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從另一場疫情照見自己——讀《血疫》埃博拉:“看不見”的恐懼

如果要開一個近期的書單,《血疫:埃博拉的故事》大概必不可少。

埃博拉病毒,是2014年後作為外國新聞的一個主題,進入國內公眾的知識視野。隨後,2016年《血疫》被翻譯出版,很多讀者有了進一步瞭解這種病毒的方式。《血疫》是根據埃博拉病毒部分親歷者的經歷寫成,該書用小說手法,再現了疫病爆發時許多慘烈場面,其中不乏病人主觀感受的體驗性還原,讀起來頗有些身臨其境的感覺。網上有讀者評論說,在今天新冠肺炎情勢下,讀這本書有一種令人驚悚的4D體驗。

從另一場疫情照見自己——讀《血疫》埃博拉:“看不見”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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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說作者的寫法,僅就埃博拉病毒本身,人們都有理由談虎色變。

“假如一條眼鏡蛇對著你擺動頭部,而你盯著它的演進,你會認為這種感覺叫‘著迷’嗎?但這就是我對埃博拉的感覺,說是嚇得屁滾尿流還差不多。”

《血疫》作者理查德·普雷斯頓為寫這本書收集資料時,聯繫過曾在美國疾控中心(CDC)工作過的卡爾·約翰遜,他是1976年埃博拉病毒的發現者和親歷者。引號裡的話,是他給理查德的回信。

1976年扎伊爾(現在叫剛果民主共和國)爆發埃博拉時,卡爾·約翰遜帶領他在CDC的團隊,最先分離出埃博拉的毒株,並贏得了這一新發現病毒的命名權。隨後,他和美國CDC的同事飛往扎伊爾,其小組成員抵達了位於埃博拉河流域的揚布庫教區醫院,見到了這個病毒擴散地的慘狀。所以,儘管10多年過去,埃博拉病毒的恐怖,依舊讓他記憶猶新。

從另一場疫情照見自己——讀《血疫》埃博拉:“看不見”的恐懼

埃博拉病毒是人類歷史上最致命的病毒之一,感染後病死率高達50%—90%,他被世界衛生組織列為四級生物安全防護病毒,等級比三級的艾滋病、SARS等都高一級,是目前的最高等級。埃博拉病毒分很多類型,扎伊爾埃博拉是其中最危險的類型,病死率高達90%,幾乎是人命的收割機。

感染埃博拉病毒,不僅難以存活,而且死狀極慘。感染者先是血液出現凝塊,隨後是大腦、肝臟、腎臟、肺部、大小腸、乳腺組織和全身皮膚出現壞死點。總之,埃博拉病毒能夠吞噬支撐人體的蛋白質,把人類體內的膠原變得稀爛,皮膚從底層開始壞死和液化。緊接著是恐怖的大出血——“身體的每一個孔竅,無論多麼細小,都會開始出血。”血液無法止住,感染者即使不死於各種器官壞死,也會死於缺血。

感染者渾身都是病毒,血液、嘔吐物、排洩物都是傳播途徑。一滴血裡有上億的埃博拉病毒粒子,而只要5到10個粒子就能夠鑽進細小的傷口、眼睛,造成新的傳染。任何人的身體,一旦暴露給埃博拉病毒,其危險性確實不亞於近距離的面對眼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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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博拉病毒最初爆發在扎伊爾北部的揚布庫教區醫院,1976年9月他們接診了當地一所兒童學校的老師。這個老師因為在家吃了點羚羊肉,第二天感覺不舒服就去醫院打針。事後人們知道他是扎伊爾埃博拉已知的第一起病例,也是隨後屠戮了當地55個村莊的埃博拉疫情的第一個傳播者。

這位老師是怎麼感染埃博拉,已無人知曉。在揚布庫教區醫院,埃博拉的擴散原因則比較明確。這所醫院只有5個注射器,每天用完才消毒一次。很顯然,病毒通過注射器傳染給了周邊村子來接受注射的人。

《血疫》一書分四部分,其中第二、第三部分集中敘述1989年埃博拉在美國幽靈般的閃現,是該書篇幅最大的部分。美國本土受到的埃博拉病毒的威脅,可能是《血疫》這本書寫作的動因,或許也因為這個背景,該書出版後取得了61周雄踞《紐約時報》非虛構類暢銷榜第一名的業績。

1989年的美國本土埃博拉的危機,最初源自一個猴舍,裡面有一批猴子是從菲律賓進口來的。這些食蟹猴會賣給實驗室用於實驗,但在猴舍飼養時,它們突然出現了大量死亡。再後來,不僅猴子因感染而死,4個猴舍管理員也被感染。事件的結局是,被埃博拉病毒感染的幾位(核酸檢測為陽性),都沒有症狀,最終都自然痊癒。美國上下,虛驚了一場。

