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給張火丁編腔的那些事兒|萬瑞興專訪

聊聊给张火丁编腔的那些事儿|万瑞兴专访

聊聊給張火丁編腔的那些事兒

——專訪萬瑞興

Q——SJKL

A——萬瑞興

聊聊给张火丁编腔的那些事儿|万瑞兴专访

如果沒有12月10日“萬瑞興先生京劇作品演唱會”,可能還不會去走訪萬老師,儘管想要和他聊聊為張火丁創腔的念頭已有十多年,但始終缺乏行動。

當演唱會舉辦的消息確實之後,再不能錯過。

身體不便的萬老師只能坐在床上,但兩次採訪見面,他都是幾乎不間斷地和我聊兩個多小時,興致甚好,這源於他對京劇創腔的熱愛,對程派唱腔的熱愛。現在,他仍舊保持著旺盛的創作熱情,堅信與張火丁會繼續合作,創作出更好的作品,以回報觀眾。

生於1941年,年近80的老人,僅是這份對京劇負責的態度和保有的藝術熱情,就足以令人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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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寫的100分,

她給你唱成120分,

這不得了

Q:張火丁第一次演唱您設計的唱腔《斷橋》,您當時聽了之後是什麼感覺?

A:我就感覺太合適了。

她理解我的作品,包括味道、節奏、情緒,都合適。等樂隊加入了,又昇華了。

火丁從來都是大聲地唱,就跟在臺上一樣。樂隊拉十遍她就唱十遍,沒小聲唱過。包括錄音,錄音棚裡錄的是樂隊的伴奏,但她一樣大聲地唱。我們都知道使勁唱跟弱著唱,情緒、節奏都是不一樣的,平時就得用力大聲唱。

我們倆一塊兒合作近二十年了,她從來沒有用調底哼哼著唱過,沒有一次。

這樣,她能不好嗎?

Q:對於藝術,她是一點兒都不湊合。

A:一點兒不湊合。我是這樣的態度和水平,她也是,我們讓作品力爭達到完美。我們認為一點兒瑕疵沒有了,才可以。

《鎖麟囊》像音像錄製,我們說腔就說了兩個半月。你信嗎?別人聽著都可笑,“春秋亭”還用說兩個半月?對。我們整整說了兩個半月。

藝無止境,絕對是這麼回事兒。八個字“精益求精,一絲不苟”,這是我們的原則。

Q:那您是如何結合張火丁的嗓音特點和演唱風格來創作新腔的?

A:火丁的嗓音比較寬厚,有立音兒,她丹田氣用得特別好。

我給她的唱腔設計基本上都是量身訂作。她是什麼樣的嗓音?她的極限音到什麼地方?最美的音在什麼地方?根據人物情緒,如何發揮會更好?就是這樣設計的。

Q:具體談一談您的創腔理念,給表演者和其他唱腔設計者一些啟發。

A:古為今用、洋為中用,我的創作宗旨就是這樣,還要有時代感,這三者缺一不可。另外,過去講“依字行腔,腔能傳神,字要達意”,要遵照這個傳統。

一個戲裡一定要有幾段好的唱腔,沒有“自那日”哪有《狀元媒》啊,沒有“勸千歲”哪有《甘露寺》啊。

我的設計第一要好聽,第二要簡單。這是我幾十年創作總結出來的。唱腔要爽口,才便於流傳;還應該簡單,琅琅上口,容易傳唱。觀眾戲迷不唱,不能一傳十十傳百,就沒有生命力,留不住。一段唱腔如能給觀眾一種回味,繞樑三日,他會覺得真好聽。

觀眾懂戲,懂唱腔。侯寶林大師說過一句話“觀眾是我們的衣食父母”,觀眾養育了我們、培育了我們,我們創作的唱腔只有得到他們的承認和認可,才有生命力。不然,浪費精力、浪費經濟。

Q:不僅是創作了一段適合演員演唱的唱腔,還得想著觀眾。在觀眾中流傳不開,也不能算成功。這很重要。

A:太重要了。

Q:作曲者和演唱者的合作關係極為密切,要在藝術審美上有共識,才有創作的默契。能否分析一下您和張火丁成功合作的原因呢?

