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齡丨60歲
祖籍丨四川
職業丨建築農民工
家庭情況丨上有倆老人、下有妻子+兩兒一女
看了之前發的《建築業還有10年好光景,你準備好了嗎?》一文,
我陷入了默默的沉思…
年輕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平時我經常聽一些年輕人說:
現在讀大學沒什麼用,出來工作工資還沒有農民工高。
作為農民工的我,聽完這話,我想上去問他:
你見過早上6點的太陽麼?
我見過!
是那樣紅,那樣萌!可惜我沒時間看日出的美景!
而你可能還賴在床上睡懶覺。
你見過夏天14點的太陽麼?
我見過!
是那麼火熱,讓你想脫光衣服和它來一個親密接觸!
而你可能還在空調房吃著西瓜用著WIFI。
你見過夏天陣雨過後下午6點的太陽麼?
我見過!
是那麼亮,但無法給我溫暖,因為我早已渾身溼透!
而你可能還在耍手機點外賣。
你感受過冬天夜裡澆築混凝土,寒風刺骨麼?
我感受過!
而你可能正在溫暖的被窩的夢鄉里!
你感受過晚上12點眼睛被電焊打了,疼的睡不著的滋味麼?
我感受過!
即使這樣,我第二天還要照樣上班。
而你可能還在通宵追劇或者玩遊戲。
當中秋節,全家團聚的時候,
我們和家人只能望望天上的圓月,寄出一份共同的相思。
當你想著國慶節放幾天假,去哪裡耍一下的時候,
我可能還在想,已經連上兩個月的班了,沒有休息一天,
身體吃不消,明天要不要休息一下?
其實農民工工資高一些,是因為我們休息的時間少一些,做的事情髒一些,累一些,危險一些,而且還沒有五險一金...
建築農民工數量龐大
全國農民工總數近2.8億,建築業農民工數量達5400萬,
沒技能,沒學歷,在農村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
不僅收入微薄,哪天老天爺不高興可能還要倒貼;
於是31歲那年,
我做了一個大部分農村人的選擇:去了工地!
跟國企幹過,跟私企幹過,跟私人包工頭也幹過。
前後輾轉了十幾個工地,工裝換了十幾套,
但最終卻發現,沒有一套是屬於我的!
工地生活艱苦
吃的是清湯寡水,看不見油星,聞不到肉味;
住過石棉瓦彩條布搭的簡易工棚,
也睡過風雨飄搖的活動板房;
夏天屋外像火爐,屋內似蒸籠,
雨天,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
冬天,屋外寒風瑟瑟,屋內被窩拔涼;
在工地我的開銷一般只有這麼幾個:
喝酒、抽菸、買彩票加偶爾打打牌,但是我不賭博,
因為我知道掙錢太難了,來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
但是為什麼我堅持買彩票呢?因為只有買彩票的時候我才感到有盼頭,
雖然我最高只中過幾十塊錢,但是它給了我無限的希望。
建築農民工虧欠家人太多
工地上搶工期趕進度,似家常便飯,
每天像一臺機器一樣重複運轉十幾個小時,
一年365天,在外330天,從這個工地奔向下個工地,
披星戴月,風雨無阻!
媳婦生產不在家,兒子生日不在家,老人生病不在家…
已經退化成一臺掙錢機器的我,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唯一的一點就是每年能給家裡寄點錢,
當然,前提是老闆們不拖欠的情況下;
所以只要能按時拿到工錢,
即便苦點累點,對我來說已經非常滿足了。
高齡農民工的路在何方?
在工地上整整幹了快30年了,今年已經60了!
年齡在50歲以上,就是屬於高齡農民工,
在城市,60歲已經退休享天倫之樂了。
但我們不行,需要繼續奔波!
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老人看病要錢,子女上學、買房、結婚要錢,
不給子女壓力自己養老更要錢!
所以對於高齡農民工來說,最迫切的就是賺錢!
能夠繼續工作並獲得收入,比任何問題都更加迫切。
而工地一般是不錄用高齡農民工的,
因為國內不少地方都明令“嚴禁60歲以上農民工一線作業”;
所以有些高齡農民工為了能繼續找到工作,
有的去辦假身份證,
有的不斷地走進理髮室將自己的白髮染黑,
有的甚至“靠吃肉維持體力,哪家工地肉多就去哪;
而近幾年國家對環保查得嚴,很多工友們好不容易找到了工地,
沒想到的是工地卻因環保停工了,真是無奈啊!
由於高齡,現在這條路越來越難了,
越來越多的年青農民工比我們更有競爭力,
高齡農民工中的大多數不僅難以在下行的建築業繼續生存,
更無法從新興行業中獲得崗位。
隨著年齡越來越大,即使進行再就業的職業技能培訓,
也不一定能產生好的效果,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不能就業的。
有很多高齡建築農民工想轉行送快遞、送外賣等等,但形勢不容樂觀,
隨著無人技術的成熟,以後連這樣的工作機會都沒有了。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麼我們不去買社保?那樣以後養老也有個保障。
那為什麼我們不想交社保呢?