從另一場疫情照見自己——讀《血疫》埃博拉:“看不見”的恐懼

2019年,《血疫》被拍成同名美劇。在這部美劇中,美國本土發生的這場虛驚,也成了故事的重點。在目前總共5集的第一季中,擅長於製造緊張氣氛的美劇,充分發揮了這個題材的戲劇性——在非洲,病毒造成的恐怖和傷害是經歷,在美國本土,帶著恐怖氣氛的埃博拉的突然出現,最終只是“客串”,成就的是美國影視劇裡已經套路化的皆大歡喜的結局。

《血疫》講述的故事,結束於1993年。然而埃博拉病毒並沒有結束,而且似乎越演越烈。從1976年開始,到2015年3月15日截至,埃博拉病毒已間斷爆發25次。而最近最嚴重的一次爆發是2014年的西非疫情。李蘭娟、高海女在《埃博拉病毒》(2015年)一書的導言中說,自2014年來,患者死亡率節節偏高,截至2015年3月15日,非洲各國報告了24701例患者,其中病死10194例(包括100多名醫護人員),病死人數超過過去37年因該病死亡的人數總和。——這多少提醒了病毒肆虐與全球化的關係,全球化對傳染病毒的防控提出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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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博拉各種數據,儘管同樣必要,但要理解埃博拉的歹毒,還是有著小說家文筆的《血疫》這樣的作品最擅長。

埃博拉病毒對讀者的震撼,首先自然是源於這種病毒的強烈傳染性和極高的致死率,其次還因為作者採用的寫作方式。這種方式塑造了真實的場景和人物,為讀者的代入感提供了豐富的細節。具體來說,在傳染病這個話題上,這種寫作容易造成一種閱讀效果:因為讀者事先已經知道可能發生的恐怖後果,而當事人在當時則因為信息掌握不夠,全無警覺。於是,讀者眼睜睜“看著”,一幕幕悲劇的上演。

舉個例子。扎伊爾揚布庫醫院是1976年埃博拉擴散的源頭,但當時的醫護人員對這種病所知有限——他(她)們大體知道這是一種流行病,但對這種流行病的原理,以及防護全無準備。醫院裡有一個叫M.E.的修女護士感染後,並沒有被隔離,而是被送到扎伊爾首都金沙薩。

M.E.修女在金沙薩引起了聯鎖反應。她的陪同者,不久也在這所醫院去世。醫院有個名叫瑪英嘉·N的年輕護士,負責照顧M.E.修女,也被感染。《血疫》敘述了幾個瑪英嘉一類的人物。他們作為病毒攜帶者,一面是病理上各種慘狀,一面是他們對自身狀況的無知,另外,還有接觸者對這位特殊患者的忽略。這些情況,對當事幾方都再自然不過,但作為知道所有這一切的作者和讀者,見到這種場景難免生出各種情緒。

從另一場疫情照見自己——讀《血疫》埃博拉:“看不見”的恐懼

事實上,傳染病造成的社會恐慌,其心理機制也與上述閱讀體驗相通。在扎伊爾,當病毒殘害人類的消息傳入金沙薩,且政府和大眾又聽說有一位病毒攜帶者(瑪英嘉)在金沙薩活動了兩天後,這個200萬人口的城市一下就緊張了起來。國際社會和世界衛生組織,也做出了最壞的打算。他們擔心瑪英嘉會成為一個世界級大瘟疫傳染鏈上關鍵攜帶者。隨後,扎伊爾政府採取了各種隔離措施,爆發疫病的熱帶雨林地區也被封鎖。

在傳染病橫行的歷史時刻,人們似乎很容易發揮“後見之明”,一方面對以往的“過錯”、“忽略”懷有各種深切的反思(為什麼當初不怎麼怎麼樣!)另一方面也會對人類所無法預知的未來,持有最壞的想象——這種想象,其實也通常會被證明為一種“過錯”。

直徑只有差不多100納米的病毒(1毫米等於1百萬納米),人們是看不見的。看不見,又不知道它的危險,人們通常不會害怕。但人們看不見,卻又知道它危險,即面對這種“看不見”的危險時,人們不僅會害怕,而且會把害怕放大至無限。“看不見”,在人們的認知中,被置換成了“無所不在”。這大概就是歷史上瘟疫肆虐時社會恐慌的邏輯源頭。這種時候,大概只能重建信心,只有讓“看不見”的東西,變得可以“看見”、可以感知、可以信任,無論是知識,還是與他人的關係,都大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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