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還記得在8月的《譯文版》上，我們刊登了一篇非常“克蘇魯”的奇幻小說嗎？
是的，這就是讓已故科幻、奇幻大師厄休拉·勒古恩倍加讚賞的克蘇魯風獲獎作《維利特·博伊夢尋記》！
這篇小說由憑藉《霧上架橋的人》斬獲雨果、星雲雙獎的美國幻想作家凱濟·約翰遜所作，並於前不久獲得了2017世界奇幻獎最佳中篇小說獎以及雨果、星雲、軌跡三獎提名！
小說中，《克蘇魯神話》作者H.P.洛夫克拉夫特筆下的“詭譎世界”在此重構，但本文不僅是對H.P.洛夫克拉夫特的《夢尋秘境卡達斯》這一經典作品的一次評註，也是克蘇魯信徒值得深挖
內核的奇幻佳作！而在獎項榮譽之外，由已故的“幻想文學女王”——厄休拉·勒古恩所撰寫的點評也顯得彌足珍貴，她評價道：
“凱濟·約翰遜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天賦，能把虛幻變成真實，把真實化為虛幻。在這個令人著迷的故事中，作者呈現了擁有無數細節的詭異夢境，但更詭異的是，夢境的終點是現實中的美國。”
恰恰就在最近，我們收到一篇來自《譯文版》熱心讀者所撰寫的小說長評。作為從克蘇魯入門到日漸精進的他，可以說是迫不及待地寫下了這篇飽含真情的評論文章，從而充分為各位幻迷分（an）享（li）凱濟·約翰遜的這篇奇幻傑作，也為更多克蘇魯（潛在）愛好者指點迷津。
可能有朋友會說，這個題目有標題黨的嫌疑。但之所以取這個標題，就是因為我本人就是一個克蘇魯神話小白，這個標題就是我自己真實的感受。
克蘇魯神話的故事風格極其迷人，文字描述極有特質，特別容易讓人入境。在背景世界觀設定上，非常宏大，各類物種、人物極其豐富。此外，漫長的時間線和廣闊的地域，也為後來者留下了充足的創作空間，真正做到了兼容幷包。
因此，克蘇魯神話自誕生以來，就對後世無數作家產生了巨大影響。尤其是最近這二十多年，隨著克總在影視和遊戲領域的開疆拓土，它的故事在全世界各個地方頻繁登陸，吸納了無數教眾。
《爐石傳說》卡牌
在傳播過程中，克蘇魯神話與不同區域文化相互交融，逐漸誕生了一批具有區域特質的克蘇魯神話故事。隨著克蘇魯神話在世界各地的本土化，它後續的影響力會越來越大，教眾會越來越多。克總的魅力終將征服全世界。克總的聖光終將惠澤萬代。
拉萊耶萬歲！
對克總，我是神交已久。
早在學生時代，我就已經久聞大名（源自奧特曼），但那時家庭條件一般，幾乎不怎麼買課外書。工作後又趕上興趣愛好大爆發，在《科幻世界》的影響下，從最早痴迷科幻小說到科普書籍到歷史書籍到文言志怪到日本鬼怪文化再到各種類型的奇幻，這期間我甚至又把金庸、古龍的書溫習了一遍，唯獨就是還沒有好好看克總的小說。
直到今年，國內出了一版克總的小說合集《死靈之書》，我這才算是正式入教。但克總故事特有的文風，以及很有氣質的超級大長句，都對我這個剛入教的小白不算友好，初讀起來頗有些吃力。
恰好，咱《科幻世界·譯文版》2018年8月份的雜誌上刊登了凱濟·約翰遜的《維利特·博伊夢尋記》。
一看介紹，正好是一篇克蘇魯神話故事，還是獲獎作品。我心下大喜，立馬買了一本，幾乎是一氣呵成地通讀了全篇。那種酣暢淋漓的閱讀體驗，我至今回味無窮。對這個作者也產生了相見恨晚的感覺。
絕妙的故事架構
《維利特·博伊夢尋記》的故事情節非常清晰，有點公路小說的意思，簡單說來就是個歷險記。但它和以往的單線索歷險記不同，故事結構非常穩定，採用了經典的橄欖形結構。故事的完成度也特別高，大小人物、主配角都有明確合理的交待。同時，又留下了一些懸念，供讀者解讀和想象，這就更難得了。
故事裡主要涉及三個世界空間，三個世界空間相互聯繫、相互影響，甚至相互決定其命運。主人公所在的世界受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威脅，所以她必須到第三個世界去解決問題。
《奇異博士》劇照
聽起來是不是已經很帶感了。
故事主要在主人公所在的世界進行，也就是在“幻夢境”。主人公在故事開頭感受到了另一世界：神祇世界的潛在威脅，因此她開始歷險，結尾在第三個世界：清醒境內解決問題。
用一頭一尾兩個世界的故事來引發和解決主世界的故事和矛盾。這兩個世界涉及的戲份雖不多，卻時時刻刻影響著主世界的故事進度，同時也是解釦的關鍵所在。
