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中國文化很濃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根

白先勇:中國文化很濃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根

白先勇:中國文化很濃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根

(白先勇最新散文集《八千里路雲和月》,記述其父母親,以及那個憂患重重的時代)

談起中國的當代文學,你是繞不過白先勇先生的。

先生文筆出奇得細膩動人,能講生活瑣事寫得如崑曲般撩動心絃。尤善於描寫過往的繁華盛景與今夕的滄桑落魄。被譽為是“在悲劇上灑著金粉”的獨特味道。

他是半個中國文化圈都鼎力推崇的大家,受到章詒和、餘秋雨、林青霞、許知遠、曹可凡、葉嘉瑩等一致推崇,他的作品是林青霞、蔡康永的枕邊書,三毛稱其是自己一生的導師。

夏志清教授曾評價說,白先勇是“當代中國短篇小說家中的奇才,五四以來,藝術成就上能與他匹敵的,從魯迅到張愛玲,五六人而已”。

許知遠在《十三邀》更稱他是“二十世紀不多的幾個可以被稱之為天才的作家”

如果你肯去豆瓣看一看,根本找不到先生有8分以下的作品。其中好評最高的,便是他年輕時《臺北人》《寂寞的十七歲》《孽子》《紐約客》,更有他的新書《八千里路雲和月》。

這五本書,幾乎寫盡了先生的一生。

奼紫嫣紅開遍——白先勇

1937年

出生廣西桂林,童年在桂林、南京、上海度過。

1952年

自香港移居臺灣,插班建國中學,隨後就讀成大水利系與臺大外文系。

1960年

大三,與同學王文興、李歐梵等人辦《現代文學》雜誌。

1963年

赴美國愛荷華大學修習文學理論和創作研究。

1965年

任教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教授中國語文及文學,同年陸續發表《臺北人》系列,1994年退休。

1977年

於《現代文學》連載《孽子》。

2003年

製作青春版崑曲《牡丹亭》。

2015年

馬英九頒贈二等景星勳章。

2019年

出版《八千里路雲和月》回顧人生

練習孤獨《寂寞的十七歲》

白先勇出生於1937年,是國民黨將領白崇禧之子,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九。在他出生那一年,七七事變剛剛爆發,白崇禧一家從廣西搬來重慶。將軍顧不及這個剛出生的孩子,就匆匆趕赴抗戰前線。

這似乎預示了少年白先勇敏感而孤獨的性格。

白先勇7歲時,不甚傳染了肺結核。在當時落後的醫療條件下,人人談癆色變。為了避免傳染,整整四年時間,白先勇都是在被隔離的日子裡度過的。

“我一個人住半山的房子,保母跟著,有自己的小廚房,吃飯一個人。父母親偶爾來看我,但和哥哥姐姐不在一起,覺得被打入冷宮,失去童年,從此個性就變了。”

本來的敏感心性,隔離四年後,更變得傷春悲秋。獨居的孩子聽見燈火輝煌處有熱鬧的笑聲,掉下淚來。

他的童年裡,就只有回憶在廣西老家的快樂時光,盼著等父親歸來,和腦海裡一碗桂林米粉的滋味。

幸好,家中有一個叫老央的老伙伕見多識廣,總能用三言兩語把極平凡的故事講得妙趣橫生。白先勇就常常搬個板凳去廚房裡聽老央講故事。

這些故事,成為他孤獨日子裡最大的安慰。

白先勇:中國文化很濃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根

七七抗戰第九週年紀念日,全家在南京團聚合影

奼紫嫣紅《臺北人》

除了疾病,白先勇年少時的孤獨心境,更多也來自於父輩的命運遭際。他的童年除了桂林山水,更多的是終日奔波。

白先生成長於官宦之家,父親白先勇將軍是國共共同尊敬的“抗日英豪”,一生功勳彪炳,曾領百萬雄師,南征北戰,幾度出生入死,是抗日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母親馬佩璋是名紳富賈之女,是曾經帶領全家穿越槍林彈雨的勇敢女性。

先生的童年裡,那些身世顯赫的歷史人物、名門望族,也不過只是隔壁的長輩。他親歷了戰火紛飛的年代,看到他們如何一步步走向壯烈,走向歷史長河,最終走向遺忘。

他用筆墨在延續著傳統文化的同時,自己也成為傳統文化的一部分。他說,

“我寫作,是因為我想用文字來表現人類心中一種無言的痛楚。”

白先勇:中國文化很濃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根

白先勇長年臺北、加州來來去去,說文化就是他的家

顛沛流離《紐約客》

少年白先勇卻跟著全家又踏上了開往香港的輪船,後又定居臺灣,而後又赴美讀書。

與父親在機場分離的這一天,一向堅毅的白崇禧竟哭得一塌糊塗。因為他的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也許他預感到,這次父子一別,恐怕是很難再相見了。

