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迅雷:現階段並非消費降級而是消費升級,當務之急是減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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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基金報記者 吳君 整理

8月31日,由中國基金報主辦的“2018中國私募基金高峰論壇暨英華獎私募50強·最佳券商資管頒獎典禮”在深圳隆重舉行。在此次論壇上,中泰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迅雷做了名為《擴消費在經濟轉型中的作用》的主題演講。

李迅雷:現階段並非消費降級而是消費升級,當務之急是減稅

證券時報宋春雨攝

李迅雷認為,現在中國經濟出現存量主導的特徵,要做好經濟結構長期調整的準備。目前中國經濟的三駕馬車中投資和出口在走弱,未來我們要依靠消費來拉動經濟增長。

現階段並非消費降級,而是處在消費升級的階段,消費越來越向頭部企業集中,市場不斷有消費熱點湧現。但是居民收入分配成為遏制消費增速上升的重要因素,高收入階層與中低收入階層增速分化,導致邊際消費增速下降。未來要擴大內需、刺激消費,實現經濟轉型,當務之急是要減稅、進行財稅改革,這樣才能使中國經濟在結構調整中得到良性發展。

以下是李迅雷的演講實錄,以饗讀者:

作為本場論壇的主持人和第一位演講者,我先拋磚引玉,對中國經濟當中的三駕馬車之一——消費做一個分析,來談談《擴消費對於經濟轉型的作用》。為什麼我想到這個題目?因為最近大家議論消費非常多,主流觀點認為消費不行了,出現消費降級。但六個月前大家還在議論消費升級,該怎麼來看消費的作用呢?我做了一些粗淺的分析。

現在官方表述的中國經濟是“穩中向好”,但是GDP增速在下行,因為三駕馬車中的投資和出口都在走弱。

首先看出口,今年最大的變數就是貿易紛爭,年初時本以為今年中國經濟還能夠延續去年的結構性機會,但由於中美貿易紛爭越來越升級,預期未來中國出口對GDP的貢獻變得依靠不住。去年淨出口對GDP的貢獻是0.6%,但今年上半年是-0.7%,可見這駕馬車現在跑不動了。

跑不動的原因除了中國貿易紛爭外,還有什麼?

過去中國對於出口的依賴度非常高,引進外資,獲得了大量的出口順差。但現在來講已經到了頂點,即便沒有中美貿易紛爭,中國的出口在全球的市場份額也會繼續下降。我們發現,由於不少勞動密集型產業早就由中國及其他國家轉移至越南,越南的出口增速在2011年起就超過中國,現在中國出口的增速與日本的增速基本同步,也就是說出口這駕馬車不再管用了。

李迅雷:現階段並非消費降級而是消費升級,當務之急是減稅

我前面也提到,三駕馬車裡面資本形成總額增速在下降,淨出口也在下降,消費反而相對平穩,所以我們能夠期待的還是希望消費拉動中國經濟,消費也是內需中的主要構成。

李迅雷:現階段並非消費降級而是消費升級,當務之急是減稅

第二駕馬車是投資。投資在GDP中按支出法計算時,屬於資本形成,資本形成越多,資本存量就越大。從目前來講,由於中國資本的投入產出比在下降,也就是說雖然投入多,但是產出並沒有同步上升,這樣使得資本存量的增速在放緩。

但是儘管如此,大家還要記住一點,中國經濟到目前為止還是維持投資拉動型的增長模式,也就是說在拉動GDP的三駕馬車中,資本形成佔到40%作用,而全球的平均水平大概只有22%,中國要超出全球平均水平近一倍。儘管這兩年資本形成佔比已經有所下降,跌破了40%,但佔比還是太高,所以靠這駕馬車也很難長期支撐中國經濟了。我們看看到處都在修高鐵、高速、機場,但是修到某一天總歸還是會過剩,尤其是靠基建投資這種資本的投入,越到後期所產生的回報率就越低。如目前各大城市都在修地鐵,但地鐵項目都是必虧無疑的。

從國際案例看,投資佔比過高的國家在未來經濟增長當中,會面臨經濟加速下行的壓力。我們曾統計了全球180個國家和地區,把投資佔比最高的前15%設為最高的一組,顯示一旦當投資刺激減弱的時候,經濟增長速度下行會更快,同時還伴隨著本幣的貶值。中國現在似乎也面臨類似的問題,存量經濟的特徵越來越多地顯現出來,人口流動性在放緩,城鎮化率的增速在下降。