對於主世界“幻夢境”，作者用大量的篇幅，細膩的筆觸，一點一點描繪出這個世界的種種細節。閱讀起來，非常有質感。
作者還借主人公的視角，在穿山越海的歷險過程中，將這個世界的海陸分佈，山川河流，奇形怪狀的動植物，特點鮮明的城市、鄉村以及各色人物的工作、生活等種種有趣味的細節展現給大家。讓這個佔主要篇幅的幻夢境世界無比堅實厚重且想象力飛揚。
《阿凡達》劇照
在搭建幻夢境世界時，作者還在空間上著力做了一重加固。在幻夢境世界裡，除了人世間這個平面，還有兩個特殊的地方，一個是能和神祇世界相聯繫的極北之地：冷原，還有一個就是幽暗廣闊的“地下世界”。
一些神祇在厭倦天上的生活後（就像西遊記裡思凡的神仙），會偷偷跑到冷原上，偽裝成人類來生活，並和人類產下有諸神血統的子嗣。這些神祇最終會被更強大的力量（外神）抓回到天上去。而它們的子嗣會留在人間，並得到它們的持續關注（就像希臘神話裡，人間那些半神們）。這也成為引發故事的重要伏筆。
《諸神之怒》劇照
地下世界的描寫就更復雜更細緻了。作者不但將幽暗潮溼的地理環境描寫的很到位（很膈應人），裡面的食屍鬼、妖鬼、古革巨人、夜魘等不同種族也大放異彩。
每個種族的外形、性格、嗜好都不同，相互之間還都看不上眼，矛盾不斷，動不動就伏擊、幹仗。這段描寫特別有趣好玩兒。
《戰慄黑洞》劇照
主人公通過這裡時，就是利用這幾方勢力的矛盾，相互牽制，最終才抵達“清醒境”。
從“神祇世界”把故事帶到到人間【冷原】，由【冷原】將故事蔓延發酵，引發危機。危機事件又迫使主人公開始在“幻夢境”歷險，走過了山河大海之後，由【地下世界】進入“清醒境”，最後解決問題，故事劇情完美閉合。
整個故事架構穩定，情節清晰，手法高妙。
層層遞進的奇幻情節
故事以一個女學生失蹤事件為開始。
據說她被神秘男子誘騙而去，而女學生的老師要把她找回來。開篇頭三節，主要就講了這個女子學院裡的各種人物，以及她們工作生活上的各種細節。
當時讀這些普普通通的情節時，我覺得有些瑣碎，沒太入戲。直到第四節開始歷險了，我才真正一氣呵成讀完全篇。
但通讀全篇後，我發現，這三節雖然顯得普通，但裡面的信息量卻不少。作者草灰蛇線，埋下很多伏筆。有的伏筆到結尾才解釦。所以，讀這段的朋友一定要耐心點，細緻點。
比如，你可以嘗試仔細思考幾個問題：
女孩為什麼會走？僅僅是上了男人的當嗎？
女教師為何對這個學生如此上心？
僅僅是出於做老師的責任嗎？
最終你會發現，真相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
故事中，女老師的歷險大體分為三段：一段是去找邪神大祭司；一段是海上旅程；一段是在地下世界歷險。
我覺得，找大祭司的過程是全篇寫得最優美的段落。和風旭日，一派田園風光，還介紹了一些有趣的動植物，讀來非常舒服。在這個過程中，你能感受到女教師開始歷險時的那種蓬勃朝氣，儘管她已經是個老婦人了。
《阿凡達》劇照
文中她追憶往事的橋段，不但讓人對這個強悍的老婦人刮目相看，也為後續的情節埋下伏筆，捎帶著還介紹了世界觀。由此可見，作者用筆之深邃，牛X。
海上旅行的過程則是全書最夢幻的情節。我讀這段的時候完全入境了，都忘了前面的危機事件，也忘了主角要去幹什麼，感覺她就在海上一直飄著就很好啦。
貨船上的生活慵懶閒適。每天透過舷窗，看著陸地上飛逝而去的名城美景，看著船員們忙忙碌碌的有趣工作，那種感覺特別好，所有壓力、所有煩惱都煙消雲散。
晚上的景色更美。皓月在天，眾生在下。一艘帆船在廣袤的深海上飄飄搖搖，你坐在船舷上，抬頭望著星空，不知不覺間，自己就浮起來了······
波光粼粼的海面，柔柔的、鹹鹹的海風，無比靜謐的海浪聲，都會讓你心曠神怡，神遊天外。關鍵是海里還有發光的生靈呢。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劇照
我永遠忘不了碟子從深海里浮上來的畫面。
渾身散發著熒光的巨獸，從深海里緩緩上浮。在清澈透明的海水中，它起初只是個光斑，隨著上浮，它越來越大，像房子那麼大，像帆船那麼大，像一座城鎮那麼大······它的身上似乎還有很多建築，比如刺破蒼穹的高塔。無數小東西在建築之間奔跑，像熙熙攘攘街道里擁擠的人群。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劇照
這個鯤鵬般的洪荒巨獸，最終破海而出，直直的飛到天上，飛進雲裡，遮住了大半個月亮······
