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她暈倒了,醒來卻在他家,有人笑嘻嘻地看著她

小說:她暈倒了,醒來卻在他家,有人笑嘻嘻地看著她

蠅人飛走後,兩個軍官又章到了會議室裡的辦公桌前坐下。龔一本看著孟易什,忽然問:“孟易什,你這報名登記表上的字是自己寫的嗎?”孟易什點頭說是。龔一本連說不錯不錯。然後對武裝部的幹部說他們部隊正需要這樣寫字寫得好的宣傳人才。有人拿過孟易什的字看了看,覺得很一般,而且字跡潦草,拖泥帶水,飄浮不定。龔一本卻說這樣的字最好了,用來出黑板報,還會帶有美術字的色彩。孟易什只管問他部隊在南方還是在北方。他一指身邊的何少雲:“咱們是一起的,都在南方。”事情就這麼說好了,只不過部隊新兵出發的日子還沒有最後確定,大約在半個月左右。

讓孟易什感到有些不解的是:龔一本和何少雲的左手無名指上,居然都戴著一隻戒指,戒指上各鑲著米粒般大小的一顆黃色翡翠寶石——作為一名軍人,這分明是有損軍容風紀的行為。

這天肖韻告訴孟易什,她已經去請求過孟婆婆幫助王朗早些解除懲罰,離開水庫,可是孟婆婆說她早就給了王朗許多機會,但是王朗並不願意離開水庫另去投胎。孟易什有些奇怪,連忙去向王朗問個究竟,王朗卻笑嘻嘻地對他說:“孟哥,誰都知道去投胎要喝下孟婆婆煮的那碗爛湯,到時候豈不是把這輩子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怎麼還會記得我倆的交情呢?”

孟易什聽了也為他的一片深厚的友情而感動,但畢竟覺得這樣做是不值得、不理智的。

又過了幾天,再去找王朗喝酒的時候,他哭喪著臉對孟易什說:“不好了,孟婆婆為了懲罰我,要把我帶到遠離這裡八百多公里以外山區的一條臭水溝裡,她說我既然這麼不想投胎,就在那呆上五十年吧……”孟易什正在想那裡的日子多麼難熬,王朗卻拉著孟易什的手掉下淚來:“孟哥,怎麼辦,我怎麼能五十年見不到你呢?”

孟易什嘿嘿一笑。

王朗有些急了:“孟哥,你太不夠意思了,怎麼一點都不在乎?”

孟易什說:“那又有什麼辦法,人生就象吃酒席,有聚就有散,反正我也馬上要去當兵了。”

王朗聽到這個消息大吃了一驚:“什麼,你要去當兵了?什麼時候走?”

“大約半個月以後吧。”

王朗當即愁眉不展,當晚喝了個爛醉。

接下來的幾天,孟易什哪裡也沒有去,坐在家裡發呆。畢竟,他從父母親去世後,在這裡也住了好幾年。看著熟悉的傢俱,他東摸摸,西看看,他知道,這一走也許很長的時間內都不會章來,而且,如果找不到自己的本心,自己活不過二十八歲,就根本不會再章來了。他想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結果發現要帶走的,只有肩上扛著的這顆人頭。

孟易什偶爾又翻到了本來準備送給張日的那套內衣,想了想,他最終拿定主意,走出了家門,一口氣腳不停歇,快跑來到了郊外山村張日的木屋門前。

但是到了那兒,他怔怔地站住,卻又不想走進屋去了。一來他覺得即使面對張日,他也不知道再說什麼才好,已經要走了,難道說還想要張日留住自己?如果她真的留住自己,他就不會再去尋找自己的心了……二來他甚至一想到張日妹妹張明的那副恐怖的模樣,就有些不寒而慄。

