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疫新輔助療法,癌症者的新希望

很久之前,奇點糕讀到過這樣一句話:生命的價值不是由長度定義,而是由寬度和深度來衡量的,所以拓寬這兩種維度也同樣重要。其實這種定義標準適用的範圍,還有生命之外的許多東西。

比如和生命息息相關的醫學裡,今年剛剛諾獎榮耀加身的免疫治療,就是在以讓人目不暇接的速度,飛快發展著自己的寬度和深度——一種種不斷增加的適應症自然是寬度,而從治療晚期患者到更早期更多樣的用法,就是深度了。

諾獎該發給誰這事兒吧,奇點糕就不多嘴了……

這種深度挖掘的體現之一,就是對早期癌症患者進行的新輔助治療探索。

“早期”,跟著的往往是“能做手術”這幾個字,相信不少患者聽到都會長舒一口氣,比如在非小細胞肺癌中,早期通常是指臨床分期I期、II期以及部分III期的患者,手術是他們最佳的治療選擇,但這些“幸運兒”只佔全部患者的20-25%,並且50%的患者在手術後,仍然會出現復發甚至轉移[1]。

怎麼解決這樣的困境呢?醫學界先後提出了兩種套路,一種是在手術後進行的放化療,也就是輔助治療;而另外一種,則是把放化療的時間挪到手術前,就是即將談到的新輔助治療了

從理論上來說,新輔助治療可能給患者帶來的獲益和優勢包括:

1.在手術前縮小腫瘤,降低手術難度,甚至給原本無法手術的患者手術的機會

2.提前清除掉那些肉眼不可見,但已經存在的微小轉移灶,降低復發風險

3.手術前腫瘤部位的血供保持比較完整,治療藥物可以更有效的到達腫瘤處

4.患者在手術前的身體狀態相對較好,能更好地耐受放化療[2]

輔助也好,新輔助也好,都只能將早期肺癌患者的5年生存率提高5%

異軍突起

不管是輔助還是新輔助,都已經歷了漫長的臨床實踐探索,各種各樣的藥物和組合方案基本都露過臉,但輔助也好,新輔助也好,都只能將早期肺癌患者的5年生存率提高5%[2-3],同時治療的副作用發生率高,程度也很嚴重。

免疫療法,能不能再次超越放化療呢?從理論上來說,免疫新輔助治療也有不少優勢,比如手術前患者的免疫系統更加完整

,只是被腫瘤操縱,進入了明顯的免疫抑制狀態[4]。這樣的話,PD-1/L1抑制劑們就不容易放空槍。

對免疫新輔助治療來說,大腫瘤新抗原多就是目標啊

免疫治療還可以利用手術前腫瘤體積大,新抗原多的特點,充分增強體內抗腫瘤免疫T細胞的活性,讓它們分散到全身,清除微小的癌症轉移灶,這比在輔助治療時使用效果更好,優勢已經在臨床前期的動物實驗中得到證實[5]。如果等到手術後再來做免疫治療,隨著免疫環境的變化,這些好處可能就減弱了。

從科研角度來說,免疫新輔助治療之後再做手術,還能把手術中切除的腫瘤組織,作為進一步抗癌研究的材料。讓免疫療法擔任新輔助治療的角色,和手術可以說是強強聯手,在乳腺癌和黑色素瘤的治療中都已經有了成功的先例

不一樣的標尺

從理論優勢到真正造福患者,還要經歷臨床試驗的千錘百煉。

在早期肺癌免疫新輔助治療的臨床試驗中,衡量試驗成功與否的指標,往往不是過去常用的長期研究終點生存期(OS)和疾病無進展生存期(DFS),而是病理學顯著緩解(major pathological response)。

由於早期患者的預後相對較好,要是按著傳統思路,以患者長期的DFS和OS數據作為評價指標,收集數據往往要等上好幾年,最誇張的案例,大概是長春瑞濱新輔助治療的ANITA試驗,從患者入組到結果發表,足足過了12年[6]!

以當今醫學和生命科學發展的步伐,12年都滄海桑田了,所以業內專家普遍呼籲,把病理學顯著緩解作為評價新輔助化療效果的指標。而這個顯著緩解,指的是切除的腫瘤和淋巴結中,癌細胞的佔比低於10%[7]。

當然,肺腺癌和肺鱗癌的顯著緩解效果也有區別,鱗癌需要相對較高的緩解程度才能實現獲益,但腺癌的癌細胞比例只需要降到60%左右

如果達到了這個數字,就意味著新輔助治療已經充分實現了術前殺滅癌細胞的目的。

從過往研究來看,病理學顯著緩解比客觀緩解率(ORR)更能反映患者預後[8],預測DFS和OS時間,也已經有FDA認可的先例

有了新的目標和新的指標,免疫新輔助治療,就將全速起航。

篳路藍縷,披荊斬棘

要說目前免疫新輔助治療最著名的突破,肯定是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團隊開展的CheckMate-159試驗,從ESMO 2016的驚豔亮相,到ASCO 2017的良好中期成果,再到2018年美國癌症研究協會(AACR)年會,論文直接登上《新英格蘭醫學雜誌》……

這項試驗的主角,是大家再熟悉不過的O藥(Nivolumab)。試驗總共入組了21名分期在I-IIIA期,可以進行根治手術的肺癌患者,在預定的手術前每兩週注射一次O藥(3mg/Kg)進行新輔助治療,兩次注射後進行手術。

不過,手術當中看不到每一個癌細胞……

試驗的主要終點,就是此前提到的病理學顯著緩解,此外研究者們還對切除腫瘤的基因突變情況、患者體內的T細胞變化做了分析,畢竟免疫新輔助治療還有許多未解之謎,能獲得更多的數據肯定再好不過。

用研究主導者,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腫瘤免疫治療研究所主任Drew Pardoll的話說,“我們都被驚呆了”。在手術完全切除腫瘤的20名患者中,9名患者的腫瘤已經實現顯著病理學緩解,甚至有兩例腫瘤中完全見不到癌細胞

肉眼可見的改變!