我突然聯想到《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裡，那個鯨魚翻身越過小船的場景。我當時就像男孩 派 那樣，被震撼得目瞪口呆。那種華麗壯美的場景直擊心底，讓我覺得人類實在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劇照
可就是如此驚人的洪荒巨獸，竟然是在躲避獵手的追擊！它從深海飛到天上，最後也沒跑了，從天上重重地摔下來，引發了一場海嘯。
讓我們看一段原文吧：
第18節
不久之後碟子又重重地摔在水面上——單憑重力根本不可能下落那麼快。這時維利特才想起，這片如同硅藻的物體彷彿在逃避什麼東西，看來它還是未能逃脫。一隻肉眼看不見的巨獸—一頭無比龐大、飢腸轆轆的怪物，把巨大的碟子吸到水中，吞進了肚子。維利特不由得想起旅行剛開始的時候，拉夫河裡一條巨大的鯉魚張開鮮紅的嘴，把一隻昏死的小鳥吞入腹中。
················
看不見摸不著的巨大力量，如夢魘般潛藏在你周圍，細思極恐啊······
也就是從這開始，我飛散而去的思緒逐漸迴歸。煙波浩渺的大海不再是洗滌心靈的美景，皎潔的月光也不可愛了，我只盼航程快點結束。
第三段地下歷險，是全書裡最緊張刺激的環節，其中的環境、氛圍描寫特別細緻、到位。尤其是對地下世界秩序的交待，各種族之間矛盾以及它們各自的生存法則的闡釋，甚至包括它們在地下世界的功能——比如說夜魘部隊負責巡邏，暗地裡它們還傳遞各種信息，這些都有清晰的說明，讓整個地下世界無比真實。
《黑暗侵襲》劇照
食屍鬼雞賊、狡猾的性格，恐怖之餘，總是讓我忍俊不禁。後半截和妖鬼的動作戲，跌宕起伏，血味十足，越到最後壓迫感越強，那越來越小的石屋，那緊追其後的尖叫聲，那瀰漫四周殺戮氣息，都讓我喘不過氣來······
到了清醒境，跟隨主人公的古革巨人竟然變成了一輛鋥光瓦亮的復古汽車，哎呀，這個腦洞，佩服佩服。我猜，作者平時應該很喜歡這種機械感特強的復古汽車，因此創造了充滿力量但沉默寡言的古革巨人這一角色。
此外，這三個世界的名字也很有意思。清醒境就像現實世界，幻夢境就像文學世界，而神祇世界又是高於二者的神秘存在。三者相互聯繫，相互影響，越琢磨越覺得有味道。
通讀全篇之後，你會發現，即使你完全不懂克蘇魯神話，也絲毫不會影響你理解這個故事。因為它本身的世界觀以及故事情節就足夠自洽了，整體非常完整。
當然，如果你瞭解克蘇魯神話，那更好啦！你會get到更多有趣的點，那就是屬於我們教徒的自嗨啦。
這個故事還有一個非常大的優點就是文筆特別好。不但優美，還儘量避免使用“超級大長句”，特別適合閱讀。
我看書喜歡讀出聲，這篇就特別適合。從第6節開始，我通宵讀完了整個故事，雖然嗓子啞了，但那種酣暢的閱讀快感記憶猶新。
因此我鄭重向大家推薦這個故事——《維利特·博伊夢尋記》。它是最適合做克蘇魯神話入門的小說，因為它對所有讀者都很友好。
後記
寫這篇書評的原因是，2018年10期的《科幻世界·譯文版》刊登了《維利特·博伊夢尋記》的作者凱濟·約翰遜的新小說《野狼創造了亡者之地》。
那是一個先鋒奇幻，將狼等不同動物與亡靈海岸聯繫到一起，重新解構了死亡、靈魂、思想、情感以及生命與生活，隱喻高於形式，內容充滿著思辨，是個頗有禪意的故事。這喚起了我對作者的敬佩。
我發現，凱濟·約翰遜特別會寫小動物，尤其是貓！我估計他應該是個貓奴，要不然怎麼會把貓優雅高貴、神秘莫測的特質寫得那麼到位。
《維利特·博伊夢尋記》裡也有一個神秘的小黑貓，它從頭到尾一直跟著主人公。我以為它關鍵時刻肯定能展示出無上法力，救主人與水火。然而並沒有，它只是偶爾顯示出一些智慧，點撥點撥愚蠢的人類而已。
《魔鬼雙瞳》劇照
它既不會靠太近，又不會太疏遠，想要什麼自己就拿（比如主人公的圍巾），就連吃飯都不用求人，有就吃一口，沒有就出去捕獵迷魅鼠。因此，它還能時不時地散發出凌厲的殺氣。你經常找不到它，它卻隨時都會出現。好一個優雅高貴，神秘莫測的生靈。
我不明白作者讓小黑貓一直陪著主人公是什麼意思？小黑貓象徵著什麼含義嗎？如果你知道，請一定留言告訴我。
2018年10月星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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