A:作曲者和演唱者的關係,是一種默契,也是一種緣份。梅先生身邊有齊如山、徐蘭沅;程先生有翁偶虹、周長華。這都是大師們。我們是無名之輩,但是我跟火丁的合作也是在一起碰出了火花。

我也傍過好多角兒,給好多人寫過腔,唯獨我們倆人最為默契。我說“張火丁,我寫唱腔可不湊合”,張火丁也說“我絕不湊合”。志同道合。

她的老師是趙榮琛老師,她是關門弟子。我跟趙老師學了有20多年,快30年。我不拉程派,但是我對程派情有獨鍾,從1958年開始到現在,整60年,一直沒有斷,我就是喜歡。

唱腔一定要編好,編好了還必須要有好的體現者。旋律是一樣的,不同的人演唱,天差地別。火丁能夠給潤色、昇華了。你寫的100分,她給你唱成120分,這不得了。

反過來說,演唱的很好,沒有好的唱腔作品,也等於零。你發揮不出來,觀眾不會被感動。

所以這兩者是魚水關係,缺一不可。而且必須要互相欣賞,水平相當,才能碰出火花來,才能夠成功。

Q:所以說,趙老師是你們有緣合作的一個焦點。

A:可以說,我們師出一門,都是趙老師的學生,這太合適了。

那時候有人採訪說,沒有您就沒有張火丁。錯誤。不能這麼說。不是誰造就了誰,就是兩人共同努力,我一絲不苟,精益求精,她也這樣。就是倆人合作,志同道合。合適,還是有緣份,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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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情感得到位,

張火丁的特點得到位

Q:就《白蛇傳》和《江姐》而言,如果沒有不落窠臼、與經典並行,甚至超越經典的藝術自信,是很難成功的。現實是,都成功了。這兩部劇的新腔傳唱度都非常高。當時接這樣挑戰性很強的創作題材,您是什麼想法?

A:我說,張火丁你給我的任務都很好,但是難度很大。

第一部《白蛇傳》,杜老師的,趙老師的,劉老師王派的,李炳淑的,關肅霜的,都是精品。要做一出程派的《白蛇傳》來,壓力比較大。

但是,杜派的我拉過,王派的我也拉過,都是王瑤卿老先生作的腔兒,我比較熟,我拉了有上百場。創作時我不是要躲著這些,別跟它一樣了,我是從程派的優勢出發去創作。

我從字上來調整,傳統【二六】是沒有腔兒的,我在“受盡了顛連”安一個大腔,程派的,效果很好;“想斷柔腸”拖腔,好象比哪個派別的都要豐富。當時白蛇對許仙的怨,實際上還是愛,通過這樣的唱腔把愛與怨的委屈心情抒發得淋漓盡致。

程派《白蛇傳》,在這些方面我下了功夫,挺難的。

Q:從流派入手,抓住流派唱腔固有的特徵、優勢去創作,然後又如何將演員個人特點發揮到極致呢?

A:既然張火丁唱,得是程派的。比如“保和堂”這場,杜近芳老師是【反四平凋】,但我用了【南梆子】,張火丁大步往上走,燈光瞬時大亮,婉轉明快的唱腔,適合白素貞的情緒,這裡我寫的是比較激烈的。

白蛇來到人間,感覺人間是這麼美啊,別一般的滋味,所以要突破。以前的版本也好啊,也都是精品。要想寫成程派的,就要突出程派的優勢,體現在字和腔的不同。還有後面的“小嬌兒”,用程派反二黃婉轉的唱腔,也是程派唱腔的優勢。一定要充分運用,才能成功。

Q:說到【南梆子】,《梁祝》的“步香閨”一段是【西皮慢板】轉【南梆子】,這是不是唱腔設計的一個創新呢?

A:《梁祝》這段【西皮慢板】轉【南梆子】是過去沒有過的。傳統的是【慢板】轉【原板】,沒有轉【南梆子】的。梅先生的《穆桂英掛帥》設計了【原板】轉【南梆子】,我這是從【慢板】轉,以前沒有。這裡的劇情和人物情緒需要,轉【原板】顯得呆板。

但是,【南梆子】也各有不同,因為人物情緒不同。

Q:《梁祝》後來為祝英臺小生裝扮時加了一段青衣的【四平調】,是這部戲重要的修改之一。這種增添很考驗創作功力,既要讓增加的部分不露痕跡地融入全劇,又要符合情景,唱出精妙的感覺來。《梁祝》中這段和《鴛鴦冢》的“女兒家”有異曲同工之妙。唱腔設計有信手拈來的感覺,安排得非常恰切。您特別擅長這種既新穎又似曾相識,既是演員的又是傳統的唱腔設計,如何做到的呢?

