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導讀:被稱為首爾“好萊塢”、被視為韓國電影的“搖籃”的忠武路,究竟懷揣了哪些秘密?

文 | 曾鼐

第92屆奧斯卡上,韓國電影《寄生蟲》當屬最大贏家,包攬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原創劇本和最佳國際電影等四大獎項,並創下多項紀錄。

站在奧斯卡領獎臺上,該片編劇之一韓進元說:“要與忠武路電影人共同分享這份榮譽”。

忠武路對於韓國電影有何意義?韓國影視業20年的騰飛又有何奧秘?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忠武路地鐵站內的牆上貼著電影海報和藝人照片

忠武路:韓國電影的“搖籃”

忠武路位於首爾市中心,毗鄰明洞,這裡有首爾“好萊塢”之稱,也被視為韓國電影的“搖籃”。

從地鐵站出來,大幅電影海報和知名藝人的照片掛在牆上。街道口,大韓劇場的招牌尤為顯眼,這座1956年啟用的劇場,共9層、有11個電影放映廳,時至今日仍在運營。

回眸歷史,忠武路的興衰折射了韓國影業的變革。

在朝鮮戰爭後,以明洞為代表的新商圈在首爾崛起,一些咖啡廳便順勢在周邊的忠武路“落地”,成為早期電影人交流的公共場所。隨後,大批電影院、製片公司、劇場等在此聚集。數據顯示,1950年代後期,設在忠武路的電影公司已超70個。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忠武路地鐵站內的“電影空間”

忠武路濃縮了一代韓國影人的黃金期。在這裡,奉行“學徒制”,入行者從最底層做起,經過各工種歷練,才有望成為執機導演。一批名演員以出身忠武路為榮、甚至自成一派。在此也形成一套獨具特色的發行網,電影製作方與導演“一對一”簽約。以今日角度觀之,這種體系封閉且帶有壟斷色彩,但在特殊的歷史環境下,極大促進了韓國影業的發展。

從上世紀80年代末,隨著電影改革運動在社會漸成氣候,掀起韓國電影新浪潮。此後,獨立電影興起、多樣化的藝術形態不斷進入公共視野。1988年進入大學的奉俊昊,畢業後也曾來到忠武路,他在這演過配角、當過助理。那時,《太極旗飄揚》等一批韓國“大片兒”在此誕生。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忠武路街上的小劇院

電影人的星光在此綻放,這條不到兩公里的“電影街”翻開韓國影業的獨特篇章。韓國文化觀光研究院研究員金圭璨如此評價,忠武路是韓國電影的一個“象徵”,特定的年代和社會氛圍,讓它成為韓國電影發展的“拐點”。

正如那句流行語所言,它見證了傳奇,也見證了傳奇謝幕。

韓國電影業崛起有何秘密?

如果說忠武路,代表著韓國影人“夢開始的地方“,那韓國電影產業近20年的劇變,反而讓忠武路星光漸褪。

1980年代後期,韓國電影環境發生根本性變化。尤其在1999年,三大事件對韓國電影史具有標誌性意義:

第一,《生死諜變》的熱映。

該片被視為韓國民族電影工業崛起的代表。影片以南北關係為背景,曾在當時創造3500萬美元的票房“奇蹟”,600多萬觀眾走進影院。上映當天,電影票4小時內被搶光。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生死諜變》

第二,CGV影院創立。

韓國最大食品公司CJ集團投資CGV影院品牌,這是大資本佈局娛樂傳媒業的開端,此後根本性地改變了韓國的影視生態體系。

第三,成立電影振興委員會。

肩負“審查功能”的公演倫理委員會退出歷史舞臺,政府開始以更靈活的方式扶持影視業發展。

這些“大事件”背後,是政府和市場的共生同存的博弈關係。1999年,金大中政府二次修訂《電影振興法》,廢除審查制、改為分級制,開始尊重電影界自律權,並允許投資進入影視業;同時,實行嚴格的“銀幕配額制”,要求全年146天播放本土電影。

同期,大財團和大企業介入電影市場,打破了忠武路固有的發行網絡,公司開始搭建自己的分銷渠道。另類電影和新生代電影人逐漸嶄露頭角,與傳統忠武路派的創作風格迥異。面對競爭和資本浪潮,忠武路的電影老闆們不再固守一街,開始外遷至首爾江南等地,此後這漸成趨勢。

1999年起,韓國本土電影迎來一段“百花齊放“的全盛時期,如《共同警備區》《實尾島》等現象級作品接踵而至。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共同警備區》

但很快,2006年的韓美自由貿易協定(FTA)對韓國電影業投下重磅炸彈。

作為韓美談判的前提,韓國在熒幕配額比例上作出讓步,將此前每年146天播放本土電影減少至一半、僅為73天。早在1999年,為抗議韓國加入WTO、開放外國電影配額,韓國電影界就曾發起著名的“光頭運動”,姜帝奎、金基德、李滄東等韓國名導演集體發聲,要求捍衛民族電影發展。2006年新配額制施行後,再次激發業界強烈不滿。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被譽為韓國電影業崛起的標誌“光頭運動”

