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與友人閒聊，談到潘安仁的詩賦，均是讚歎不已，但隨即友人便把嘴一撇，認為詩賦再好，人品不值一提，也是枉然。其實潘岳雖然趨炎附勢，但對自己的妻子還是有真感情的，因此一節，便不能認為他的人品毫無可取之處。
無獨有偶，在歷史上有太多爭議的人物存在，如海陵王完顏亮，詩詞俱佳，讀之令人稱讚不已，既而便想到其人的絕佳風采。可又有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物，道德卻極差，其行為幾近乎禽獸。
我們常說“文如其人”、“字如其人”，但為何有許多人文章很好，書畫也不錯，而人品道德卻也之大相徑庭，飽受世人非議？中華傳統文化中，極重道德，“立德”是三不朽之一，在一個人一生中乃至後世都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在我們非常熟悉的歷史人物中，便有許多人因為品行不好，而傳惡名於後世。由於此種原因，人們看一個人首看道德，其後看才能，而“文如其人”一語，讓人最先想到的也是道德與文章劃等號。
易傳雲：“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不論口語或是書文都很難完全表達出全部的想法。“文如其人”、“字如其人”，語約而言簡，使人多做浮想。其實這裡面所要傳達的意思，並非指文章如道德，而是更多的指為氣質性情。
心理學將人的氣質分為多血質、膽汗質、黏液質、抑鬱質四種，它是人的天性，並無好壞之分，它只給人的言行塗上某種色彩，不能決定社會價值，也不直接具有社會道德評價含義。一個人屬於什麼樣的氣質，終其一生，很難改變，但它可以影響其性格的形成。一個人的一言一行，一靜一動，都能體現出一種氣質。
瞭解了這些，我們便能清楚的知道為什麼有人寫文章氣勢恢宏，有的風光旖旎、婉轉嫻靜，是因為氣質決定了他們的風格。讀李白的詩歌，你會覺得此人倜儻非常，語出意表，想像出於天外，是個極其瀟灑的人物。如魏萬見到他的詩文，便覺此人狂傲不羈，生平行事與己暗合，狂追千里，終於一見偶像風采，比想像中的還要出塵脫俗。這就是一個人氣質影響到詩文的創作，如果聯想到道德，便失之偏頗了。
又如陶淵明的詩文恬淡沖和，悠想南山，你即使未能見面，也能察覺到他的氣質性情。同樣是寫山水田園詩，辛稼軒就是另一番風味，因為兩人的氣質不同，所以下筆所形成的詩文也各具風采。
再說“字如其人”，宋代蔡京的書法名重於世，冠絕一時，只觀其字，雄健姿媚、痛快沉著，正書如冠劍大人，議於廟堂之上；行書如貴胄公子，意氣赫奕，光彩射人。可見想見其人性喜高雅，甚而影響到書法，其字亦如其氣質。假如以道德加以品鑑，便風馬牛不相及。
潘安才貌並世，寡廉鮮恥；秦檜詩文俱佳，身屬於佞臣；董其昌書畫雙絕，不脫惡霸之名；周作人的美文倡響一時，卻毅然走上漢奸之路。以上諸人，人品固然不佳，但氣質並無過惡。因氣質乃先天所生，極難改變，是以受外部影響較小，而才藝經其長年浸潤滋養，得以很好的發揮，故而能有極好的詩文傳世。
君子與小人乃是道德之分，若論性情，小人的氣質未必便是猥瑣不堪，才高豔絕，風采俊朗之士，大有人在。僅憑一人的文章字詞，可以推斷一人的性情氣質，但你絕難肯定其道德人品。是以“文如其人”，當是“文如其性情氣質”之意，那些以文論道德，以字論人品的人們，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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