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道德”和“道德功利性”两方面,解读《左传》对战争的态度

春秋时期,周朝的封建制度开始崩溃,而这种情况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各诸侯国开始不停地互相兼并和攻伐。众所周知,身处春秋末期的孔子,他对这种现象十分不满,并用“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言论,表达出了自己厌战的情绪。

以现在的观点来看,春秋时期“礼崩乐坏”,诸侯国之间的战争确实是“邪恶”的。但是对于我们来说,研究和分析那个时期的战争,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这样做,既可以发人深省,也可以让我们引以为戒。

说到春秋时期的战争,那就不得不提《左传》。

从“道德”和“道德功利性”两方面,解读《左传》对战争的态度

《左传》——相传是春秋末期鲁国左丘明所著

春秋时代的战争,《左传》里皆有比较详细的描述。事实上,《左传》长于战争的描述,而且特别长于大型战役的描述,这已是大多数史学家的定论。

在阅读《左传》时,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个疑问,那就是——作者在记载这些战争时,所持的态度为何?

如果我们要了解《左传》作者对战争的看法,最为简单的办法,就是分析那些叙事较长的战役,通过研究战役中人物的行动、言语,探索这些言行与战争结果的关系,那么,或许可以找出作者所持观点的“蛛丝马迹”。

那么,就让笔者“管中窥豹”,分析一下《左传》中较为经典的两场战役,并试图揣测出《左传》作者对战争所持的态度。

“道德”——《左传》中的太阳

太阳散发出的光芒,是明亮而又猛烈的,这就像《左传》中的“道德”,无论作者如何用“微言大义”的手法隐藏,最终“道德”还是会从字里行间里显露出来,正如阳光必然可以从缝隙中照射进来一样。

笔者借由《左传》中的一个“神奇”的故事,来进行说明和分析:

晋国大臣狐突遇到已经去世的太子申生,申生表示“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

从“道德”和“道德功利性”两方面,解读《左传》对战争的态度

《东周列国·春秋篇》太子申生剧照

这段故事,不仅指出了四年后晋国所要遭遇的战争原因——“夷吾无礼”,还指出了交战对象——秦国、交战地点——韩原,以及交战结果——晋败秦胜。令人惊奇的是,更指出了决定此次战役胜负的人——上帝。四年后,晋、秦两国爆发了“韩原之战”,而申生的预言,竟然被一一验证了。

由此可以看出,《左传》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事情的发展有其客观规律,无礼者有罪,必将在事情发展中遭到厄运,而决定并推动此事发展的,是一只无形之手。

观照“申生妖梦事件”,表面上看,“上帝”就是这只无形之手,但实则不然。《左传》中所提到的太子申生的“妖梦”和“上帝”,在之后的描述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这是为何?。

欲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得先来看看“韩原之战”中秦国这方的情况。

《左传》用秦穆公与大臣们的对话,来说明秦国攻击晋国的原因,以及秦国胜利的理由。这年,晋国发生饥荒,晋惠公派人向秦国请求购买粮食。秦国大夫公孙支以“利害”的观点,向秦穆公谏言:“无众,必败”;与此同时,百里奚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表示了赞同:“行道,有福”。

表面上,这是秦国君臣之间就事情的利弊和收益,各抒己见,但实际上,《左传》的作者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道德一定会有现实上的利益。

不仅如此,《左传》中还有一个关于这场“韩原之战”的预言:“秋八月辛卯,沙鹿崩”。对于春秋时期的人民来说,他们自然会把“沙鹿山崩塌”这种自然现象,与国家的状况联系起来。果不其然,次年秋天,预言又被验证了。《左传》由此事件,欲传达出的信息是:事情的发展,是可以被预先知晓的,这种发展看似与自然界的异象有关,但实际上取决于民心。

我们都知道,在晋国饥荒后,秦国紧接着也发生了饥荒,所以秦穆公才派人向晋国购买粮食。

那么,对于晋惠公拒绝向秦国伸出援手的行为,《左传》是怎么评价的呢?