1、工資太低,月工資3~4千,十分之一要交社保;
2、擔心政策變化、領不到現在允諾的金額;
3、最大的制度原因,就是戶籍造成的地域障礙,讓異地轉社保成功率很低;
對於我們來說,打工就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說不定哪天就回老家了,這社保也就斷了,
雖然可以自己繳,但是自己繳納是需要把單位的那部分一起繳納了,
那樣算下來的話,自己根本就承擔不起,
所以對於我們來說,很無奈。
比如我以前在深圳工地打工,交過三年的社保,
後面來到了東莞,那三年就不算我的了,好幾千塊錢呢!
我以後還要回老家,那就虧大了,交了也不知道交到哪裡去了。
再說了,今天有活單位給你交,那明天沒活呢?誰願意養你一輩子?
不光是我個人這樣想,我身邊工友就沒聽誰說過想主動交社保的。
平時你也許會發現農民工用醫保的次數非常少,
當然這不是因為他們身體好,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敢請假去看病,
只要不是大病,基本上都是扛著,
因為一旦請病假,我們當天的工資就沒有了。
工地上工傷頻發,
而獲得賠償的金額只能達到國家法律規定的50%,
比如規定賠1萬元,只能拿到5000元,
地域障礙使得異地轉社保成功率很低,農民工認為社保“等於白交”。
我中途為什麼轉了好幾個工地,
就是因為有的工地強迫交社保,所以我就不願意在這幹了;
因為我們一般也不會籤合同,所以掙不到錢自然而然就會換地方,
至於公積金更是連聽都沒聽過,
因為從來沒有奢望過要在城市裡買房,也不可能買得起。
以前我是自己不願交社保,
而用人單位一般也都會叫我們籤一個自願放棄購買社保的承諾聲明,
那樣他們的負擔也輕了,雙方皆大歡喜;
但是從2019年1月1日起,實行稅務統一徵收社保後,
國家強制性要求企業給我們交社保和個稅了,
相同情況下到我們手裡的工資將會變少,
而對於用人單位來說則需要承擔的更多,
那最終企業多承擔的那部分會不會落到我們農民工頭上呢?
我心裡沒底啊!
也許有人會說,現在不是都在說戶籍改革了嗎?
戶籍改革是沒錯,但是戶籍改革後,新的福利鴻溝再生
2014年國務院推行戶籍改革,取消了城鄉“二元戶口”;
城鄉差別雖沒有了,但新推行的居住證制度,又導致了一種新的差別對待。
常住人口用的是身份證,流動人口則需要居住證,又是一種新的福利分隔。
戶籍改革中對外來人口提出了“積分入戶、積分入學 ”的政策。
所以城鄉戶口雖已經取消,但農民工還遠沒有被城市接納,
城市、政府難以從住房、醫療、工傷等方面給予農民工充分的保障,
農民工的福利在城市之外,社保卻捆綁在城市之內,沒有合法性和合理性,
很多人認為農民工自己不願意守法、不交社保是愚昧的,
但其實不交社保,恰恰體現我們的無奈,
而並不是維權意識低下、愚昧的表現;
現在資本、勞動力都可以自由流動,為什麼勞動福利保障體系不能自由流動?
回不去的農村,融入不了的城市
到40歲沒有任何本錢可以跳槽,到了50歲以上就聽天命了,
我一個工友在東莞超過了15年,農村土地也流轉出去了,
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又僅僅只有每月80元的杯水車薪,
因此沒有社保,根本沒辦法維持在城市的生活。
於是眾多高齡農民工不得不留在每個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裡,
繼續奮鬥到終究將扛不動鋼筋、挑不動磚瓦的那一天。
建築農民工~世界上曾經最勤奮的人
當年中國到處是揚塵的碎石公路,
“難民營”一樣的火車站和汽車站,
煙霧迷漫轟隆直響的破舊火車,
城市裡到處是成片舊房、
到處是骯髒臭氣熏天的農貿市場……
幾十年來,建築農民工“睛天搶幹,雨天巧幹,白天大幹,晚上加班幹”,
當歐州人每天工作五個小時,他們每天工作十五個小時;
當印度人躺在恆河邊等下輩子時,他們心中只有“只爭朝夕”;
當美國人充當世界警察時,他們默唸“發展才是硬道理”。
迅速連通全中國的高速公路,
迅速鋪滿全中國的高速鐵路,
不斷擴大的飛機場,不斷增加的飛行航線,現代化的飛機場和火車站,
成千上萬拔地而起的現代化大中小城市,
看不完、玩不夠的自然和文化旅遊景點,
數不清的現代化十足的購物城、購物中心,
全世界最多的現代化工廠,
這就是現在的中國!
然而很遺憾,這些四〇、五〇、六〇後建築農民工早已累彎了腰,
他們老了……他們努力過了,他們奮鬥過了,
他們看到今天的中國,看到了今天的世界,他們值了!
他們對得起自己,對得起中國!他們是共和國的長子。
世界上曾經最勤奮的人老了,請所有人都記住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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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那些曾經經歷艱苦,
為國為家奉獻的老同學、老戰友、老同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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