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3 知青往事:草原上的知青老师

让我们一起倾听亲历者的故事,感悟历史中的人、人的历史。故事不长我讲给你听……

作者:宝力格,本文作者出生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阿巴嘎旗青格力宝力格公社的蒙古族牧民家庭。1973年开始在公社小学跟着北京知青老师徐慧学习汉语。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说起发型,有分头、中分、背头、寸头,但没人知道有“北京”头发型一说,在祖国的正北方,内蒙古大草原上,有十来个蒙汉族孩子们却对此发型情有独钟,铭记心头,永生难忘!不只是因为这特殊的发型,还因为这背后有一位知书达理,文静、秀美、善良的北京知青——徐惠。徐惠是我们的恩师,在我们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美好而又难忘的记忆,改变了我们这些草原上的孩子们的人生,让我们从游牧文化生活走向了现代文明。

青格力宝力格苏木是中蒙边境上的一个小牧村,上世纪60年代这里偏僻落后,交通闭塞。苏木也就有二十多户牧户,与世隔绝。牧民们悠闲地放牧着牛羊,过着原始而又落后的生活。北京知青的到来,打破了草原的寂静、给传统的游牧生活注入了新的变化……

北京知青中,赤脚医生、巴克西﹙老师﹚、会计、队长等角色,应运而生。

小人书、小说、苏联歌曲、手风琴、照相机等大都市里的文化开始流入草原深处。

上学对草原上的孩子们来说,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家长们不重视教育,老师们也在这个落后的牧区呆不住,学校没有院墙,没有操场,甚至连个学校的牌子也没有,只有几间土房还能证明学校的存在。孩子们会数几个数,能搞明白自己家有多少只羊,家长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而我一个草原上的孩子却如饥似渴地盼望着上学、读书。

那是草原上的秋天,我缠着妈妈要到学校报名上学。学校当时只有七八间土房 。五六个老师,但就是这个破破烂烂的学校却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欢快地拉着妈妈的手,喜气洋洋地走向学校。妈妈嘴里念叨着:“上什么学?”一脸的不高兴。到了学校,妈妈直接领我到了蒙文授课班,但迟迟不见有人报名,鉴于我上学的热情,妈妈又领我到汉文班。此时,我第一次见到徐老师,朴素大方、和气善良,身着洗的发白的干部服,架着一副深度近视镜,说话声音悦耳动听。因为我听不懂汉语,无法和她交流,妈妈也有些纠结。徐老师友善地摸了一下我的头,这一下更坚定了我在徐老师班里上课的信心。我用蒙语央求妈妈:“我在这上课”妈妈竟然同意了,我高兴坏了。从此,我这个边疆牧区的蒙古族孩子开始了汉语学习,同时也拉开了我和北京知青跨越千山万水,跨越民族,跨越30年师生情谊的大幕。

因为我们听不懂汉语,徐老师给我们几个开小灶。下课了,我们围坐在一起,她一个字一个词、一个句子地用蒙汉语教我们,从没见过她生气,不辞辛苦,反复领读,只用一个学期,我们几个蒙古族学生都能跟的上其他同学了。我们如饥似渴的吮吸着知识的甘泉。我的名字“宝力格”更是徐老师音译下来的,因为蒙语音译成汉语时可用很多汉字表达,比如:“宝力嘎” “宝勒嘎”“布拉格”但我一直沿用徐老师的音译,曾经有人劝我改写,但我倔强地坚持着沿用至今。

上学的日子是快乐的,做徐老师的学生是幸福的。

儿时的我们,因为子女多,加上草原上思想陈旧落后的卫生习惯,我们既洗不上澡也不讲卫生。课间,徐老师自己给学生们洗头,剪指甲,理发,“北京头”也由此而来。所谓的“北京头”其实就是个平头,因为徐老师是北京知青,所以,我们给起个名字叫“北京头”。对于一个年轻的北京姑娘来讲,为了草原上的孩子,她自学理发,自买工具,不怕脏,不怕苦,将一腔爱心全部倾注在我们这些草原上的孩子身上,我们怎能不感动!怎能不发自内心地热爱我们的徐老师!

