一起,爱情才完整。

这样的婚姻,还需我慢慢、慢慢去经营……

知名导演李安曾说过:我们讲夫妻恩爱,有恩才有爱。做了人家的先生,要更努力地去赢得她的尊敬。

他的话,道破了婚姻的真谛:付出、尊重、持久用心地经营。

文中的男主,活在诗歌的世界。他用想象中的江南女子对比现实中的妻子,势必处处失望。但他忘了,是现实中的妻子用柔弱的肩膀为他撑起了梦想的天空。这种恩情,怎能不感恩,不思量?

没有天衣无缝的婚姻,没有浑然天成的爱情,如文中男主的悔悟一样,当他正视了自己的自私,开始积极走进妻子的世界,他们爱的冰河才真正开始解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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