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全集|紙囚一世 詩意人生:《可凡傾聽》吳鈞陶專訪(上)

视频全集|纸囚一世 诗意人生:《可凡倾听》吴钧陶专访(上)

视频全集|纸囚一世 诗意人生:《可凡倾听》吴钧陶专访(上)

上海西區的法國公寓式住宅內,蝸居著今年已經91歲高齡的翻譯家吳鈞陶。吳老一生被病痛折磨,面對種種人生逆境,他卻始終不放棄自己的文學理想。從翻譯英語文學作品到英譯中國古典詩歌,從主編各類外語文學名著到自己創作詩文集,他將自己一生總結為“紙囚一世”,並自題《紙囚室銘》:“樓不在高,有光則明。年不在輕,有勁便拼。室名紙囚,做繭縛身。四壁立書櫥,開門鍋碗瓶。談笑有家人,往來需蛇行。”本期《可凡傾聽》就讓我們走進這位“紙囚一世”的詩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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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全集|纸囚一世 诗意人生:《可凡倾听》吴钧陶专访(上)

曹可凡:吳老您好!

吳鈞陶:你好!

曹可凡:您曾經寫過一首自題詩叫《紙囚室銘》,令人印象深刻,你也開玩笑稱自己是“紙囚一世”,為什麼會給自己起這麼一個雅號?

吳鈞陶:“紙囚”就是紙的囚徒,四邊都是書,當中是個我,紙的囚徒。一世,你也可以理解為外國的國王,一世、二世,其實我的意思是一生一世,我一生一世做“紙囚”。

曹可凡:所以“紙囚”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甘心情願做一個“紙囚”。

吳鈞陶:對,不是甘心,沒有辦法,我是從小時候生麻疹以後,變成結核性痔漏,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一直到我念初二的時候,我身體裡邊的結核發了,發到腿上,腫得很厲害,裡面出膿,沒辦法走路了。那個時候我大概16歲,從此我就和學校沒有關係了,我的學歷就是到初二為止。我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騎腳踏車,人家能夠做的事情,我都不能做,所以我很羨慕人家平平常常的人很健康地生活。我就受到限制,腿不能動,腦子能動,腦子能動,手能動,只能夠思想,表達出來就是寫。

曹可凡:最痛苦的一個階段是什麼階段?

吳鈞陶:那就是睡在床上不能動,只能胡思亂想,只能看看書。後來結核性骨癆,再後來(結核)轉移到腎臟裡面去,我現在腎臟是割掉一個。當時全部血尿,一檢查,醫生說你這個腎臟不能保留了,要不切除,要轉移到另外一個腎臟。我能夠活到90,也是想不到的事情,我這個“獨腰人”,只有一個腰子,還能拖了半個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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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鈞陶出生於一個儒商家庭,父母都來自於書香門第,並接受了新式教育。母親在懷孕時為了繼續求學,用布條緊緊綁住日漸隆起的小腹,可能由於這個原因,吳鈞陶出生時便先天不足,身體孱弱,母親對此一直心懷愧疚。兩歲時,他隨母親從老家安徽貴池移居到祖父的工作地青島,後在家人的引導下開始接觸《千家詩》、《唐詩三百首》等作品。直到七歲,隨父母安居上海。相比日後遭受各種結核病痛折磨的漫長歲月,童年時代依舊是吳鈞陶最幸福的時光。

曹可凡:您現在回想起來,小的時候最快樂的是什麼事?

吳鈞陶:十歲以前,我的祖父在青島華新紗廠做總經理,紗廠裡面給我祖父住一套房子,花園洋房,在紗廠最裡面,面積很大的,也沒有鄰居,也沒有什麼,但是我在裡面過得很幸福。

曹可凡:沒有鄰居也就沒有小朋友,你怎麼玩呢?

吳鈞陶:我弟弟也在那邊,也去了,還有我一個姑母,年紀差不多大。我記得清楚就是玩沙,把沙搭成房子、搭成路、搭成花園,過得很寂寞,但是無憂無慮。

曹可凡:您最高學歷是初二?