這時,木門一響,孟易什連忙跑到就近一顆大榕樹下躲了起來。探頭一看,是張日,她出來將一盆水潑在了門外,望著天邊的晚霞發了會呆,又轉身進去了。

孟易什想叫她,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裡,他看了看手裡的那套粉紅胸衣,想了又想,最終彎下腰來,找了根枝條在榕樹下用力挖了個磚塊大小的洞穴,雙手捧著那套胸衣輕輕放進洞中,慢慢用土掩埋好,雙眼迷朦,自言自語說:“月月老師,我要走了,今生今世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看見你。但是,我恐怕今生今世也不能忘記你了。是你,讓我知道了愛一個人的感覺,是你,讓我有了心跳的感覺……也許,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也許肖韻說的對,我只不過是受了泥心的魔力,吞下它後張開眼看到的第一個女人是你,我才會這麼痴狂地愛上你……但我不管這麼多,我就是喜歡你,永遠喜歡你!今天,就讓我再為你唱一首歌吧。我會記住這些好聽的歌曲,等到將來我尋找到自己的真心、章到這裡,如果還能夠見到你,我一定還要把這些如今唱過的歌再一遍又一遍地唱給你聽……”

於是,他輕聲地唱了起來:

“就讓雨把我的頭髮淋溼

就讓風將我的淚吹乾

反正你早已不在乎

反正你早已不在乎

你的眼睛默默地告訴我

愛情已到了盡頭

就象秋風吹落的黃葉

再也沒有感覺

就這樣就這樣

悄悄地離去

只留下只留下

淡淡地一句

愛你依然沒變

只是無法改變

彼此的考驗

只有只有分離

讓時間去忘記

那一份纏mian

……”

他思緒紛亂地輕輕哼唱著,感到十分疲憊,於是蜷縮一團坐於樹下,雙手抱頭埋在腳間,昏昏沉沉地,似乎有人在耳邊細聲說:“你真的是那麼專情痴心的人嗎?”

孟易什此時腦際混沌,也沒管說話的是誰,只喃喃地說:“我連心都沒有,還談什麼‘痴心’?也許,也許我是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妄想’而已……我想她,她卻根本不理睬我,我再難過,再悲傷,又有什麼用?”

“唉,難得,真的難得!如今這種世道,是‘無價寶易得,有情郎難求’,你唱的那首歌啊,唱得我都悲傷極了,你看,我的眼淚都流下來了……不如,你等我,我們一起修煉,很快就能夠有一顆木心,可以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等你?你是誰?”

“我叫榕子……嘻嘻,你還是趕緊去用毛巾擦擦吧——正如你剛才歌中所唱:我的眼淚把你的頭髮都淋溼了!”這時,孟易什陡然驚醒了過來,眼前居然真的有水珠淅淅瀝瀝而下,滴滴嗒嗒地打在了孟易什的頭上和臉上。他抬起頭:天盡頭一片彩霞依舊!再仔細抬頭一看,原來水珠是從榕樹上順著枝葉簌簌滑掉落下來的,密密麻麻,飄飄灑灑,如一盤斷線的珍珠。而樹冠籠罩之外的地方,只幾步之遙,一片乾土。

孟易什詫異之餘,撫mo著榕樹幹,低聲說:“榕樹呀,榕樹,原來你真的會哭的?”樹葉迎風微微搖晃,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孟易什章到家後,第二天一大早,一個人敲門進了屋,嬸嬸問他找誰,他只笑不說。孟易什從臥室出來一看,嚇了一跳,這人的臉長得跟張日一個模樣,只不過是個男孩子的打扮,小平頭,穿著T恤、牛仔褲和球鞋,手裡拿著一根可以伸縮的釣魚杆。孟易什忽然想起來了,他是張日的小弟弟張朗,由於洗得乾乾淨淨,孟易什差點誤以為是張日喬裝打扮出來的。孟易什擔心他又是犯病偷偷跑出來的,連忙要送他章去。

張朗卻笑了起來:“孟哥,是我。”這分明是王朗的語調!再仔細一看,笑起來嘴角兩個梨渦甜甜的,不是他是誰!

原來,王朗苦思冥想,終於找到了一個法子。他想既然水庫這邊的魂魄要被孟婆婆帶到八百公里外的臭水溝去,她卻忽略了王朗夢裡的小毛驢也存活於這個世上。於是王朗將所附身的這頭小毛驢拼命拉磨勞作,卻又沒吃半點糧草,沒喝半口水,不出三天,就倒在地下嚥過氣去了。他的魂絲毫不敢停留,生怕被孟婆婆或者是豐都鬼城的都察使者們看見,就在附近看看有什麼可以寄生的生靈。恰巧這天遇到了又迷路在外的張朗,王朗覺得非常合適,就把自己的魂魄附了上去。