从“道德”和“道德功利性”两方面,解读《左传》对战争的态度

《东周列国·春秋篇》晋惠公剧照

《左传》借庆郑之口,道出了“四德皆失,何以守国”。可见晋惠公此举,不仅是“不人道”的,也是“背信弃义”,他不仅丧失了“四德”,而且对迫在眉睫的危难也没有丝毫的察觉,在《左传》作者眼中,晋惠公的失败是注定的。果不其然,晋惠公在“韩原之战”中被秦国俘虏。

结合以上所有叙述,可以看到《左传》把秦、晋两国交战的近因、远因全部呈现出来了。

纵观《左传》对整个战事的描述,从头到尾都在呈现双方言行的道德品质。由此,笔者认为,《左传》作者眼中的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就是“道德”。至于战争的其他因素,如两国的国力、战略、布阵、地势等,《左传》的作者都未加以考虑。

由此,我们可以了解到《左传》作者的历史观了,这就是——只从“道德”一面来诠释人事。作者一笔带过了“申生妖梦事件”,在这之后,作者想要强调的是“行道,有福”、“无众,必败”等较为抽象的道德规律,意图以此来说明,人遵守道德,就会有好报;违背道德,必遭祸患。

最终,我们得到了上述一系列问题的答案——“道德”就是这只无形之手,推动着历史的车轮不断前进;“道德”也正如太阳一般,温暖了君子,刺伤了小人。

“道德功利性”——《左传》中的“日斑”

太阳上会有斑点,即“日斑”,这是太阳还在活动的标志。正如《左传》作者的“道德功利性”,它的存在即是合理的。

在分析“道德功利性”前,我们先提出一个问题:既然《左传》作者用“道德”作为自己的立场,来诠释战役的胜利,那又怎么解释晋文公在“城濮之战”中的胜利呢?

我们都知道,孔子指责晋文公“谲而不正”,其实就是在影射“城濮之战”。

《左传》在记叙“城濮之战”两军交战前,借楚成王之口说出“天之所置,其可废乎”,就此认定晋文公是“有德”之人,“不可敌”。不仅如此,《左传》在记叙晋文公“退避三舍”的事情时,借狐偃之口说出“师直为壮,曲为老”,说明晋国退军,正是报答当年楚王之恩惠,晋军如此礼让,如果楚国仍不退兵,“曲”就在楚了。由此可见,作者把晋军立于“道德”的一面,而把楚军立于“不道德”的一面。

从“道德”和“道德功利性”两方面,解读《左传》对战争的态度

《东周列国·春秋篇》晋文公剧照

《左传》的作者用如此明显的手法,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晋、楚两国在道德品质上的差异,是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不仅如此,在“城濮之战”记录结束后,还特别以“君子曰”来赞扬晋文公:“晋于是役也,能以德攻”,我们都知道,这样包含有“君子曰”的记载,在左传中并不多见,可见,《左传》对晋文公的举动非常赞赏,借由君子之口说他合乎“道德”。

然而,了解“城濮之战”的人都知道,实际上,在这场战争的发展过程中,对结果影响最大的因素,是晋国所采取的“狡诈”的战略和战术,这也是孔子指责晋文公“谲而不正”的原因。可是,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左传》并没有取这个观点。

《左传》作者总结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在于晋文公能“以德攻”,而且当事者的“德”,在战前就已经决定了整体战事的发展和结局。

另一方面,如果以《左传》中道德观念的反面——“不道德者必会失败”来进行论证,那么可以断定晋文公所采取的阴谋诡计,是不合道德的,那为什么《左传》对晋文公一点微词都没有呢?

笔者认为,晋文公战胜了,这是历史的事实,《左传》无法改变真实的历史,晋文公的行事,或许有道德的一面,或许有诡谲的一面,但无论如何,在春秋历史上,晋文公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霸主。在《左传》作者眼中,晋文公的所作所为,是最能彰显其信念的,也是为他“以史传道”的最佳模板。

在笔者看来,正是《左传》作者对晋文公的偏爱,和他的“道德功利性”,使他松懈了自己的批判力,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是史学家,而不是道德家。孔子是“形而上学”的道德家,所以他可以无视历史的胜负,去毫无顾忌的批判晋文公。

但笔者认为,我们不必赞同孔子的说法。辛运的是,借由这件事,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左传》在道德方面有“功利”的一面。

《左传》作者的“道德功利性”,就像太阳“日斑”,依附于“道德”这个耀眼的太阳之上。“日斑”是磁场聚集的地方,而“道德功利性”也是作者心中真实想法的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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