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萬人空巷聽評書 追憶「評書四大家」的黃金歲月

“驚一響醒木,敘一段過往,卷扇翻折三兩聲,語微顫,愁心難整,書裡書外淚者誰?噙一口苦茗,憶一段過往,鮫絹焉得不傷悲,淚空流,咿呀聲裡,苦恨春風久不歸。”

這便是說書人。

說書,這項從宋代便開始流行於勾欄瓦舍的古老的中國傳統口頭講說表演藝術,起起落落上千年,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靠著廣播和電視的推廣,一度達到萬人空巷的地步,晚上一家人圍坐在收音機電視機旁等待評書開播的快樂留在無數人的記憶裡。

曲藝界一直將袁闊成、劉蘭芳、田連元、單田芳並稱為“四大評書表演藝術家”,他們代表著評書巔峰時期的黃金歲月。然而隨著大師的離去,輝煌的評書舞臺日漸寂寞。袁闊成去世的時候,劉蘭芳黯然說道:“袁先生在臺上那個氣派,那個漂亮,再也沒有了”。

不久前,單田芳先生也駕鶴西去,評書被人們短暫地想起,重又歸於沉寂。可是對於聽著評書長大,聽著評書瞭解歷史、接觸名著、初識世界的一代人來說,評書將永遠在我們的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讓我們一起追憶“評書四大家”的風采,以及那些快樂無憂的日子。

袁闊成 一部三國成絕響

那些年我們萬人空巷聽評書 追憶“評書四大家”的黃金歲月

袁闊成

一說袁闊成必說《三國演義》。可以說一部《三國演義》成就了袁闊成,田連元和單田芳都說,這輩子不說《三國演義》因為達不到袁闊成那個高度和水平。

袁先生說到周瑜出場,“頭上戴一頂亮銀鳳翅冠,嵌明珠,鑲異寶。雉雞翎,腦後飄。狐狸尾,胸前罩,身穿寶藍花錦袍。巧匠織,能工造,大紅牡丹真妖嬈…… ”在評書裡,這段文字叫“贊兒”,如同相聲的“貫口”,最見說書人功力,袁先生一氣呵成,酣暢淋漓,聽了真如驚濤拍岸。

記得當年,我追聽三國時最喜歡的人物就是諸葛亮,說到諸葛亮兵敗五丈原出師未捷身先死,竟至痛哭流涕。當時印象最深的是,袁闊成對於三國的點評有獨到之處,雖然演義並非歷史,可是從這些活靈活現的人物身上,從說書人深入淺出的點評中,總讓少年的我們能思考點什麼,從中可以看出袁先生深厚的文史素養,不得不說,我對歷史最初的興趣正是被評書觸發的。

袁闊成的成就絕不僅僅是一部《三國演義》,當時我們並不知道,袁先生雖出身曲藝世家,但他對評書做了很多革新,他是最早嘗試將革命題材改編的說書人,現代評書《烈火金剛》也是他的經典作品。在評書界,袁先生是頭一個穿著西裝說評書的藝術家,還是第一個撤掉了書桌的說書人。他讓評書這種古老藝術變得和現代人更為親近,不但保住了評書這門技藝,並將說書人從小舞臺,帶上了春晚的大舞臺,開創了評書的新格局、新生路,讓評書走進了一個黃金時代。

袁闊成是評書四大家中輩分最高的,也是世人公認的評書泰斗。他自有一種儒雅風度,一種從內到外的“帥”。袁先生雖已故去,可他的三國依然到處流傳,老書迷聽到那一聲“今天的三國就演播到這裡”,總不免黯然神傷。

劉蘭芳 萬人空巷聽岳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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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蘭芳

有多少人是從聽劉蘭芳的《岳飛傳》開始迷上評書的?那是1979年,正好趕上文化解凍,岳飛這位愛國大英雄的故事激發了人們心中的各種共鳴。這部書先後在100多個電臺播出,數以億計的聽眾收聽,那種萬人空巷,婦孺皆知的盛況在如今看來幾乎不可想象。

一位書迷這樣回憶:“老少咸宜的評書聯播,是當時電臺最受歡迎的欄目,讓一幫狗一樣瘋淘的小崽子,往家驢一樣瘋跑的,不一定是家裡的飯菜,但一定是評書聯播開始了。”這是我們那代人共同的經歷,飯可以晚點吃,評書不能耽誤一分鐘,短短30分鐘,全神貫注,總覺得時間過的太快,今天聽完了就盼著明天快點來。

《岳飛傳》大火的那一年劉蘭芳才35歲,她是評書四大家中最年輕的一位,雖為女流之輩,但聲音洪亮,神完氣足,幹練中透著豪邁,最適合說演英雄人物與征戰故事。

劉蘭芳憶及當年評書黃金時代的盛況,曾經分析了《岳飛傳》大火的深層原因,“《岳飛傳》是在中央著手平反冤假錯案中,走進千家萬戶的,岳飛精忠報國、沉冤終雪,正好契合了人們的心理需要,借古喻今,給人的共鳴感是不經歷那個時代的人無法想象的。它的出現剛好契合了人們的精神需求和心理需求,所以反響很大。”

