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筆下的道家意境「好文!值得研讀!」

<strong>說到幸福的歸隱,桃源幻境,共譜琴簫,令狐沖與任盈盈的愛情可以算是最完美的。隱居山林,每日只沉醉在琴簫的音律中,再無塵世的紛擾和爭鬥,真正是做到了笑傲江湖。

讀金庸武俠小說,一個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滿紙書卷氣,濃郁的文化氛圍流溢出文人的深沉與內蘊。金庸的筆下,除了刀劍交織、恩怨分明的江湖之外,還有萬里廣闊的大漠,天山終年的白雪,秀麗的江南山水,以及萬丈豪情的縱馬射鵰。在這之中,身臨其境般的體驗帶來了與眾不同的壯美之感。

有人說金庸的武俠小說像是一部成年人的童話,因為很多不可能發生的事,很多現實世界中看不到的人,在書中都一一登臺亮相;也有人說,金庸的小說像一部通俗易懂的教科書,教給人們關於社會、人生的知識——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如何在江湖一般的社會中更好地生活;或者還可以說,<strong>金庸的文字為人們提供了對待人生和為人處事的範例,而基礎就是中華文化的核心組成部分——道家思想。

<strong>俠之人生——以道家為依託的人生觀和處世觀

<strong>(一)看淡人生的“清靜無為”

<strong>道家是我國思想文化史上具有重要影響的一大流派,黃帝、老子和莊子是其代表人物。道家注重平和、清靜無為,它與儒家最大的分別就是對社會和人生責任的看法不同。道家批評並漠視所謂的目的和責任,認為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生活而生活,不必為了什麼目的而去做一件事情。這種人生態度在金庸的武俠小說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金庸筆下的道家意境「好文!值得研讀!」

<strong>清靜無為 修行

<strong>金庸筆下兩個最典型的道家人物,一個是老頑童,另一個是小龍女。老頑童唯一的愛好就是玩。在他的眼中,世界就是一個大遊樂場,面具、蜜蜂、雙手互搏、騎鯊魚,他都玩得津津有味。武功排名,名利,在老頑童的心中都是微不足道的,他是真正的心中無所求,即道家所說的“無為”。如果說老頑童代表的是動,那麼小龍女代表的就是靜。她白衣勝雪,不食人間煙火,又與世無爭,甚至不願意踏出古墓一步,只希望每天安安靜靜地度過,就連撫琴一曲,琴聲也異常的平和,就如《倚天屠龍記》中開篇所說的一樣:

<strong>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

<strong>萬蕊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

<strong>浩氣清英,仙才卓犖,下土難分別。

<strong>瑤臺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strong>另外,道家清靜無為的意境,還體現在對金錢名利的淡漠上。在《天龍八部》中,段譽貴為大理國王子,卻終日在江湖上游蕩,他的行為更像一個書生而不是王子。從無量山上被人追殺,到被木婉清責打,再到在曼陀山莊給王夫人當花匠,段譽追求的不是名譽地位,而是一種本質的生活。

<strong>武俠的世界是紛亂的,其中不斷充溢著刀光劍影,但是在鮮血和殺戮之間,那些代表了道家思想“清靜無為”的俠客們,還是用他們的俠義書寫了一段段和平的音符,使武俠世界變得有情有義,變得純淨,像一個真實的世界。因此,很多人喜歡將金庸筆下的武林比喻為現代社會。當今社會,競爭越來越激烈,人們生存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整個社會空氣中瀰漫著浮躁的氣息:明星想著一炮走紅,商人幻想一夜暴富,為官者希望一步登天……於是,攀附權貴,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雖不如“江湖”般腥風血雨,卻難免使人心浮氣躁甚至突破道德底線。這個時候,就需要一種“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情操,需要有一種“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的心境,平復社會上的“躁”與“爭”,用最平淡、最輕鬆也最適宜的心態實現人生的高度一一這是道家千年流傳的養身良方,也是道家為後人留下的最實用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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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二)為人處世的“以柔克剛”

<strong>老子認為:“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折莫之能勝。”於是後世有了“以柔克剛”的成語。依據這個原則,老子總結出了重要的處世之道——不為天下先。而在金庸的筆下,這種不為天下先的品德逐漸過渡成一種謙遜、平易近人的優秀品質。不為天下先是“進道若退”的生活原則。有德之人謙退居下,古代帝王以“孤”、“寡”、“不穀”等“人之所惡”的名詞自稱,就是這種品德的體現。

金庸筆下的道家意境「好文!值得研讀!」

<strong>在《倚天屠龍記》中,最具有“不為無下先”品德的當屬武當掌門張三丰。張三丰出身少林寺,開始只是一個打雜的小和尚,後來成為一代宗師,他武功雖高,卻絲毫沒有架子,從不認為自己是武林的泰山北斗。當他帶著身中玄冥神掌的張無忌到少林求醫時,卻遭到百般拒絕,來迎接的少林和尚不相信他就是張三丰。金庸在這裡是這樣寫的:

