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這就出來了。”趙元辰一聽就知道來人是嶽衝，示意玉兒把匣子藏好，大咧咧地出了門來。
院子裡來了一大群人，除了嶽衝，還有幾十名番衛，刀劍齊備，煞氣重重。
人群正中拱衛著一個老太監，身穿繡鷹錦衣，頭戴猛禽黑紗，眼神陰鷙，面容瘦削，腰間的蟒頭刀森然猙獰，散發著幽幽寒氣。
他單單是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煞氣壓迫之感。此人正是綠林中人聞風喪膽、別號“劉人屠”的東玄衛指揮使——劉美幀。
帝國以武立國，立國後反而調轉屠刀，大肆屠戮不肯歸附的修真勢力。高宗時期，設立東玄衛與西玄衛，作為帝國兩把利劍以威懾天下。
東玄衛與西玄衛為皇帝直屬，獨立於國法之外，權力極大，與那個世界上的明朝東廠，錦衣衛，職能無二。
東玄衛負責鎮撫天下綠林，為太監近侍統領，西玄衛負責偵緝文武百官，由皇帝親信武官統領，二者互為制衡。
眼下東玄衛雖然勢弱，無力牽制綠林，但在帝都周邊，的確鮮有江湖勢力橫行。
劉美幀審視趙元辰一眼，又疑惑地左右望望，最後把懾人的目光鎖定住中間廂房。
不但是他，所有番衛均感覺到了院子裡異常的氣息，都面露驚異。
“是嶽公公呀。”
對方擺的這個陣勢，讓趙元辰心裡有點發憷，但一想自己馬上就要加入明宗，那是誰都不必怕的，望著嶽衝的胯下打趣道：“嶽公公把鬍子剃了，顯得更精神了，哈哈。”
男子一旦被閹，鬍鬚立去。嶽衝怎叫一個火大，暴怒叫道：“遼王世子窩藏亂黨，圖謀作亂，來人，把他綁了！”
“亂黨？誰是亂黨？”趙元辰一個口一個“公公”，喊得嶽衝怒火中燒：“嶽公公不要冤枉好人——哦哦，你是說胡鸞兒嗎？”
“就是她！”嶽衝怒喝一聲：“光天化日之下將亂黨藏於密室，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趙元辰用手掌抹抹額前，理了一下精緻的髮型，笑道：“哦，我竟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亂黨居然可以進入質子館。”
“你？！”
“我怎麼了？我清白又勇敢，忠君又愛國，什麼都敢幹，但是勾結亂黨，那是絕對不敢的。你想公報私仇，也得尋個好說辭嘛，外面太冷，我先進屋暖和暖和，等會再出來跟你一起抓亂黨，告辭啦。”
趙元辰當場放了松泡兒，就要扭頭離去。
“世子請留步。”劉美幀沉聲道。
“你是哪位，找本世子有何貴幹？”趙元辰揚著臉問。
劉美幀提督東玄衛四十餘年，別說像趙元辰這樣的娃娃兒，就是世襲罔替的親王也從來都是肅肅如敬大賓，見這小子如此囂張，已是老大不自在。
但他畢竟心如城府之嚴，不動聲色地微一躬身，乾笑一聲道：“老奴劉美幀，是東玄衛提督。聽聞世子藏了一名女子在房中，特來查看，世子請將人交與老奴，此事便算揭過。”
趙元辰仍沒意識到面前的老頭兒有多大來頭，嘻嘻一笑道：“你說交給你就交給你，憑什麼？我可是遼王世子，你知道遼王世子是多大的官不？”
劉美幀輕蔑笑道：“老奴奉旨護衛質子館，質子館來了外人，當然要由老奴處置——搜。”
他說搜就搜，一點商量也沒有。番衛們譁得散開，將趙元辰三間廂房圍了個水洩不通，不由分說地就要往屋裡闖。
趙元辰急了，擋在門口大喝一聲：“誰敢？！”
“將世子帶到一邊，好生看護。”劉美幀一揮手，番子們又要強闖。
“等等！”
趙元辰知道胡鸞兒一旦落入東玄衛手中，再想問她點什麼難比登天，急急說道：“劉公公，咱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是皇上心腹，我是宗室子弟，算起來都是一條船上的，這個女人不過一個戲子，你給我個面子成不成？”
劉美幀仿若未聞，不為所動。
眼看著番子們就要闖進房內，趙元辰心一橫，破口大罵道：“你找死嗎，敢搶我的愛妃？！”
“慢著。”劉美幀叫住眾人，狠厲地目光劃過趙元辰的小臉：“你說她是你的妃子？”
“對！”
“可有冊封旨意？”
“沒有！”
“那就不是了。”劉美幀陰笑道：“把人給我帶出來。”