就在此時,韓國政府又出手了——打出一系列“組合拳”扶持國產電影。據韓國文化觀光研究院研究員金圭璨介紹,最有代表性的是政府的特殊預算和“母胎基金”政策。特殊預算方案,要求將電影票房收入的3%歸入政府預算,由官方調度資金,支持本土電影。“母胎基金”,則由政府主導,以基金方式加大對國產電影投資。

縱觀韓國電影業近20年發展,金圭璨總結稱,是在“政府保護”與“競爭”中成長。他以“養孩子”做比喻稱,要給予一定的支持,但更要有殘酷的競爭“讓它自己站起來”。

韓國電影也曾有至暗時刻。審查制度曾嚴重製約影業發展,而朴槿惠政府執政時期的“文化界黑名單”,封殺電影人,對整個電影環境造成破壞性打擊,如《寄生蟲》導演奉俊昊、主演宋康昊都曾因黑名單事件而受牽連,多年無佳作問世。

“韓國電影發展的一大啟示是,官方要有所為、也要有所不為。”金圭璨分析,政府和市場的角色要有清晰界限。一方面,政府可以通過建構法律制度,保障電影人權益,淨化行業生態;另一方面,只有培育開放、寬鬆的市場環境,才能更好完善產業鏈條。他以為,這正是《寄生蟲》能誕生的核心。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如今走在忠武路,大型電影製作公司難覓蹤跡,以往依託特定區域形成的分銷模式和製作機制已經瓦解。忠武路沒落了。但沒有沒落的,是街頭的電影文化。

大眾文化的普及,正是助推韓國影業發展的動力。在忠武路地鐵站內,官方設立了一個影視中心。首爾市文化信息產業組組長李鎮淑介紹,這主專門向民眾和電影從業者,提供影像裝備、資料等,每年約7萬人使用。據悉,首爾市還正在忠武路修建一個綜合性文化空間,主要用於放映藝術電影等非商業影片,目的是“讓更多百姓接觸電影”。

韓國文化觀光研究院研究員李星閔分析稱,對於電影業發展,產業性、藝術性和觀眾,缺一不可。他認為,通過多樣化的觀影環境,培育觀眾的綜合審美,才能更好地反向激勵創作者的自我提升,從而助推電影產業發展。“如果觀眾不愛看,《寄生蟲》早就被淘汰了。”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為何《寄生蟲》捧起“小金人”?

《寄生蟲》問鼎奧斯卡“四冠王”,創造了亞洲電影的新歷史。這是韓國影人幾十年奮鬥的回報,亦有意外之喜。

多年來,韓國電影已是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常客。在《寄生蟲》摘得“金棕櫚”之前,韓國導演李滄東的《燃燒》等佳作也曾在戛納收穫如潮好評。而奉俊昊本人,也早憑藉《雪國列車》《玉子》等,證明了當代韓國影視藝術性的造詣。

談及《寄生蟲》的奧斯卡榮譽,韓國影評人普遍認為,它最大的特點是“做到藝術和商業的平衡”,正契合電影業的雙重屬性。相較歐洲電影節濃重的“藝術”氣質,《寄生蟲》橫掃奧斯卡,也是對韓國電影“好萊塢”式商業化運作能力的一次肯定。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寄生蟲》主創團隊在韓國舉行發佈會

從電影語言分析,《寄生蟲》取材韓國貧、富兩個家庭故事,用黑色幽默的犀利語言,諷刺了階級差距等現實問題。電影雖聚焦韓國社會,探討的卻是放之四海皆有的共性問題,深刻拷問人性,極易產生共鳴。電影極具導演個人色彩,出身社會學系的奉俊昊,擅長以“底層視角”進行視覺化創作。

從電影生產模式看,《寄生蟲》採用了標準的“好萊塢”式運作體系。影片背後是成熟的資本運作機制,出資方CJ副會長李美卿,同時是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會員。

奉俊昊曾透露,出征奧斯卡是個“漫長的戰役”,為了在國際市場推廣影片,自己和主演連續數個月“站臺”600多場發佈會。背後的道理不言自明,爭奪“小金人”不僅關乎影片本身,更是資本和人脈的較量。

為何是《寄生蟲》捧起“小金人”?從忠武路看韓國電影20年流變

作為奧斯卡歷史上第一部獲得最佳影片的亞洲電影,第一部獲得最佳電影獎項的非英語電影,第一部同時獲得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和最佳影片的電影,《寄生蟲》對於奧斯卡也意味著一場“自我改革”。

奉俊昊曾說過這樣一段話,“一旦克服了一英寸的’牆’的障礙,將會看到更多精彩電影。”一英寸的牆寓意“翻譯字幕”,暗指歐美觀眾不看帶有字幕的外語電影。多年來,非英語片在好萊塢長期處於被壓制的狀態,《寄生蟲》的“逆襲”迎合了奧斯卡改革大勢,“白人盛宴”的落幕,對美國電影工業也有極強的革新價值。

《寄生蟲》並非個例。此前,韓國偶像組合防彈少年團連續打入美國公告牌百強單曲榜,刷新多項紀錄,震撼了歐美樂壇。

變革已經開始。“不要害怕冒險,要不斷挑戰。”這是奉俊昊送給未來電影人的忠告。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