新輔助治療的安全性也非常好,並沒有因為副作用導致手術延期。從手術後的隨訪來看,20名患者中只出現了3例復發,隨訪18個月時,患者整體的PFS率是73%,這可比歷史數據50%的複發率[9],好看多了。

手術前使用O藥,確實調動了患者體內的T細胞進入抗腫瘤免疫狀態,病理切片也證實,大量的T細胞和巨噬細胞浸潤到了腫瘤當中。患者的腫瘤突變負荷(TMB),則有望作為預估療效的生物標記物[10]。

基本上呈現的是一種線性關係,突變多療效就好

O藥配合起現有的新輔助化療方案,效果就更上一層樓了。在前不久的世界肺癌大會(WCLC)上,專門針對IIIA期肺癌患者的NADIM試驗初步結果被公佈,用四個字來概括就是:史無前例。

這項在西班牙開展的試驗目前共入組了46名患者,在手術前使用O藥+卡鉑+紫杉醇的方案,進行三個週期的新輔助治療。而已經做完手術的30名患者裡,有24名實現了病理學顯著緩解,其中18名是完全緩解

雖然由於試驗開展較晚,試驗患者的PFS時間、生存期等指標還沒成熟,但NADIM試驗80%的病理學顯著緩解率,已經是化療時代最好數據的三倍[11]。

三倍!Respect,Respect,Respect!

當然,O藥的對手們也不會錯過新輔助治療這個大舞臺,比如羅氏的PD-L1單抗Tecentriq,它的單藥治療試驗LCMC3,設計就與此前提到的O藥單藥治療非常相似,入組患者也更多,但病理學顯著緩解率只有22%[12]。

在聯合同樣的卡鉑+紫杉醇,進行兩個週期的新輔助化療時,Tecentriq的病理學顯著緩解率提升到了50%,也有21.3%的完全緩解,但數據明顯沒有NADIM試驗好看[13]。而O藥的對頭K藥,則沒有公佈過多數據[14]。

在單藥治療和聯合化療之外,免疫治療+免疫治療也同樣是一種思路,比如O藥+抗CTLA-4的伊匹單抗

。NEOSTAR試驗就對比了聯合免疫方案與O藥單獨使用三個週期的效果,不過31%的病理學顯著緩解率似乎低於預期[15]。

戰火才剛剛被點燃,一切還有待臨床III期試驗的考驗,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有希望,也有問號

生存期獲益有限,缺乏預估療效的手段,治療副作用導致手術延期,甚至治療無效使患者失去手術機會,這些問題,都讓化療新輔助治療的發展之路逐漸停滯。而現實的困境,就是免疫新輔助治療破局的方向

當然,機遇和挑戰同在。拿生物標記物來說,腫瘤突變負荷(TMB),在CheckMate-159試驗中就與患者的新輔助療效有關,突變數量越多,療效就相對越好,這也符合了免疫新輔助治療利用大量新抗原的道理。

但是治療晚期患者時有指導意義的PD-L1表達情況,在CheckMate-159試驗和Tecentriq+化療的試驗中都沒體現價值[13]。會不會還有其他的生化標記物,比如T細胞亞群,等待著後續試驗的挖掘呢?

PD-L1陽性效果好,但是陰性也不差呢……

近期《自然醫學》的一篇社論裡,就對方興未艾的免疫新輔助治療提了一連串的問題:用藥劑量是按體重算,還是直接定量?用藥次數和時機怎麼把握?怎麼和化療藥物或者其他免疫藥物搭配?哪些患者最適合新輔助治療[16]?

比如用藥次數和時機,新輔助治療用幾個週期才性價比最高,還不耽誤手術的時間?而在免疫新輔助治療時代,唱主角的也肯定不止PD-1/L1抑制劑們,搭配化療藥、抗CTLA-4單抗、抗血管生成藥物甚至是放療,也許都是有效的

微環境裡群魔亂舞,PD-1抑制劑也不一定能獨撐危局

即使是有了全新的方案,試驗設計也同樣需要改進,比如評價療效的方法,就不能像過去一樣靠影像學的緩解標準進行,最好把T細胞亞群測定、腫瘤突變負荷這些新檢查,能做的都做了才好。

而且由於新輔助治療的試驗大多在歐美開展,中國患者的數據目前幾乎還是空白,這就需要國內的臨床研究迎頭趕上了。也許中國患者會像當年對EGFR靶向藥一樣,也會受益更多呢?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免疫治療造福早期癌症患者的日子,相信不會太遠了,對地平線上亮起的那縷曙光,奇點糕會翹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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