很多人不知道,為了說好歷史評書,劉蘭芳修習過《論語》、《左傳》、《春秋》,研讀過《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對於各朝各代的歷史非常熟悉,所以說書時經常是信手拈來,侃侃而談。

這便是老一輩評書大家的修養,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追求,劉蘭芳覺得從藝這條路很艱難,很苦,需要花費幾十年的時間去學習和鍛鍊,才能真正成才。所以,她說,說書人有上場詞《西江月》說,“世上生意甚多,唯有說書難習”。

可以說,那個時代成就了劉蘭芳,而她的才華和努力使這個評書的黃金時代更為輝煌。

單田芳 永不消逝的電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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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田芳

單田芳也是一位特色鮮明的說書大家,他的聲線非常獨特,很多人模仿單先生的聲音,卻無人能模仿他的表演,他最擅長刻畫綠林豪俠、亂世梟雄。

1979年5月1日,單田芳在鞍山人民廣播電臺播出了第一部評書《隋唐演義》(《瓦崗英雄》),逐漸被全國人民所熟悉。不經意間,單先生的聲音陪伴我們很多年。每天,他那略帶沙啞、極富個性的聲音,通過100多家電臺、電視臺傳遍大江南北、長城內外,被稱為“永不消逝的電波”。

單先生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演播《天京血淚》時,聽眾多達六億,人們同時傾聽他講述歷史滄桑、風雲變幻,和他同喜同悲。60多年來,單田芳總共錄製了110多部廣播和電視評書,總計12000集,時長達到6000個小時,最著名的作品包括《白眉大俠》、《三俠五義》等等。他的評書作品不僅在國內,在海外華人中也有一定的影響,甚至被書迷形容為“凡有井水處,皆聽單田芳”。

即便是今天,當人們坐上北京的出租車,車上的廣播也可能正在播單田芳先生的評書。北京很多的哥都是單先生的粉絲,他的聲音陪伴讓他們在單調的工作中得到了很多快樂。“聽他說書是堵車時候消磨時間的好方法,他特別善於把複雜的歷史故事講得簡單有趣。就算這些故事裡的人物生活在很久以前,你也覺得你可以跟他們產生共鳴。”一位北京的哥師傅這樣說。

單先生每天4點多鐘就起床,點上一支菸,沏一杯茶,就開始備課。今天要從哪兒講到哪兒,頭怎麼開,尾怎麼收。大概每天10點鐘之前,三段書就錄完了。下午,開始準備明天的書。週而復始,一萬多集的評書就是這麼說出來的。而所有這一切,都是由他一個人完成的。可以說,他生命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說書中度過的。即使他晚年身患胃癌以後,還堅持錄了20部書。

“一生嚐遍甘苦,書中說盡情仇,百部經典傲神州,聽眾聞聲靜候!”如今單先生仙逝,那一聲“且聽下回分解”猶在耳邊,令人無限感喟。

田連元 搞笑大王段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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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連元

田連元也是我們從小就印象深刻的一位說書人,他的風格明快活潑,刻畫起小人物,惟妙惟肖,躍然眼前。

依稀記得那是我十歲的時候,也就是上世紀80年代中期,在我家住的大雜院裡,我們是第一戶買電視機的人家,小小的九寸黑白電視機,足以令其他小朋友羨慕的不行。每天,我都有固定的節目要看,先是下午六點,動畫片是一定不能錯過的。接下來,就是評書連播。當時,播放的就是田連元先生講的《楊家將》。

以往大家都是聽評書,而田先生是在中國在電視上說評書的第一人,開了電視長篇評書的先河。只記得一個清癯的中年人,穿一身板正的中山裝,不說話很嚴肅的樣子,一張口卻是妙趣橫生,經常逗得全家人前仰後合笑個不停。聽他的《楊家將》,我對楊業,楊延昭,楊文廣這些英雄人物印象不是太深,唯獨記住了寇準“寇老星”,這全要仰仗田連元那一口惟妙惟肖的山西話,塑造了一個另類智慧的寇大人。

其它幾位評書藝術家不同的是,因為田連元是在電視上播講評書,他的形象和他的聲音一樣深入人心,講書的時候他喜歡連說帶比劃,什麼單刀看手雙刀看走,他都在舞臺上表演出來,動作非常瀟灑,如行雲流水,這和他從小學過武術有關,可以說當年田先生是真正的紅遍大江南北的明星。

田先生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有那些關於“文革”樣板戲的笑話,比如《智取威虎山》中楊子榮的那個經典段子,“臉怎麼又黃了?又塗了一層蠟……”真不愧搞笑大王段子手,為人間平添幾多歡樂。

開創了黃金時代的評書四大家,如今折損半數,令人黯然。而我們一起聽評書的那些單純質樸的日子,也在逐漸遠去。評書在今天,其實依舊活著,也依舊有不少聽眾,但是現代都市裡的年輕人,很難像過去那樣,一回一回地,連續很長時間去聽一部書,互聯網、電視、電影等,已經改變了人們的娛樂方式。而我們這一代聽書人,也都漸漸老去了,但我們依舊不能忘懷那些日子,幾位先生的評書滋養了那一個時代。

說明 : “京味兒”是北京晚報首席記者張鵬的頭條號專欄,全部為原創文章,內容以名人專訪、北京故事、人物特寫為主。如使用請事先聯繫作者,微信號zp5357976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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