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4 中國房地產,一個唯心主義的市場

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是一個唯心主義的市場。

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的區別,在於對思維和存在的關係的不同認識:這二者,到底哪個是本源的,哪個是派生的?

唯物主義認為,存在先於思維,思維是對存在的反映;唯心主義則認為,思維先於存在,存在是思維的外化。(參見《談談辯證唯物主義》)

之所以說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是唯心主義的,是因為房地產市場上存在著一個類似於黑格爾的“絕對觀念”的觀念,一個類似於上帝的末日審判的預言:房價會一直漲。

中國房地產,一個唯心主義的市場

任志強先生儼然是中國房地產的頭號哲學家,扮演著類似於黑格爾的角色。或者說,任志強之於房地產市場,是一個先知般的或者神父般的人物。

房地產市場上已經發生過的和仍然在發生著的一切,都成了這個“絕對觀念”的外化——各利益相關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讓這個觀念在現實中落地,讓房價一直上漲。

我們或許可以說,在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之間,也存在著某種辯證的關係。唯心主義的氛圍如果足夠濃,足夠多的人深信一種虛幻的觀念併為之奮鬥,就會產生物質的力量。

當幾乎所有人都堅信房價會一直漲,房價就真地就一直在漲。至少截止到今天,情況還是如此。

唯心主義的根本,在於信。不問對錯,心誠則靈。

一神論宗教是唯心主義的——造物主(上帝或者真主)本質上是一個產生於人的頭腦中的觀念,但現實世界被解釋為這個觀念的創造物。

不知道各位有沒有遇到過傳教的,對於我們這些不信教的人而言,他們講的那套道理是荒謬的,無法自圓其說。但傳教的人會跟你說,沒關係,只要你信,這些問題就都不再是問題,就都能理解了。

至尊寶有一句名言:像我這麼有理性的人,怎麼可能相信這麼無稽的事情呢?沒錯,我們很多人都不能接受宗教這種無稽的東西。你想要讓我信,可以,請拿出邏輯和證據,說服我。

但宗教觀念反其道而行之,你要先相信,信了,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於是我們就看到了信徒的邏輯:當好事發生,是神的恩賜;當壞事發生,是神的考驗。總之,神是永恆正確的。

大家知道林書豪吧,一個在NBA打球的華人。原本,他在NBA已經快混不下去了,多次被不同球隊裁掉,甚至已經動了來CBA混口飯吃的念頭。2012年2月,他所在的紐約尼克斯又打算要把他裁了。絕望之際,機會來了,由於球隊傷病嚴重,無人可用,教練只好派他上場。結果,他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裡,打出了現象級的表現,史稱“林瘋狂”(Linsanity)。

中國房地產,一個唯心主義的市場

職業生涯一下子出現了轉機,又能在NBA立足了。林書豪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他把這一切歸功於上帝,認為這都是上帝的安排。

2017年10月19日,身為籃網隊球員的林書豪在比賽中受傷,右膝髕骨肌腱斷裂,賽季報銷。

既然“林瘋狂”是上帝的功勞,那麼遭遇重大傷病跟上帝是什麼關係呢?我沒有在公開報道里見林書豪說過。但他一定不會因此罵上帝,否則他就不是虔誠的基督徒了。

我們能夠質疑林書豪在對待上帝的邏輯上有矛盾嗎?不能,因為他是上帝的信徒,生活在另一重邏輯世界之中。

反觀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活躍著無數個林書豪一樣的虔誠的信徒。只不過,他們信的不是上帝,而是“房價一直漲”的信條。

其虔誠表現在,第一,對“房價一直漲”這個“絕對觀念”深信不疑,第二,無論市場上出現什麼信號,都可以內在地轉化為使其信仰更為堅定的積極因素。

政府開閘放水,放鬆信貸,鼓勵買房,對信徒們來說,這是毫無疑問的利好消息,政府都託市了,房價還能不漲麼?

政府厲行調控,收緊信貸,控制炒作,信徒們就會認為,政府只是不想讓房價漲得太快而已,如果不是房價還要漲,政府為什麼壓著不讓漲呢?

“先知”任志強先生說的好:問我去哪買房的人都很傻,政府都告訴你了,哪裡出的政策越嚴就上哪兒去買!