A:我覺得這段戲加的挺好。

用什麼板式很重要。這段用西皮就太外在了,太明亮,表達內心的東西不夠;用【慢板】太拖拉,就是【四平調】合適,像說話一樣親切。【四平調】比較婉轉抒情,祝英臺要下山,她捨不得梁兄,女兒心裡的這點事是挺婉轉挺內在的,柔腸百轉,要用內心唱,情緒要合適。這段唱別嚷嚷,心裡都是問號。我的心理梁山伯知道嗎?這樣,臺底下的掌聲就來了。

這段特別難編,我用了一個禮拜,頭一句就弄了三天。按傳統的設計,“空蕩”兩個字不好唱,後來,我設計個疊句,這樣在旋律、情緒上都合適了。“偷偷笑反把淚珠兒滴”,又加了一個“淚珠兒滴”,戲詞已經把祝英臺心理寫的很準確了,借用唱詞的重複,設計不同的旋律,就進一步豐富了人物的內心。

這段我也挺滿意的,又清新又淡雅。剛演完了,有人就要譜子,說這段很好。

“女兒家”也很好聽,但人物不一樣,腔兒就不能一樣。

Q:確實,唱腔設計專業性很強,首先得準確運用板式,板式用的不準,意味著出手就錯了。

A:板式是節奏,節奏是情緒的直接體現。唱腔設計,人物情感得到位,張火丁的特點得到位。這兩個必須到位。

人物的情感,此時此刻唱什麼合適,哪個板式合適;張火丁的演唱特點是什麼,你要按照她的演唱來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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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墳”頭兩句,

您千萬別給我設計出好來

Q:《江姐》《梁祝》都用了【四平調,】旋律聽起來都很簡單,但創作難度不小?

A:“紅巖上,紅梅開”,多簡單的曲子啊!(哼唱其中一段)這不是過門兒,是靈感。傳統唱腔根本就沒有這種過門兒,這就是創腔靈感的體現。

靈感從哪裡來呢?從實踐當中來,就是積累,才有靈感。你肚子裡沒有東西,哪來的靈感。一定要多學、多聽、多練、多實踐,沒有捷徑。

Q:包括《坐宮》,程先生、趙先生都有錄音,張火丁還給師父音配像。但她的《坐宮》唱腔又是新的感覺。《坐宮》唱腔整理的難度也不小。

A:我們是在趙老師唱腔的基礎上,按照火丁演唱特點做了調整。比如第一句【慢板】,趙老師落在中眼,我調整為落在板上,多出兩眼。現在的觀眾需要一點刺激,可以給得足一些。

移步不換形,似曾相識,要掌握這個創作方法去整理。

但做到似曾相識相當難。

Q:具體將唱腔在舞臺上表現出來,需要作曲者與演唱者的磨合。張火丁和您是如何就唱腔進行交流磨合的?

A:演員首先必須有一定的鑑賞能力,知道什麼是好、什麼不行。雖然她不會設計唱腔,但是她能聽出唱腔好壞。

《梁祝》寫完了以後,她進我家門就說,聽聽“樓臺會”。聽完後感嘆“哎呦,萬老師,我臺上就是這種感覺”。她對你的唱腔特別欣賞,所以才能演繹的特別好。

我設計唱腔會有一個畫面,這段火丁在臺上需要唱什麼?她是什麼情緒?是什麼環境?是唱快的還是唱慢的?是唱西皮還是唱二黃?是唱慢板還是流水?其實戲還沒排沒出,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但是在我腦子裡會有這樣的畫面。

設計完了以後,她覺得人物在臺上就是這樣,活靈活現的。

Q:不能只對著劇本、唱詞來設計唱腔,心中一定要有舞臺。

A:是這麼回事兒。

我們創作的第一要求是劇本好,劇本劇本一劇之本,必須得有好劇本。張火丁非常挑劇本,必須是特別適合她演的,《白蛇傳》《江姐》《梁祝》都是適合她的。

第二就是好唱詞。好唱詞感動作曲者,作曲者會做出好唱腔去感動演員。我得感動火丁,火丁用她的歌喉二度創作去感動觀眾。還要有一個好樂隊配合,綜合藝術就成功了。

張火丁是悟性+勤奮=成功。光有悟性,挺聰明,但不勤奮,挺懶惰,不練,不行。光練,一天練24小時傻練,沒有悟性,也不行。

Q:從這些劇目的成功合作當中,能夠感受到您二人在藝術審美上是一致的。

A:張火丁是口傳心授,按照我的腔,準確地演唱和表現。她理解我設計的腔,覺得好,她想象的人物在臺上就是這樣。根據自己的理解,她在演唱中二度創作。演員需要二度創作,要昇華唱腔。

張火丁說,萬老師,“哭墳”【反二黃慢板】頭兩句您千萬別給我設計出“好”來,有了好,我的人物情緒會被打斷。這是好演員。

Q:張火丁的藝術領悟力、鑑賞力、表現力確實是極高的。像“哭墳”前兩句別設計出好來,這樣的藝術自覺太難得了。

A:頭一稿,那兩句都有好。她說一有好,我的情緒就不行。我給她設計一個“軟著陸”,不刺激觀眾。這兩句沒有好,她就覺得特別舒服。然後唱到後面,觀眾的叫好跑都跑不了,炸了窩的好。這是好演員。

不見得要用高腔,要把人物情緒唱得飽滿到位、鋪墊到位,直到下場,臺底下都會響起鋪天蓋地的好,這是最高境界。比如《斷橋》下場,唱了一整場,到下場時候沒有唱了,但觀眾還是有好,有掌聲。那情景宛如一幅國畫,真好。觀眾最懂戲,最能欣賞唱腔。

Q:張火丁的新劇目成功率很高,您能否從參與創作者的角度分析一下原因?