<strong>那兩名僧人聽到張三丰的名字,吃了一驚,凝目向他打量,但見他身形高大異常,鬚髮如銀,臉上紅潤光滑,笑眯眯的甚是可親,一件青佈道袍卻是汙穢不堪。要知張三丰任性自在,不修邊幅,壯年之時,江湖上背地裡稱他為“邋遢道人”,也有人稱之為“張邋遢”的,直到後來武功日高,威名日盛,才無人敢如此稱呼。那兩個僧人心想:“張三丰是武當派的大宗師,武當派跟我們少林派向來不和,難道是生事打架來了嗎?”只見他攜著一個面青肌瘦的十一二歲少年,兩個都貌不驚人,不見有甚麼威勢。一名僧人問道:“你便真是武當山的張……張真人麼?”張三丰笑道:“貨真價實,不敢假冒。”另一名僧人聽他說話全無一派宗師的莊嚴氣概,更加不信,問道:“你真不是開玩笑麼?”張三丰笑道:“張三丰有甚麼了不起?冒他的牌子有甚麼好處?”兩名僧人將信將疑,飛步回寺通報。

<strong>金庸在小說中為我們描述了他理想中的人生模式——淡然處世,不追求金錢名利,謙遜平和待人。那麼金庸為什麼要在小說中構建出這樣一種人生態度,使之隨著小說的流行而深入人心呢?究其原因,這可能是他對社會現狀的一種回應。金庸的武俠小說大部分創作於20世紀50-60年代,當時香港正開始從一個小漁村轉變為國際金融中心,人們對金錢名利和地位頗為看重,甚至有一些人深受外國拜金主義的影響。因此,金庸在小說中對社會現實做出了一種比較委婉的回應,他以江湖為例,暗示現實的社會,以淡泊名利、謙遜平和對抗拜金、缺乏道德意識的社會,形成了比較鮮明的人生態度上的差異,反映了兩種人面對同一個社會時不同的人生目標和最終選擇,由此向人們展示了人生理想的最高境界,也暗示了人們轉變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必要性。

<strong>海納百川——金庸武俠小說對道家意境的全面昇華

<strong>(一)道家意境中的歸隱

道家講究“出世”,就是追求絕對的自由,返歸自然,不受束縛。莊子自己就是個隱士,他希望能“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辨”,實現精神上的自由。莊子所做的《逍遙遊》,其中的“逍遙”二字已經成為眾多文人隱世獨居的代名詞,莊子的思想和哲學是中國古代隱士思想的總結和發展,其內在精神與氣質極易引起隱士和落魄文人的認同與共鳴,併成為他們孤寂心靈的慰籍和歸宿。

<strong>金庸的小說,被深深地烙上了道家的印跡,眾多主人公的飄然歸隱、不問世事,反映了道家對於自由、逍遙的全面追求。在歷代文人筆下芸芸眾生歸隱的先例中,金庸創造出了一種道家意境中的歸隱,這種歸隱屬於其武俠小說的獨特創造,而金庸通過這種方式也將道家的意境進行了全面的昇華。

金庸筆下的道家意境「好文!值得研讀!」

陳家洛是個悲劇人物,他的遭遇有幾分莊子似的悲涼。他出生貴族,卻成為反清的紅花會的首領,不得不肩負起為國為民的責任;他是乾隆皇帝的親兄弟,兩人卻不得不拼死相鬥;為了國家,他把心愛的女子送給了皇帝,最終卻得到了愛人的死訊。兄弟的背叛、愛情和事業的失敗讓他選擇了歸隱塞外,帶著對香香公主的思念,了此一生。小說雖然以悲劇結尾,卻是一種道家<strong>清靜無為

意境的真實體現。

說到幸福的歸隱,桃源幻境,共譜琴簫,令狐沖與任盈盈的愛情可以算是最完美的。隱居山林,每日只沉醉在琴簫的音律中,再無塵世的紛擾和爭鬥,真正是做到了笑傲江湖。楊過與小龍女的愛情則更是令很多人為之落淚,楊過在苦守十六年之後終於和愛人見面,兩人在第三次華山論劍之後歸隱終南山活死人墓,從此江湖上再無兩人的蹤跡,可謂飄然出世。<strong>這些幸福歸隱的背後是一個代表了清靜淡泊、無為無慮的道家世界,正因為有了它的存在,主人公們才能真正找尋到自己想要的生活,這種意境的確立,體現了道家意境在時空上的完全昇華。

此外,張無忌與趙敏,袁承志與溫青青,狄雲與水笙,石破天與阿繡,甚至是韋小寶和他的七位夫人,都在經歷塵世的傷與痛、責任與無奈之後,最終選擇了一條走向桃源意境的路。功名利祿、地位權勢已經不再重要。沒有紛亂、沒有爭鬥、沒有殺戮的田園山林充滿了鳥語花香,琴簫天籟的世界才能帶給他們真正的自由和逍遙,也是他們必然的歸宿。

情和理之間,金庸明顯偏向於情,袁承志為了青青放棄了武林盟主的地位,而張無忌更是為了蒙古郡主趙敏放棄了明教教主——也就是未來的大明皇帝之位。這種歸隱的生活方式在現實社會中不大可能發生,但是金庸此舉也有著獨特的用意——歸隱的結局是對於情的追求,這對於以事業為重的社會價值取向來說,應該算是一種完全意義上的挑戰。