吳鈞陶:初二,以後我就睡在床上大概六年。

曹可凡:也可能老天補償你,童年失去的歡樂,讓您在晚年再捕捉人生的樂趣。

吳鈞陶:大概是二十幾歲快三十歲的時候,那個時候有了鏈黴素,從前沒有鏈黴素,結核是絕症,很多病人就是結核病死了、夭折了,我沒有夭折,等到鏈黴素來了,救了我的命。我不能一直待在家裡,我的父親叫我學會計,我對會計沒興趣。所以我就埋頭在書上。

曹可凡:實際上你愛書、讀書、藏書是不是和自己從小的家庭氛圍是有關係的?

吳鈞陶:有關係,因為我的祖父好像是舉人,也是念的四書五經、孔孟之道這些。傳下來,我父親也是這樣的,從小看書。不過我父親後來受到西洋的教育,大學教育。後來我父親介紹我到一個很小的出版社,太平洋出版社,這個出版社就是夫妻老婆店,在家裡客堂間,沒有辦公室,也不讓我去辦公,他說你在家裡做,也沒有工資,就是拿一些東西來叫你編寫,三部少年傳記叢書,《高玉寶傳》、《卓婭傳》、《馬特洛索夫傳》,這三本是我第一次能夠把文字變成鉛字,也很高興。

曹可凡:我們現在說起很多的翻譯家,他們都是有很高深的學歷,你是沒有讀過大學,甚至連高中都沒有讀過,所以能夠成為一個翻譯家,你的英文是怎麼學的?

吳鈞陶:我的英文在小學裡有基礎,在小學我是進了工部局小學,從三、四年級開始就要念英文。英文課的時候,不講中文,當然課程很淺,做動作,講一個小蝌蚪,就這麼搖搖擺擺,都用英文講。再後來就是生病,我就在床上自學英文,自學也是很艱苦的,把生字抄下來,貼在牆壁上背。弄個小簿子,把一些句子寫下來,字典是經常查的,一直要看字典,什麼句子我把它記下來。到後來,我到一個外國人辦的私人補習學校,他教書的方法也沒有什麼教科書,他每一次打印一些文字,叫你念。回家以後,我就寫,用英文寫,每一次寫好了讓他改,這也是一個提高的方法。我總之千方百計來增加我的知識,可以進到社會上做一個有用的人。所以那個時候很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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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初二輟學,吳鈞陶便只能在病榻上尋求讀書的樂趣,並在自學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對文學翻譯產生了興趣。在父親投資的小出版社做了一些編譯的工作之後,吳鈞陶在友人的鼓勵下嘗試翻譯了英國作家狄更斯的《聖誕歡歌》,並找到了當時由巴金創辦,其弟李採臣主理的平明出版社,希望付梓出版。雖出師不利,但卻陰差陽錯地開始了他出版編輯的職業生涯。

曹可凡:當時是一個什麼樣的機緣能夠和巴金先生結下這樣一個緣分?

吳鈞陶:巴金我是很崇拜他,我也知道他非常愛護一些弱勢(群體),前途茫茫的一些青年。我先寫信給他,後來又拿了翻譯的《聖誕歡歌》,到平明出版社去投稿,結果不行,退稿了。平明出版社,巴金不上班,就是他弟弟在管,他跑來說你的稿子不能用,但是你願意不願意到出版社來?有人就反對,這個人怎麼可以進出版社呢?只有初中程度,也沒有什麼成果。但是巴金就幫了我的忙,他叫我找四川一個大人物叫周孝懷,是他的親戚,寫了一封介紹信,這樣我就進了出版社。

曹可凡:您現在回憶一下,第一次見到巴金先生是在哪裡?是一個什麼樣的場合?

吳鈞陶:他開頭住在淮海坊。

曹可凡:就是過去的霞飛坊。

吳鈞陶:霞飛坊,對。我剛剛踏進社會,我也沒有什麼經歷,談不上什麼話。我看到巴金是不大會講話的人,他好像也想了半天,跟我談。你喜歡什麼?喜歡什麼書?喜歡哪個作家?這些問題。他人很真誠,不會什麼花言巧語。

曹可凡:你進出版社是編書是嗎?

