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江湖】六十年代,康生与“红学”大家周汝昌之间的交往碎片

抛却政治定论,康生值得肯定的是他是中国近现代史上一位难得的文史、戏曲史,文物鉴定,书法大家。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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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先生

1962年上半年,国家因为要举办纪念世界文化名人的国际性隆重典礼活动,选定了《红楼梦》伟大作者曹雪芹。当时,中央领导人十分重视,责成文化部部长茅公总主持,具体事务给了北京市副市长王昆仑,所有调查研究、征集文物等多种任务同时迎运而兴。红学一下子热闹非凡,作为红学学术领头人之一的周汝昌忙得不亦乐乎。仅向他约稿“曹雪芹卒年”一题的文章,已经共有三处了:文汇、光明与“文遗”,让他已经感到分身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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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诸多项目中,一个“大观园遗址”特别引人注目。因为考证大观园的“前身”(不是现状)地点即在清末的恭王府之所在,王昆仑在经办此事时候,曾说:中央领导对此都很关注,尤其周总理、康老诸位最感兴趣。“康老”即康生,当时人人如此称呼,因他主持文化方面的各种事情,位望甚崇……从王昆仑的谈话中,周汝昌初次得知这次纪念的规模,中央的重视,还有拟议做哪些工作。其中两个具体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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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北京恭王府

一是恭王府前身即大观园遗址这一说法已得到众多中央领导人的关切,提到周总理和康老,说不少人都到园里去看过,问有无新发展;

第二是如何进行调查曹雪芹的遗踪旧迹的难题,也想听听意见。对于王昆仑的询问,周汝昌展示了给曹寅绘《楝亭图》的名家禹之鼎所绘“天香满院图”,说明此“图主”一直被误传为纳兰成德,现已辨讹;“天香庭院”此匾额尚存于今王府西院,为慎郡王(胤禧)所书,此事重要无比。

又据考证,慎郡王家与曹家交好,该匾实际系书与珅府之旧主人、与慎郡王有交谊者-极似曹家!并推断此“天香满院图”当为曹寅之画像,其院落遗址应与清末之恭王府位置有关。关于后者,周汝昌提出了一个建议:可请市府委令京市户籍部门作一次最广泛细致的调查踏勘,包括现居城内城郊的曹姓居民而其祖上隶属于正白旗的旗人,如能知道祖辈是内务府的正白旗籍就更好;再进而查询其祖上官职、老宅、与祖茔;对曹雪芹后期在西山“黄叶村著书”的地点要下功夫,希望能有所发现。和王昆仑的一席话,引起了周汝昌的一段“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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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满院图

当时的“恭王府”,被好几个单位占用,只说后花园,就分成了三“区”,园子被割裂隔断,计有空调厂占着大戏楼,一个什么厂占着园子的西半部的一个幼儿园,还有公安部家属的住宅区占着园子的“中枢”。池塘成了垃圾坑。遍地是工厂的铁皮碎屑……,残破荒芜之状不堪言说。周汝昌心中想:这座唯一尚存的王府遗址,与《红楼梦》关系密切,证据史料极多,已然岌岌可危了,再不呼吁,不用太久就悔之莫及了。周汝昌一想,既然中央有“康老”关切,何不找他?否则北京市也无力使占用单位快速搬迁和修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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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昆仑

随后,王昆仑陪周总理到府园去观赏考察,总理问他“像不像大观园?”并说:“要将恭王府保护好,将来有条件时向社会开放。”这些话给了周汝昌极大的鼓舞。

周汝昌决意给康生写信。他写了一封短信,希望能把自己对恭王府府园的意见面陈一下。隔了些日,康生回信了。如下

周汝昌同志:我刚由外地回京,今晚始读来函,未能早復,歉甚!

很願一谈,拟星期六(三月三日)上午九时派人去接您,不知有暇否?

近安!

康生三月一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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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生旧居

1962年3月3日一早,光明日报社总编辑穆欣先生亲自来接周汝昌并陪同前往。“车开到鼓楼以西一所宅门前停下,进院走入会客厅,已有王冶秋先生在座,还未就座康生便自内室出,奉手极欢,说道:很对不起,我自外地才归来,故复书稽缓。寒暄后语无旁及便直入红楼主题。

周汝昌将自己心中所存有关线索作了简叙以及各种问题之解决过程,康生倒很潇洒,并无流露尊严高不可攀之势。他听后说:“你研究的很好,此事早经肯定,我完全同意。”周说:“我的这种论点也会有反对意见!”康生风趣地说:“一不能反对,二不许反对,三不准反对”,并说:“我连司棋潘又安幽会的地方都肯定了”,大家听后共发一笑。