金庸筆下的道家意境「好文!值得研讀!」

<strong>(二)道家與儒家的完美結合

金庸筆下的人生態度分為兩種:一是“殺身成仁,捨生取義”,這是典型的儒家思想的體現;另一種,則是先以天下為己任,在經歷了挫折失敗之後,飄然隱退,即典型的道家思想。

除了郭靖、蕭峰這種為國為民甘願一死的儒俠,其他很多的主人公如陳家洛、張無忌等,都選擇了隱居的生活。從一開始的“入世”,為社會盡職盡責,為國家爭取強盛和繁榮,到歷經磨難,由於社會各個方面的壓力和折磨而失去了起初的決心與勇氣後,他們的思想完全發生了改變,開始對整個社會失望,於是道家很自然地成為了精神上的寄託。

由於漢唐之後道家思想極為興盛,中國人的思想也為之改變。中國一般知識分子年輕時積極關心社會和大眾,以天下為己任,當在現實環境中碰得頭破血流之後,有的仍舊“衣帶漸寬終不悔”,有的則不免消極遁世,當然也有不少人向現存秩序投降屈服,以換取權勢名利。在現今的流行書籍中,叫人適應社會需求並以此取得成功的佔了大多數,而金庸先生卻從一個知識分子的責任和理想去談論人生態度,將儒家的責任與道家的釋放結合在一種人生中,<strong>將傳統的道家思想和儒家思想完美融合於江湖的意境中,產生了道家意境在意念上的完全昇華。在這一點上,金庸筆下的明教是最典型的例證

明教即摩尼教(Manichaeism),波斯人摩尼(Mani)所創,雜糅襖教、基督教、佛教而成。明教輸入我國,始於唐武后延載元年(697年)。會昌禁斷後,(明教教義)合於佛,混於道,又與出自佛教之大乘教,三階合一。在《倚天屠龍記》中,明教為波斯摩尼教的中原分支,是一個與元朝對立的門派。作為一個不同於其他門派的幫會,<strong>明教有著一套單獨的精神信仰,這種信仰中就包含著儒家和道家的思想。例如:書中第十一回提到了明教“裸葬”的規矩,並且解釋說“裸葬”的意義在於每個人出世的時候赤條條地來,離世的時候也應該赤條條地去。再如,第二十回明教的教眾們為死難者頌往生經文,書中這樣寫道:

<strong>當此之際,明教和天鷹教教眾俱知今日大數已盡,眾教徒一齊掙扎爬起,除了身受重傷無法動彈者之外,各人盤膝而坐,雙手十指張開,舉在胸前,作火焰飛騰之狀,跟著楊逍唸誦明教的經文:“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明教自楊逍、韋一笑、說不得諸人之下,天鷹教自李天垣以下,直至廚工佚役,個個神態莊嚴,絲毫不以身死教滅為懼。

<strong>空智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

<strong>俞蓮舟心道:這幾句經文,想是他魔教教眾每當身死之前所要念誦的了。他們不念自己身死,卻在憐憫眾人多憂多患,那實在是大仁大勇的胸襟啊。

第二十五回,楊逍向張無忌解釋明教的來源,提出明教“為善除惡”的教義,將明教為國為民的宗旨進一步昇華。從裸葬的習俗、淡漠生死的人生態度我們看到了道家文化的影子,而憂慮眾生、為善除惡的行為準則以及為國為民的責任感則是身為一個儒家弟子最高的理想和使命。原本在傳統文化中,儒家與道家在精神追求上存在著分歧,一個講究責任,一個要求釋放責任,而在金庸的小說中,作者卻將兩種完全不同的思想合二為一,以明教為依託,實現了儒道兩家的完美結合。

金庸筆下的道家意境「好文!值得研讀!」

因此,我們不難看出金庸小說與其它通俗文學作品根本上的區別。例如與金庸相比,另一位武俠大家古龍則將更多的筆墨花費在江湖的陰暗、人性的淡漠、朋友的背叛上。<strong>古龍的小說很少涉及歷史,但在體現道家思想內涵方面,古龍卻與金庸不謀而合。依古龍所說,他寫武俠小說的目的,在於體現人性在江湖的利益中一種完全意義上的背叛,對情和信義的背叛。所以他的小說中也有著一部分與金庸小說相似的內容,比如對金錢的淡漠、名利的輕視等,但是不同的是,古龍對道家思想的詮釋僅僅是體現在表層,並只是對傳統道家思想的照搬。

<strong>結語

對於很多人來說,金庸的武俠小說是一個夢境,一個融合了社會、民族與愛情的美夢。每個人的心中有不同的江湖,也就有了不同的夢境,但是無論如何,江湖裡的山和水,江湖裡的流水落花是不會變的。金庸武俠小說中的文化元素數不勝數,還有更多有價值的東西等待我們去發掘。

金庸筆下的道家意境「好文!值得研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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