果不其然,4年之後,沒等白先勇歸來,白崇禧就去世了。白崇禧征戰沙場半生,晚年卻過得並不平靜。醫生研判,是冠狀動脈梗塞。

當時的白先勇在美國加州,噩耗是由三哥先誠從紐約打電話來通知的。當晚整夜未眠,在黑暗的客廳中坐到天明。他的世界像是轟然倒塌了。

“父親的辭世,我最深的感觸,不僅是他個人的亡故,而是一個時代的結束。跟著父親一齊消逝的,是他身上承載著的沉重而又沉痛之歷史記憶:辛亥革命、北伐、抗日、國共交戰。我感到一陣墜入深淵的失落,像父親那樣鋼鐵堅實的生命,以及他那個大起大落、轟轟烈烈的時代,轉瞬間,竟也煙消雲散成為過去。”

先生在接受採訪時常常說,

“父親教給我鍥而不捨的毅力,母親帶給我與人相處時的溫暖和擁抱。成長過程中總想掙脫,但時間到了就發現,那些又都回來了。”

繼父母的歷史,鄉愁於白先勇而言像是再飲不盡。再想起一碗米粉,一次廣西風光,都彷彿是夢境一般,他的故鄉情結越結越深。

到美國後,白先勇繼續開始自己的創作,此時的他無拘無束,靈感大發,相繼創作出了《臺北人》《孽子》《紐約客》等著名小說,其中《臺北人》被評為20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第七位,而《孽子》則被改編成電視劇搬上了熒屏。

白先勇:中國文化很濃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根

1963年,白先勇赴美讀書,父親至松山機場送行,此為父子最後一次合影,他戴墨鏡是因怕眼睛哭腫了不好看

一刻即永恆《孽子》

白先生的筆下,17歲男孩是寂寞的,但17歲的小說家,在最好的時光遇見最好的人。1954年夏天,他上課遲到,搶著上樓梯,撞上了一個也快遲到的男孩,那是隔壁班的同學王國祥。

38年的故事說不盡。先生少年時夢想到長江三峽築水壩,申請保送成大水利系,王國祥也跟著去考成大電機。他發現自己興趣不合,重考臺大外文系,王國祥也轉學臺大物理系,他辦《現代文學》,種種快樂牢騷,王國祥都是第一個聽眾,二人更是一前一後赴美。


白先勇:中國文化很濃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根

感情路上,誰不希望有人可以作伴呢?王國祥晚年病況沉重,先生遍捧著厚厚病歷,遍尋名醫。1992年夏天在加護病房握著王國祥的手,陪他走完人生最後的路。

先生用飽含情感的筆重重寫下,“我與王國祥相知數十載,彼此守望相助,患難與共,人生道上的風風雨雨,由於二人同心協力,總能抵禦過去,可是最後與病魔死神一搏,我們全力以赴,卻一敗塗地。”

先生的長篇《孽子》更有精彩描寫:

“互相惟一可以依賴得,只有彼此得一顆心;而人心惟危,瞬息萬變,一輩子長相斯守,要經過多大的考驗及修為,才能參成正果。阿青,也許天長地久可以做如此解,你一生中只要有那麼一刻,你全心投入去愛過一個人,那一刻也就是永恆。你一生中有那麼一段路,有一個人與你互相扶持,共御風雨,那麼那一段也就勝過終生了。”

“有的孩子因為感情上受了傷,變得憤世嫉俗,玩世不恭起來,他們不尊重自己的感情,當然也就不會尊重別人的。最後他們傷人傷己,心靈變得枯竭早衰,把寶貴的青春任意揮霍掉。阿青,我希望你不會變得如此,即使你的感情受到挫折。你不要忘了,只要你動過心,愛過別人,你的人生就更深厚了一層,豐富了一層。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失戀,而是沒能真正愛過一個人。”

白先勇:中國文化很濃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根

四十不惑,他寫了《孽子》,記錄了臺北一個同性戀群落的歡樂和悲傷,震驚文壇,在扉頁上,他淡淡寫下:“寫給那一群, 在最深最深的黑夜裡, 獨自彷徨街頭, 無所依歸的孩子們。”

溫情坦蕩《八千里路雲和月》

2000年,白先勇先生經歷了一場心肌梗塞,“我家裡後花園有一盆茶花,種子從雲南來的,叫做佛茶,花跟蓮花一樣大,花是1998年種的,過一兩年,飆起來了,泥土不夠了。那年夏天,我午覺醒來,看車房有一袋泥,想到要加土,把泥土一搬,哎,發作了,心緊得不得了,躺下來,沒事了,去看急診,我父親心肌梗塞走的嘛,醫生見狀轉診心臟科,做心血管檢查,左冠狀動脈,阻塞99%,只得緊急開刀,命懸一線吶。發病前的1個月我去京都33間堂,裡面供著800尊觀音,我本來對觀音就很親,我上香,忍不住掉淚,那種掉淚就是一種受了菩薩的護佑,後來想想菩薩留我在世上,可能還要我做什麼事吧。”

先生在《八千里路雲和月》中這樣母親,“人世間的一切,她熱烈擁抱,死亡,她是極不甘願,並且十分不屑的。”而他的這點大概更是隨了母親,熱愛生活,不屑死亡,悲憫通透。

白先勇一生坦蕩,將一副柔情付這斷壁殘垣,又用這柔情澆灌出一生的奼紫嫣紅。他對文學,對戲曲,對人生中可念不可追的愛情和過往,莫不如此。

畢竟,“鄉愁是永遠填不滿的啊。”

白先勇:中國文化很濃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根

白先勇20年前開始練氣功,步履還像年輕人一樣輕快。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