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扭曲的鋼筋
在痛苦中呻吟。梅花遍地，
看！中箭的白馬，鮮血淋漓，
仆倒，又站起，
大地上橫亙著時間的屍體。
如是我聞。白骨敲打著白骨，
河流乾涸，如干裂的嘴唇。
絕望的手指，撕扯著胸口，
天空破碎。擦拭傷口的烏雲，
浸滿汙濁的淚水。
為生而死，
為死而生。
如是我聞。在五線譜般的穹頂之下，
鬼魅般的臉孔，磷光般的燈影。
鐘聲自墓葬之谷而來，黃金的音色，
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在水與火之中，歸於沉寂。
如是我聞。星光的乳汁流淌，
炊煙向上，飢餓的慾望
飛向天空。烏鴉的翅膀從左肩飛起，
從右肩落下。塵埃落定，
落入空洞的眼睛，落入黑暗的深井。
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如是我聞。你將享有三重墓葬，
你的肉身，你的車駕，你的宮殿。
夜幕降臨，這破不了的壁，
一張蜘蛛網，無窮無盡的圈套，
無窮無盡的輪迴。
如是我聞。誰以一滴淚
淹沒我，渡我。渡我的，
是這苦海之水。唯這苦海之水，
可載渡我之舟。誰以一滴淚，
這透明的琥珀，照見一切，照見所有？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是我聞。火水未濟，此岸是我。
水火既濟，彼岸是我。
我是碳和水，是碳水化合物，
是火與水的交媾，是水與火的結晶，
是一切的有，是所有的無。
如是我聞。這是最後的謝幕，
我將離開。離開就是到來，到來就是離開。
這是最後的告別。抽刀斷水，
水亂如麻，快刀斬不斷，這渡不盡的
劫波，這忘川之水。
唵……一塊炭石在燃燒之前，
我們不知道它的本質是火，是熱力與光芒。
誦唸“唵”，從體內吐出和歸納真實的自我。
如是我聞。第一聲太息
不是來自暮秋，而是早春，
看！落葉飄零，最大的豆腐渣工程
是人的生命。火，慾望之火，
頃刻化為灰燼。
如是我聞。護身的鐵甲
佈滿生鏽的皺紋，在荒漠沙礫之間，
引人誤入歧途。號角震天而來，
鼙鼓動地而去。男人的吶喊，女人的哀嚎，
孩子的尖叫，頭顱滾滾落地。
嘛……那亭毒我們的必將呑噬我們。
當我們唸誦“嘛”，我們的身心干戈止息，
和平成為守城的衛兵。
如是我聞。你坐在一棵樹的冠蓋之下，
還是一片心中的蔭涼之中？
你是乞丐，還是王子？
你指間的花是什麼，你的城堡業已成灰，
你的花，為什麼不會枯萎？
如是我聞。水湯湯兮，火烈烈兮。
鐵蹄過處，屠刀落下，蓮花綻放。
在每一級階梯之上，擠著引頸待戮的看客，
他們鼓掌，他們歡呼，他們在音樂之中
找不到回家的路。
呢……草木咯血，不是以悲苦乞憐、以芬芳取悅，
而是以自戕拊慰萬物不可蠲免的凋零。
我們誦唸“呢”，同體生命的馨香。
如是我聞。公元某年某月某日，
長沙。從月湖公園到梅溪湖劇院，
我看到殺雞的人，遛狗的人，
捕魚的人，捉蜻蜓的人，
我看到不回家的男人和女人。
如是我聞。腐殖質泥土張開血盆大口，
呑噬著侏儒與巨人，嘔吐著白晝與黑夜。
金，你的黃金冠冕，木，你的菩提樹，
水，你的血，火，你的心，土，你的肉，
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剋，相剋相生。
叭……我們是行走的植物被伐為柴薪。
我們是思考的動物被獵為屠肉。
唸誦“叭”，在至高的灶臺烹為至美之餚饌。
如是我聞。山妖的歌聲，
帶走了迴向家園的水手。草原跪伏在
風的撫摸之下。牛羊顫慄，
如狼的牙齒的反光。在你與我之間，
僅僅！僅僅隔著一層防彈玻璃。
如是我聞。飛蛾撲火，以飛天的姿勢，
你端坐著，在玻璃另側，如燈罩內的燭芯。
我看見自己一次又一次，死在這堅固的
若有若無的玻璃牆上。這獻祭的犧牲，
黯淡了這燈盞的光明。
咪……飢是快慰之根，渴是歡樂之源，
我們所飢渴者不啻痛苦的根源。
誦唸“咪”，飲幸福之蜜，啖永生之果。
如是我聞。光明的嬰兒，
孕育在黑暗的母腹。最深的黑暗
有最暖的體溫。沒有一種黑暗
比死亡更深。看！城市在雨中施洗，
長出墓碑的密林。
如是我聞。罪惡的蘋果以飽滿的誘惑
在密林的邊緣閃爍。高速列車呼嘯著
穿城而過，帶走從洞穴中湧出的
幽靈，沒有目的地的旅客。
300公里時速，追不上死亡的腳步。
吽……時間是永不回頭的快遞員——
接收我們，包裹我們，投寄我們。
唸誦“吽”，那愛我們的必懷抱我們回家。
如是我聞。是誰的皮囊作了行囊？
是誰的行囊空無一物，又包羅萬象？
是誰拋棄了一切，卻懷抱所有？
是誰讓我笑靨如花？是誰讓我淚流成河？
是我之中的你？是你之中的我？
如是我聞。白色的蝴蝶在金色的獅子頭上
起舞。雪落在山頂，雪落在河谷，
白色的雪落在紅色的樓。白茫茫一片
大地真乾淨。我看見你無言地走過，
一個不回頭的背影，一片蒼涼的沉默。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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