7月的草原,百花盛开,百鸟争鸣。在这个美丽的季节,徐老师赶着马车,带着我们走向草原深处,去给班里捡牛粪。我们唱着电影《青松岭》的插曲,“长鞭哎,那个一甩……”欢歌笑语回荡在大草原的青山绿水中。我们像一只只蝴蝶,在草原上飞来飞去,不一会就捡满一盆,得到徐老师的表扬,我们干的就更欢了。徐老师给女生头上插满了鲜花,个个美得不行,不知不觉我们就完成了任务,一路欢歌,一路欢笑,伴着夕阳满载而归。热爱劳动,热爱集体的思想就是徐老师这样培养出来的。

在我们纯真无邪的童年里,徐老师给了我们许多的“第一次”。

学校第一次开运动会,没有操场,没有跑道,徐老师带着我们用煤面画出黑色的跑道,没有广播,没有发令枪,没有奖品,但我们这些第一次参加运动会的草原孩子尽享了运动会带给我们的快乐。

我们学会唱的第一首歌是徐老师用脚踏风琴伴奏的动画片《草原英雄小姐妹》主题曲,好听的节奏快乐着我们孤寂的童年。

我人生的第一次照片也是徐老师用她自己的“海鸥”120相机拍摄的。我们虽然衣衫褴褛,但笑容灿烂,所有的喜悦全写在脸上,而这几张照片却是我们童年仅有的几张珍贵的照片,它记录了我们童年的幸福,成为我们永久的纪念。

我的第一本小人书也是徐老师从北京带给我的。那是反映西藏农奴制下藏民贫困生活的。主人公强巴的故事告诉我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热爱党热爱祖国的思想,从那时在我心里萌生了。小人书不知让我翻了多少遍,至今每幅画面仍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埋下了当作家的理想。虽然没有实现作家梦,但我长大后也成了当地业余通讯员。用我手中的拙笔写下了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由我采写的全国重大典型廷巴特先进事迹的通讯“雄鹰展翅搏击长空”发表在《内蒙古画报》上,我撰写的通讯“草原卫士野生黄羊的保护神”主人公孟克吉日嘎拉受到国家自然科学院的表彰。乌仁花,这位八十年代在内蒙古自治区自学考试中第一个获得大学本科毕业证的牧民的先进事迹感动着我,我满怀激动的心情,采访了和我一样热爱写作的牧民姑娘乌仁花。采访当晚我夜不能寐,奋笔疾书写下题为“执鞭牧羊女,妙手着文章”通讯。乌仁花由此当选了内蒙古自治区团委评选的“首届十大杰出青年”。在学校和单位我也用汉语主持知识竞赛,联谊晚会、辩论赛等。有很多人惊讶于我这个蒙古族的汉文和汉语水平如此之高,并且他们根本不相信我曾经一句汉话都听不懂,更不知道我的启蒙老师是名优秀的北京知青。

第一次开家长会,牧区的人只知道教育是学校的事情,所以,大多数家长对孩子的学习不闻不问。这一天徐老师精心布置了教室,将我们的作业本、考试卷、作文、一一摆放好。额吉,一个普通的蒙古族家庭妇女接到通知后,认真的梳洗打扮,换上了过年才穿的衣服。第一次参加了家长会,额吉回来后直说:“徐巴克西(老师)赛!赛(好!好!)!”

还有很多第一次叫我永生难忘,师生感情情同母子。每个寒暑假,徐老师刚回北京,我们就翘首以盼,掰着指头、望眼欲穿般地期盼着徐老师早日归来的消息。

一个字,一个故事,一首歌,徐老师身体力行的影响着我们,改变着我们,我们变得干净了,我们也会讲故事了,我们的作文也成范文了……这些事对城里的孩子们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这些一句汉话也不会的蒙古族学生而言,不比攀登喜马拉雅山容易!万丈高楼平地起,是敬爱的徐老师在我们启蒙教育阶段给我们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头发长了爸爸要给理发,但我们哭着要理“北京头”,闹的爸爸无从下手。

弹指一挥间,徐老师给我们上了四年课。暑假里有同学悄悄议论徐老师要调回北京。我是一点也不相信,但那个令人伤感永远不能忘记的日子至今让我不堪回首!

深秋的草原,一派肃杀凄凉,灰蒙蒙的草原上空偶尔有几只南飞的大雁,几个老师提着徐老师的行李,红着眼圈走出来。徐老师,我们敬爱的徐老师看见我们什么也没说,泪流满面。我们哭着喊着抱着徐老师的大腿放声大哭,哭声传遍草原。撕心裂肺般的哭声终究没能留住徐老师归乡的脚步,汽车慢慢地启动在我们婆娑的泪眼中,渐行渐远。

知青往事:草原上的知青老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