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闖不會做飯，好在還有中午的剩飯剩菜，他和心不在焉的葛四軍將飯菜熱了熱，葛四軍去喊葛三妮，葛大闖則去屋後喊爹。
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二姐，葛四軍倚靠在門框上不知所措，“姐姐……吃飯了。”
沒有回應。
葛四軍摳著門框，忽然想起了什麼，“姐姐，我把這事告訴了田娃哥，只是他說要去找二蛋哥，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過來。”
聽見“田娃”二字，葛三妮原本定定看著屋頂的雙眼動了動，可弟弟接下來的話語讓她的眼睛再次失去了焦點。
見爹抱著雙臂沒有任何動靜，葛大闖小心翼翼地在爹旁邊坐下，正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以給他一些微薄的安慰，爹卻像是下定了決心，立刻站起來，然後瘋了一樣向家裡跑去。
葛大闖不明所以，嘴裡喊了一聲“爹”便緊跟著走了。
“爹！”葛四軍被突然出現的爹嚇壞了，可一向寵愛他的他此刻完全忽視了他。
爹衝到床邊一把將葛三妮拉了起來，對著一臉失落的她就是一巴掌。
葛大闖見此情形趕緊擋在二人中間，葛四軍則立刻哭起來，卻不忘緊緊地抱住這個被憤怒衝昏了頭的中年男人。
“說！是真的嗎？不要跟我裝糊塗！”
葛三妮臉上火辣辣的，一如那天下午的感受，可此刻的她沒有任何言語，只是定定地看著這個似乎根本沒有把她當做女兒的男人。
“你還有臉這麼看我！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整個葛家的臉都讓你糟蹋完了！”
葛四軍死命地抱著暴怒的爹，他的哭聲絲毫不能消除這場醞釀了許久的爭吵。
可葛三妮還是冷漠地看著他，他甚至感覺到了毫不掩飾的憎恨。
“你毀了的不只是你！還有咱們整個家！你毀了的是你哥哥和你弟弟！”
葛三妮笑了，眼淚從滿是笑容的臉龐上流下，透露出一股子說不出的心酸，但還夾雜著些許坦然，她斜睨了這個她應該稱作“爹”的男人，“哈哈哈……”
房間內的三人一齊看向這個可能是瘋了的親人，葛四軍立刻不哭了。
“終於說實話了吧？”葛三妮繞過葛大闖，走到爹的面前直直地盯著他，“你眼裡哪有我的位置呢？我不過是一個可以為你兒子換來未來的籌碼，只要他們幸福快樂，我死了都不足惜！”
他盯著面前這個咬牙切齒的女兒一字一句的把她心裡話說出來，字字如錘，字字撓心。
“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商品吧？如果價錢合適就賣出去，如果不合適就先留著，畢竟在家裡還能給您燒火做飯呢！哦！還能洗衣服！對了，還能賺錢！用來養你這個好吃懶做的廢物兒子！”
他看著面前的女兒淚如雨下，她怎麼有些陌生了呢？這樣傷人的話怎麼就輕易說出口了呢？她不是我女兒吧？要不然怎麼會這麼恨我呢？
“爹！我最親愛的爹！我恨你！我恨你！”
“夠了！”在被說是“廢物”時仍舊毫無反應的葛大闖此時大喊出聲，但看向葛三妮時立刻沒了底氣，“三妮，她是咱爹！”
“他是你們的爹！”葛三妮逼近葛大闖咬牙切齒。
“他養了你！”葛大闖終於忍不了，直視著面前這個有些猙獰的妹妹。
“哦，多謝啊！多謝你養了我！”葛三妮笑著轉過身，低下頭湊近蹲坐在地上、倚靠著門框的他的臉。
“姐姐……”葛四軍怯懦地喊了一聲，葛三妮如遭雷擊，僵直地轉過身看著這個一直和她親近的弟弟。
她不再說話，跑了出去。
葛大闖頹然地坐在床上，爹拍了拍葛四軍的後背，後者疑惑地看了看他，“跟著你姐。”
葛四軍跑了出去。
晚飯終究還是剩了下來，從熱到涼，無人在意。
……
葛三妮不知道該去哪兒，把這些年積下的所有怨憤傾瀉出來的她如今可以如願離開那個她又愛又恨的地方了，可世界雖大，哪裡可以容身？她不知道，這幾十年來她一直待在那個地方，她習慣了。
手機的震動聲將不知不覺中陷入沉睡的田娃驚醒，看清來電人姓名後，田娃遲疑了，但還是按了接聽鍵。
“喂……”
“田娃哥，咱倆走吧，離開這裡。”
田娃沉默了，“對不起，三妮，我不能這麼做。”
葛三妮正要問為什麼，電話卻已經掛斷，她悽然地笑了，看著手機裡的那個名字怔怔出神。
田娃看著屋頂再次流出眼淚，他當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向葛三妮提親的人的到來讓他不得不面對他一直在逃避的現實：他還沒有能力去承擔和葛三妮組建家庭之後的責任。既然如此，何必再給她一個虛假的未來呢？生活固然美好，但他害怕那美好不會降臨到他的身上。
不如就此斷了。
可心裡怎麼這麼疼呢？又為什麼這麼不甘心呢？
……
葛四軍找到葛三妮時後者正坐在老橋下呆呆地看著前方。
“姐姐。”
葛三妮沒有回頭。
葛四軍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歪頭看向她，見她止不住的流淚，便用那髒兮兮的小手不停地擦拭。
葛三妮抓住那小小的卻充滿無限溫暖的手，一把將他抱在懷裡，然後嚎啕大哭。
夜色很濃重了，圓圓的月亮透著清冷，沒有絲毫溫暖的味道，面前的溪水泛著白光，像是在無情地嘲笑著誰。
許久後，葛三妮終於止住哭聲，她溫柔地看著極力忍著不打哈欠的弟弟，“你回家去吧，姐姐在這裡再待一會兒。”
“不，姐姐待在這裡我就待在這裡！”葛四軍小小的臉上充滿倔強。
葛三妮終究拗不過他，這個弟弟自小身體弱，她不可能讓他在外面待一夜的，“好，我們回家。”
坐在門檻上的葛大闖見他們回來一時不知所措，起身後的他呆呆地看著他們越來越近。
葛三妮鬆開拉著葛四軍的手，輕輕地抱了抱這個高出她一頭的漢子，漢子立刻淚如雨下，他甚至聽見了那一聲許久未聽見的稱呼：“哥，對不起！”
葛三妮徑直走向自己的房屋，躲在另一個屋子裡的中年男人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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