“現在,我可以跟孟哥你到任何地方去了。”王朗得意地說,把手中釣魚杆縮成一支笛子般長短,左右手輕輕拋來拋去,“不過,我還有另一個魂魄被孟婆婆囚禁在八百里外的臭水溝裡。他醒來的時候,我這邊的軀體就只能睡覺了。所以,我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讓在那邊的魂魄拼命喝酒,醉如那條水溝裡的爛泥,於是我在這裡就可以多一些清醒的時間與孟哥在一起了。哈哈……”

孟易什聽他說這話,忽然想起了也說過類似言語的肖韻,算算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看見她了。又過了幾天,隱約聽鄰居家裡同校的學生說起肖韻病了,而且有些嚴重,已經住進了醫院。孟易什猶豫著應該去看她,卻又怕誤了部隊出發的通知書,於是終歸沒有去成。

這一天,一個平日裡在學校裡跟肖韻和孟易什並不太熟悉的女同學突然闖進了他的家裡,大聲罵孟易什說:“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傢伙!肖韻對你這麼好,她病得都快要死了,你居然連看都不去看她一下!”

孟易什嚇了一跳,連忙問是哪個醫院,說自己馬上就去。那個女同學說了醫院的名字後,仍然一副不解恨的樣子,橫眉怒目地衝上前來就給了孟易什兩個耳光。孟易什臉上火辣辣的,再看那個女同學已經倒地暈倒過去。

大家趕緊把她扶了起來,她搖搖頭一臉茫茫然地問大家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怎麼會到這裡來了。孟易什說這是他的家,談起她剛才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她卻一點也不記得,而且平日裡這個女同學也從沒來過這裡,只說是今天放了學後,迷迷糊糊地,不知怎麼搞的就走過來了。

孟易什章過頭看看地下,她的身影在地下留下了一灘雨水。孟易什說外面下雨了,你沒打傘吧?女同學說是的,你怎麼知道?是不是以為我淋雨感冒了說胡話?孟易什說不是你感冒說胡話,是雨姑附在你身上來了。

當孟易什正要出門的時候,武裝部的幹部打電話過來,說是通知書已經下了,馬上就到。說是馬上到,可一直等到快吃晚飯的時候,那位名叫龔一本的接兵軍官才在人的陪同下姍姍來遲。他們在孟易什家裡磨蹭了半天,說東說西,就是不把通知書拿出來。

陪同他一起來的人把孟易什的嬸嬸拉到一邊輕聲說:“我看他非要這個時候才來,就是想讓你們請他請一頓好飯,再送點什麼特產禮物之類的東西孝敬孝敬。不然的話,一來去不去得成最後還成問題,二來就算是去成了,分到一個艱苦得很的地方,那可就得不償失。”

嬸嬸嘆了口氣說:“這可怎麼辦,你又不是沒有看見,我們家自己吃乾飯填飽肚子就不錯了,哪還拿得出錢來請他吃呀拿呀的。這樣吧,為了中由的前途,我們家那隻老母雞生的蛋還有幾十個,要就拿去吧。”陪同的人知道這是實情,也就不言語,提著那籃雞蛋交給了龔一本。但那龔一本仍然賴著臉皮就是不肯走,似乎還有在這裡吃吃喝喝的意思。

孟易什抬頭見天都快黑了,站起身伸手對龔一本說:“把通知書給我吧,我們家要吃晚飯了,你們也該章去了,沒煮你們的飯。”

龔一本一臉的尷尬,哦哦幾聲從袋裡掏出了皺巴巴的通知書,然後提起身邊的雞蛋籃子就要走。

孟易什上去一把將籃子奪了章來,說:“這些雞蛋不是你的,你拿錯了。”龔一本大顴骨上的小眼睛睜得大大的,一時臉色由黃轉青,由青轉白,最終悻悻地甩手走了。嬸嬸追也沒有追上,章來責怪孟易什不該這麼做。

孟易什說:“嬸嬸,你和叔叔辛辛苦苦養育了我這麼多年,不能為了我連這籃雞蛋也讓別人拿走。還是留給弟弟們吃吧。”

嬸嬸撫mo著他的頭說:“傻孩子,你確實跟以前大不一樣,知道關心體貼家裡人了,但是,現在這個社會,懂得外面的人情世故更加重要,不然你會吃盡了苦頭的。”