吳鈞陶:編輯,看稿,我們就是對照,對我是很有幫助,我不會俄文,就是英文和中文,看的稿子都是從英文翻過來的,可以對照著看。我一方面邊看邊學,邊提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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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平明出版社工作之後,吳鈞陶根據編輯的意見全面修改了自己的《聖誕歡歌》譯稿,這也是他的第一部正式翻譯作品。此後雖然因為各種原因,吳鈞陶的英語文學譯作並不多,但卻部部都是精品之作,尤其《愛麗絲奇境歷險記》更是多次再版,成為該書的經典中譯本。在有限的工作條件下,吳鈞陶還開拓了自己翻譯的另一片天地——將中國的古典詩歌翻譯成英語。1971年到1973年間,他系統地翻譯了魯迅的舊體詩,並於1981年出版了《魯迅詩歌選譯》,為國內出版界填補了一項空白。

曹可凡:為什麼你當時對魯迅的詩那麼感興趣,願意動腦筋用最恰當的英文來表達一箇中國古典詩意?

吳鈞陶:我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是環境造成的,因為什麼呢?我從中文翻成英文是文化大革命裡面,我家裡抄家抄了好幾次,把我的書全部抄走了,就留了一些字典。還有魯迅的書,他們不會抄的,還有些漏網的書沒有帶走,在書櫥裡面。我已經是沒什麼書好看了,翻譯也沒有東西好翻了。在家裡,和別人沒有來往。先到五七幹校,後來又把我派到工廠,叫燎原化工廠,那個時候回家以後有時間了,可以學點英文,就翻翻字典。我對翻譯有興趣,我就試試看吧。

曹可凡:你記得當時翻的第一首魯迅的詩是哪一首?

吳鈞陶:開頭就是《惜花四律》,我就從那個開始,一遍一遍地翻,一遍一遍地改。我的老師那個時候就是字典,那就花了一年多時間,翻了三、四十首。

曹可凡:其實我覺得不同語言文本之間的翻譯並不是那麼太容易的一件事情,尤其是中國詩詞還比較言簡意賅,裡面還有很多詩人的用典,你很難在英文裡面體現出來。怎麼能夠把中國詩詞的這種神韻翻出來?比如我看您翻魯迅先生最有名的那首詩,寫給郁達夫的,“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我覺得您翻得都特別妙,很有意思。

吳鈞陶:不敢當。

曹可凡:A cold-blooded man isn`t perhaps of heroic making,But why is he less manly for loving his fondling?這個翻得很妙,當時怎麼想出來這麼翻的?

吳鈞陶:

用盡腦子,一遍都不行,要十幾遍地翻。一般講翻譯就是講直譯還是意譯這兩種,其實我們搞翻譯的人,不管是編輯還是譯者都不講這些理論的,翻譯就是把一種文字翻成另外一種文字。比如說《簡·愛》,十幾個版本,十幾個人翻譯的,你不能找出來這本書是直譯的,那本書是意譯的,有什麼不同?這是不可能的。只要把它的意思,原汁原味,有藝術性、有文學性,這樣翻出來。“白日依山盡”,我要是翻譯成太陽下山了,完全正確,但是它不是詩歌了,這是大白話,太陽下山了,回去吃飯了,這不是詩歌。這首詩是有意境的,有一個形象,給你一個很深刻的意思在裡面。

曹可凡:一個想象的空間?

吳鈞陶:有個畫面的。你念了這首詩,就想到站在很高的地方,看到太陽一點點落下山了。很簡單的就是The sun is down behind the mountain,這個句子可以翻。

曹可凡:可能一般人,我剛才想的就是這麼翻的。

吳鈞陶:

沒有格律的詩歌就損失了很多,它的色香味就和原文差得太遠了。下面這個“黃河入海流”,“盡”和“流”怎麼押韻?我就化譯,另外想了一個辦法,“白日依山盡”的主語是太陽,我就把它倒過來,翻成The mountain is eating away the setting sun,就是山把太陽吃掉,eating away在字典裡是有這個詞語的,逐漸地把它隱沒了。

曹可凡:所以你把原來的補語等於是倒過來變成主語,和下面的黃河就可以對了,是嗎?

吳鈞陶:後面就是“黃河入海流” While seawards the Yellow River is on the run,那麼sun和run就押韻了,我想這就是化譯。

曹可凡:這有點意思。

吳鈞陶:你要一遍一遍地想,為什麼這個詩歌這麼美、這麼有價值?一千多年過來了,我們還在唸,還要給下一代,永遠的,它是不朽的一首作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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