不一會，人事不省的胡鸞兒被兩名番子五花大綁架了出來，面色雪白，衣衫單薄，憔悴的臉蛋上表情十分痛苦，卻仍沒睜開眼睛。
趙元辰與胡鸞兒沒有什麼交情，藏著她不過是為了報復一番，順便再揩點油佔點便宜，但見他們如此粗暴，像對待牲口一樣對待自己的“寶貝”，真是要氣炸了，大吼道：“我再說一遍，她是我的人，你敢把她帶走，我必給我父王去信，讓他起兵造反！”
現在他知道了自己很難執掌遼地，所以把這個擋箭牌用得肆無忌憚。
當然，遼王是不可能因為他而造反的，但茲事體大，劉美幀十分謹慎，略一沉吟，道：“放開她。”又對趙元辰恭敬一揖：“老奴放肆了，還望世子海涵。老奴將親報皇上定奪此事，請世子稍安勿躁。”
趙元辰沒想到“造反”這麼好用，不禁一樂：“這就對了嘛，你當你的提督，我玩我的美人兒，我父王也不造反，皇上不知會有多開心，大家皆大歡喜。至於稟報皇上，我看不必了，皇上日理萬雞，哪有空管這類閒事？這會不定在龍床上和哪個妃子敦倫呢，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
遍數古今亂臣賊子，也沒有像他這般大膽的，居然把造反當作了威脅，你不順著我意思，我就要造反。劉美幀不知這位世子爺為何會變得如此強橫，真想一個耳光揍了過去，微微一笑說道：“世子風範，老奴領教了，老奴會將今日世子的話如實稟報皇上，世子好自為之——我們走！”
“慢走，不送，有空常來玩......”
趙元辰沒想到，劉美幀一個時辰後，果真又來玩了。
這次他們還帶著皇帝親寫的聖旨，而且也不抓胡鸞兒了，只抓他一個。幾名番子任憑他搬出遼王、搬出明宗宗主，不由分說就把他五花大綁了起來。
東玄衛提督不敢自作主張來硬的，皇帝卻不慣趙元辰毛病，得知了他威脅劉美幀的話後，龍顏大怒，狂寫數千言聖旨，把他父子罵得狗血淋頭，並責令趙元辰來供奉祖先的奉先殿面壁思過。
因為暴怒，皇帝在聖旨中沒提到半個字如何處置胡鸞兒，通篇全是對趙元辰惡毒到極處的咒罵，如此，倒讓胡鸞兒逃過了一劫。
今天是趙元辰被押來奉先殿第三日了，之前去鬧事，純粹是為了出氣。但讓他鬱悶的是，氣是出了，但自己也身陷囹圄了。
奉先殿是供奉華朝歷代先帝靈位的聖地，飛居京城西南角的六盤山之上，是第一神聖之處，方圓一里之內足有一千多名侍衛日夜關防，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衛森嚴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當然，裡面的人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來，也是不可能的。
這是一座極其莊嚴宏偉的神殿，神殿當中供奉著歷代先帝的靈位和遺像。九根巨大的盤龍柱如同九位天神，巋然不動地屹立在神殿四周，日夜拱衛著這個華朝第一聖地。
殿內檀香縈繞，幾十隻手臂粗的火燭點亮了濃重的夜幕。
位處正中、地位最高的那個靈位上寫著“敬天順昌法祖睿德恭憲聖統神明文武皇帝”，靈位上方掛著一張巨大的中年人畫像，這是本朝的太祖皇帝了，再旁邊則是太宗、高宗...
靜謐的夜，靜謐的殿堂。
趙元辰與自己的祖宗們神交許久，早已混熟了，也沒了剛來時的拘束。此刻他剛剛打坐完畢，正跪倒在太祖靈前禱告，那禱詞也十分別致：
“太祖爺爺，小子是遼王世子，如果之前您的子孫沒被人帶綠頭巾，小子身上流的應該是您的血。”
“小子肩負拯救蒼生、傳承血統、開枝散葉等等一系列的重大使命，不能總是侷限於此地，您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早日加入明宗，脫離質子館，也不枉我這些日子天天陪您嘮嗑解悶......”
“對了，還要保佑那個小妞兒平安好起來，不要被人抓走，讓她獻身於我，總之千萬不能讓她給跑了，否則我可就虧大了——嗯，就先說這麼多，以後想到了再找您幫忙。”
禱告完畢，虔誠地磕了三個頭，剛要上香，忽然聽到一聲銀鈴般的笑聲：
“世子爺，你要誰給你獻身呀？”
閱讀更多 月夜舞幽城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