谈话中还提到小说中写那园子有大片稻田的问题,周汝昌说:造园讲究“借景”,园墙以外的环境形势要运用成为园“内”的景观之一“景物”,如《园冶》一书,开卷就先讲这个造园重要一义,并说早先哪儿湖边就有稻田……。

这时,王冶秋接过话去,说这不差,自己年青时那儿还是这样子,府北、府东两面都是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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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国家文物局局长王冶秋

随后,康生很郑重地说:“我已去看过,山石是明代遗物无疑。”“现府、园二部分未遭大破坏,基本完整,修理计划可能较大。”又高兴地说:“周总理已经同意了并批准将此事(按指于恭王府旧址建立雪芹纪念馆)列入67年第三个新五年计划中,只因为我们国家为苏修所祸害,目前还有一些困难,故稍后推。”提到恭王府残破荒芜的状况时,周汝昌建议可以先配合纪念曹雪芹逝世200周年开放,而随后再逐步修理之;又谈到将来要设法陈列文物等问题,不然太空泛……康生听后皆表示可行。

旋即,康生从书房里拿出了两套书:一个单本洋书没有了硬封面,是吴世昌的《红楼梦探源》英译本;另一套是木夹板保护的有正书局《戚序本》的大字石印本。打开看时,书眉上皆有康生色笔细楷批注,评语极为精细。周汝昌本欲借观看看康生对《红楼梦》的见解,然转念一想此来初识,又非见面的主题,身份悬殊,不便冒昧,因而只说:这种宣统三年、民国元年印的好本《石头记》,已很难再得了,异日当容仔细拜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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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生问了周汝昌两个问题,一问是:为什么在出警幻之先缀以骈词,通篇都是陈言对垛,略无内容,这怎么解释呢?二问是:神游幻境时宝玉所见簿册“判词”与曲文,皆是钗、黛二人合为一词,与别人每人一首独异,这究为何故?康生并表示自己不能同意黛、钗合一论。对此二问,周汝昌当时未能做出回答,但答说此必定有深意,置而不论则非研究之道矣。康生认为极对,重言曰:最是,最是。他对周汝昌说,你必须对它作出科学的解释。

谈话一度涉及某种流行论红观点,康生说:我们不能同意那种看法,爱情故事从司马相如、卓文君就有了,又该如何解说?谈及《金瓶》《水浒》,康生于《水浒》持批评态度,他举了一位妇女的读后感为证,说:她是真正的劳动人民出身,文化水平是不受什么坏影响的,她却说我不喜欢这种东西。康生对《金瓶梅》则十分推许,说:我们山东出了文武二圣人,文圣人是兰陵笑笑生,武圣人是戚继光。……

末后,康生问周汝昌个人研究上有什么困难没有。周汝昌简单回答了几句,说自己因生病不能坐班,带病在家工作,单位每月却要扣30元工资(周汝昌彼时工资仅80余元),生活和研究条件是有难处的。

时已中午,周汝昌起身告辞。康生说:下午还要开一个会就不多留你了。送至院门,看着周汝昌上车,嘱咐说有空再来……。

而与康生会面的前一天(3月2日),周汝昌曾给黄裳写回信,末尾捎带一句话:

明日上午将应康老(中宣部康生同志)之约一往晤谈“红”事,有何收获或当续书。然此信未及发出。晤面的当天晚上,周汝昌又在信尾再缀一段:……今晨赴康老之约,快谈至过午。康老人极有风趣,妙语纷挐,人极热情,谈锋健甚,所涉甚多(主要是大观园、红楼二题)……

此次会面过后,康生有信函给周汝昌所在单位人民文学出版社,大意是说带病工作不应该那么扣钞,应该给与一定的照顾。这封信由人文社抄成大字,张贴在楼梯转弯墙上,人人可见。人文社派古典部杜维沫同志向周表示即将所扣一千多元补给他。这笔钞在当时不是小数目,但周汝昌没有接受。他说:我不能遵守坐班纪律,已是抱愧,补工资的事,就心领心感吧。后来社长许觉民提到此事时还惊叹道:“……一千多呀!……”周汝昌不想让别人说自己“找中央争工资”,他说自己去见康生就是为了文化,没有其他用意。

可见当时的规章制度还是比较严格,并未因为高低而将就。比起现在,坐在家里的“大师们、导师们”可谓泾渭之别。

其实,以后,康生和周汝昌还有过几次交往,皆是因为“红学”学术问题以及恭王府和大观园之间的关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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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生去世追悼会,周汝昌本参加,后因身体疾病,未成亲行,但撰一长挽联寄给了治丧委员会:

七十七稔高秋忠魂长拱北神州日月革命风云咸钦椽笔勤挥壮檄传薄海鬼域掩修旗须信风流文史兴馀事

五番五年伟画天翼更图南祖国山河人民意气忍说大星遽陨幅讣动寰区雪梅归葭琯要从悲痛膺怀策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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