A:張火丁,我老給她四個字,就是:一鳴驚人。

老話說,要想人前顯貴,必須背後受罪。光看張火丁那麼光彩了,背後她受的罪,大家知道啊?她每個動作都要上百遍地練。我們一起磨鍊那麼久,大家知道嗎?我覺得我們就應該拿出最好的成績向觀眾彙報。

火丁跟我一樣,不做就不做,做就是要做出精品。必須這樣。難度很大,但迎難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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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張火丁這樣的角兒多了,

京劇自然振興了

Q:張火丁的演出市場一向都很火爆,票房極好,您認為這是什麼原因?

A:為什麼她一演出就場場爆滿,一票難求,拿身份證只能買兩張票,還得排一宿的隊?還有“張火丁現象”的說法,這種是怎麼回事兒?我想嚴格地說一說這意味著什麼:

京劇看什麼啊?我認為,一個是看戲,一個是看角兒。這是京劇的特點。你得有角兒,得有戲。想當初,梅尚程荀,馬譚張裘,李袁葉杜這些藝術家們,這麼多角兒,這麼多好戲,也是場場爆滿。現在為什麼有“張火丁現象”?因為角兒太少了,好戲太少了。突然間冒出一個張火丁來,她一絲不苟,精益求精,觀眾覺得有欣賞價值,有美的享受、藝術上的享受。

觀眾不是不想看戲,他們如飢似渴,但看不到好戲,看不著好角兒,等好角兒出來,好戲出來了,觀眾自然有瘋狂的程度,演出完了,戲迷們喊出“張火丁我愛你,再來一個”。

還有一個觀點,“京劇需要振興,需要挽救”。振興什麼啊?挽救什麼啊?京劇怎麼啦?

Q:特別贊同您的觀點。是啊,京劇怎麼了?

A:就是角兒太少了。多出幾個像張火丁這樣的好演員,多出好戲,不就迎刃而解了嘛。現在青年觀眾有的是,他們有文化,又懂戲。

張火丁的演出票搶都搶不著。怎麼會有這種現象,那你得出戲出角兒。有好戲好角兒,觀眾是認可的。

像張火丁這樣的角兒多了,京劇自然振興了。得多角兒多戲才行。但是,現在沒達到這樣。

Q:二十年的合作,您最瞭解張火丁演唱藝術的變化。您覺得她在藝術上,什麼時候產生了一個質的飛躍?

A:有質的飛躍。對人物、唱腔的理解都提高了。那時候,《江姐》是她創作的一制高點,也是我的一個創作高峰。

Q:現在有一些專業的院團和演員、程派票房等在排演張火丁的幾個新劇目。這是好現象,有傳承。

A:火丁的想法是希望傳承下來。湖北、天津、福建等地的劇院都在排她的這幾齣戲,這是好事。深圳一位琴師和我要“秋風起”的譜子,他說他走了十幾個票社,都在唱。

我的心理是:創作,很辛苦;傳唱,很欣慰。

Q:談談這次演唱會,是怎麼緣起的?

A:也是火丁和我共同的想法,以演唱會的形式把我創腔的作品做一個總結。我的作品還有很多,但限於時間,這次演唱會只能展現其中一部分。

這個演唱會有一個特點,所有的曲目都是我的作品,沒有助興的。

演唱會所選曲目包括現代戲,新編歷史劇,還有其他的創作。除了《白蛇傳》《梁祝》《嫦娥》等程派經典唱段,《紅色娘子軍》《楊門女將》《蝶戀花》等名劇選段,我還專為演唱會開幕做了一個京胡協奏曲。

更新穎的是唐詩《遊子吟》《楓橋夜泊》,也是特意為演唱會所作;還有根據民歌《我的祖國》改編的京劇《一條大河》,很豐富。

最後是火丁演唱的《江姐》唱段。

演唱會也是我向母校彙報,感恩老師。中國戲曲學院前身中國戲曲學校就是我的母校,藉此彙報;我的恩師吳炳章先生,教我的時候29歲,現在92歲,還在教課呢,已經教了四代人了,勞苦功高,感恩老師,向老師致敬;最後,向廣大的戲迷觀眾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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