在房價漲幅過快的階段,怎麼辦?要買,因為房價一直漲,什麼時候上車都不晚。

調控見效,房價回調,怎麼辦?還是要買,要抄底,再不買就錯過地步,房價又要掉頭向上了。

“房價一直漲”的信徒們,一方面神化政府的能力,他們認為,政府不會讓房價下跌,政府也有能力不讓房價下跌,所以房價就會一直上漲。

另一方面,信徒們又看低政府的能力,認為政府離開房地產就玩不轉,就像毒癮戒不掉。但結論還是一樣的,不會讓房價下跌,只會讓房價漲。

不管怎麼解讀政府的作用,只要有利於“房價一直漲”的信條,就是有理的,哪怕邏輯上顧頭不顧腚。(參見《在房價問題上,請不要低估政府,也不要高估政府》)

如果你說,跟大眾的真實收入水平相比,房價已經高得離譜了,信徒們會說,房子有金融屬性,是投資品,不能拿普通商品的供求關係來衡量房地產市場,房價高不高,跟普通老百姓能不能賣得起有什麼關係?中國有錢人多的是。

如果你說,房地產市場的炒作色彩已經過重了,信徒們會說,不對,是剛需在支撐著高房價,大學畢業生留在城市要買房,年輕人結婚要買房,中國的城市化進程距離完成還早著呢。

“房價一直漲”的信徒們跟教徒們一樣,隨時可以講自相矛盾的話,但自己又不認為這是矛盾的。就像供求關係,需要的時候可以拿過來,不需要的時候就可以一腳踢開。

因為唯心主義的底色,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早已不可理喻,我等正常人無法看懂。

2008年搞大水漫灌,拼了命似的印錢,把房價吹起來了,這一政策的對錯另說,至少發錢導致房價上漲在邏輯上還是講得通的。但2016年的“去庫存”,竟然也能把房價去得翻番,這在邏輯上就完全說不通了。

去庫存,意味著庫存量太大了,要把庫存清掉,不是得降價甩賣嗎?中央在出臺“去庫存”政策的時候,說的也是鼓勵房地產企業順應市場規律,調整銷售策略,適當降低商品房價格的。

結果呢?“去庫存”去得房價再次暴漲。上頭只好改口講“房住不炒”了。

但上頭剛講完“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就被市場給篡改成“房子不是用來住的,是用來搶的”。

投機客搶房,地方政府搶人。兩廂配合,房價接著漲。

有人說,房價越調控越漲,是因為政府限制新房售價,導致一手房二手房價格倒掛。很多新盤,因為限價,價格比附近的二手房便宜幾千甚至上萬,買到新房,意味著白撿幾十萬上百萬,所以老百姓瘋狂參與搖號。

但這個事情明明有另外一種理解方式:新房都不允許你賣那麼貴了,二手房憑什麼賣更高價?

如果大家都這麼想,新房限價銷售,就會把二手房價格打到更低。但市場偏偏不這麼想,為什麼呢?原因只能有一個,就是這麼想跟“房價一直漲”這個“絕對觀念”不相吻合。

中國房地產,一個唯心主義的市場

近日,股評人李大霄翻出了他三年前的一條微博,講的是剛高考完的學生跑去交易所開戶入市,他將其視為股市地球頂到來的依據。事實已經證明,李大霄的那個判斷是正確的。

巴菲特說,別人貪婪的時候我恐懼,別人恐懼的時候我貪婪。這被投資者奉為經典格言。但你去看看房地產市場,比學生高考之後去開戶更危險的信號比比皆是,連90歲老人為了買房而離婚的事情都冒出來了。

中國房地產,一個唯心主義的市場

有人感到恐懼嗎?沒有。如果不借用宗教狂熱的視角,你無法看懂今天的房地產市場。

你無法跟“房價一直漲”的信徒們理性討論房地產市場的任何問題,就像你無法跟基督徒討論處女懷孕的可行性一樣。

虔誠只屬於教徒,教會和神父可是沒有那麼虔誠的哦。教會感興趣的利益和權力,神父感興趣的可能是小男孩的屁股。在房地產市場,地方政府的角色相當於教會,任志強先生等人的角色相當於神父,他們造勢託市,是因為對“房價一直漲”的信仰嗎?

誰相信他們的虔誠,誰就見了鬼了。

黑格爾的哲學也好,各式一神論宗教也好,它們的唯心主義不容易打破,是因為他們的信念難以驗證。誰能驗證天堂是否真實存在呢?

但是,中國的房地產市場坐落於凡間,“房價一直漲”這一“絕對觀念”最終是要接受驗證的。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既然沒辦法講道理,就讓我們圍觀房地產市場的末日狂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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