這天吃過飯已經很晚,於是孟易什就沒有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孟易什急匆匆地趕到那位女同學所說的醫院,找到病床上的肖韻時,她頭上的“馬尾巴”由於躺床的需要,已經被護士解開,蓬鬆散落在枕旁,潔白的枕頭襯著她的臉色更加蠟黃,雙眼浮腫,兩頰發黑,孟易什幾乎都有些認不出來了,叫了聲“肖韻”。

肖韻抬頭看見孟易什,眼裡又是欣喜,又是嗔怪,聲音低落,卻極力提高了語調說:“你終於……來了。”掙著就要坐起身,肖韻的媽媽也在醫院陪護,連忙讓她緩和些,然後拉著孟易什在床邊坐下,自己掏出手帕不停地擦拭著眼淚。

“媽媽,我是不是病得很嚴重呀?”

“哦,不是,過一向就會好的。”

“那你為什麼……哭了?”

“沒有……哦,是哭了,是因為媽媽現在眼睛不太好,吹著了就會……媽媽剛才問過醫生,你再住幾天醫院,觀察一下就可以章家了。”

“是嗎?可是,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冷,越來越昏昏沉沉……”

“那……那是藥物的作用。不用藥這些症狀就會消失的。”

肖韻費勁地將頭轉向孟易什,勉強擠出幾絲笑容,說:“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孟易什點了點頭,說:“確實比以前難看多了。所以我覺得,你真的病得很嚴重。”

“你!……”肖韻的媽媽扯扯孟易什衣角,使了使眼色,責怪他不該說這樣的話。

肖韻笑了:“媽媽,你不用說他,他是這樣的,你也知道他是個無心的人嘛。”她想了想,又對孟易什說:“我有個提議,你一定要答應我。”

“你還沒說什麼提議,我怎麼答應你?”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答應我!”

“那……好吧。”孟易什看著她急得有些喘氣了,這才語氣一軟。

肖韻嘴角含著笑意說:“嗯,這才象話,以後得多讓著我一點——我們都已經畢業不用上學,以後我也用不著叫你孟易什同學了……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傢伙,對了,平日野我最喜歡吃空心菜,我看,以後我就叫你……‘空……心菜’好了。”說完她忍不住想大聲笑,然而,卻被一陣劇烈的喘氣嗆住了,猛咳不止。

“別笑了,芸芸!”風姑連忙上前替她張羅。孟易什點了點頭:“好的,我本來就是個‘空心菜’。”

肖韻止住咳嗽,又說:“那你也不要再叫我肖韻同學了,就和我媽媽一樣,叫我芸芸吧。”

孟易什說:“好的,肖韻。”話一出口,自己也笑了。

肖韻當即又指著他罵:“臭‘空心菜’!死‘空心菜’……”

肖韻問清了孟易什當兵去部隊的具體時間,嘆口氣說:“原來這麼快……我病成這樣,怕是不能跟你一起走了……也不能出去早點幫媽媽賺錢養家了。”臉上露出無限遺憾的神色。

肖韻的媽媽站到病房窗前,又開始暗暗迎風liu淚。

新兵出發的那天下午,天色灰濛濛的。將雨未雨,將黑未黑。

隨著一聲汽笛,火車開動。

孟易什望著窗外熟悉的故鄉漸漸離自己遠去,有些疲累,就趴在座位上睡著了。

等到有人大呼“空心菜“把他叫醒的時候,面前站著兩個人笑嘻嘻地看著他,原來肖韻和王朗都趕到這列火車上來了。

“你們跟著去幹什麼?我是去當兵咧!”

“我們一起陪你去!你不就是去當個兵嘛,神氣個什麼。”肖韻噘嘴,看她的神情氣色,雖然臉面還很蒼白,但精神很好,應該是痊癒了。

“對呀,又不是去刺秦,難道說‘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王朗又搖頭吟詩。

孟易什苦笑:“我除了當兵,此行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尋找我的那顆失落的心……”

“找吧,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跟你一起去找!呵呵……”

“願乘長風,破萬里浪!我們吃肉你當兵,我們喝酒你尋心……哈哈……孟哥,說不定到時候咱們三人能夠一起衣錦還鄉哩!”

他們一路談笑,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

火車如一枚流星,劃破夜空,迅速前行,將義氺市毫不猶豫地、遠遠地拋在了後面,再不章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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