李迅雷:現階段並非消費降級而是消費升級,當務之急是減稅

整體來講,中國經濟已經出現了存量經濟、存量主導的明顯特徵。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大的背景下,貨幣的擴張速度有所下降,除了M2之外,還有社會融資總額等增速也在下降。

簡單來講,人口流在下降,資金流在下降,貨物流(包括內貿、外貿)增速也都在下降,三大流在下降,就意味著經濟增速在下行的趨勢當中。這個趨勢的延續時間可能會比較長,所以我覺得要做好經濟結構長期調整的準備。但是這也很正常,經濟轉型成功的三個國家——德國、日本、韓國,當它們的經濟從高速增長回落到中速增長的時候,GDP增速都是在5%以下,所以說中國這一輪經濟調整可能會比想象中更長。這就是說目前為止存量經濟的特徵越來越多地體現出來。

既然是存量經濟,過去過剩的產能也會在這個過程中要去掉,實現優勝劣汰,還有我們的消費結構也在發生變化,比如豬肉,中國的豬肉消費量佔到全球的32%,但中國的人口只佔到19%,消費量顯然是過大了,所以我們未來在飲食結構上,像豬肉這樣的消費量可能會下降,這也是存量經濟當中面臨的方方面面結構調整的壓力。

儘管如此,我認為中國經濟增長比較靠得住的還是消費。因為中國跟韓國、日本不一樣,韓國和日本都是高度依賴於外部經濟,外部經濟好的時候它們的製造業發展比較快,經濟增長就比較快。但隨著中國的崛起,在全球製造業和出口份額中,都已經替代它們不少了。而對於中國來講,有這麼多的人口、這麼大的經濟體量和活躍的市場,又大量引進外資、輸出資本,從理論上來講,我們的外部循環和內部循環都是可以做得到的,但是當過去傳統的經濟增長模式已經不管用的時候,還是要進行經濟轉型,依靠消費來拉動經濟增長。

從中美之間消費佔GDP比重來講,中國顯然是非常低了,跟美國相比有很大的缺口。然而中國資本形成對GDP的貢獻度達到40%左右,這是偏高的,現在投資增速既然下降了,消費的比重應該要上升。

李迅雷:現階段並非消費降級而是消費升級,當務之急是減稅

未來的消費熱點在哪裡呢?可以從多個維度去分析。比如去年家電賣得很好,跟房地產投資增長、商品房的銷售面積創新高有關係,今年房地產的銷量依然會超過去年,可能成為歷史的最高點,對家電行業有拉動作用。但是去年家電消費熱點主要在空調之類,今年可能要更加細分化一點。故細分行業消費需求結構的變化還需要深入研究。

去年國內奢侈品的消費量非常大。按照麥肯錫的數據,中國人口占全球比例為19%,高收入階層人數佔全球不足4%,但卻消費了全球32%的奢侈品,這跟我們的收入結構有關係。另外,隨著人口老齡化、少子化及收入水平的提高,對於服務消費的需求也會上升。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對於網絡消費的影響也是非常顯見的。

上述這些都是熱點,但這些熱點都代表著消費升級,但大家現都在談的消費降級,到底有沒有在降級呢?我認為,無論是做研究的還是做投資的,都應該理性、客觀分析,用事實說話,不要被情緒所影響,不應該把標籤當作事實。

從消費統計的實際數據看,更加準確的表達應該是由於居民收入增速的下降,消費的增速是下降的,但是消費總量還是在增長,只不過增長速度沒有前幾年那麼快了而已。

如看消費支出結構,2017年像化妝品、傢俱、家電、中西藥、新能源汽車等的增量比較大,這也是消費升級的體現。同時,還一個因素在於收入差距在拉大,高收入群體去年名義可支配收入增長了9.5%,而農民工的收入增長只有6.4%,這對低端消費是不利的,對高端消費、消費升級是有利的。

不支持消費降級的第一個邏輯,是恩格爾係數在往下走。食品佔消費支出的比重跌破了30%,往下還有空間,比如美國只佔15%,這很明顯是消費升級的體現。食品的消費比重在下降,那麼,哪些消費支出比重在上升呢?主要是醫療保健、教育文化娛樂及交通通訊等消費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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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消費升級的第二個邏輯,就是如前所述的收入差距拉大、基尼係數上升,這對於高端消費應該是有利的。講到基尼係數的時候,大家可能不以為然,認為富人是少數的。但是,中國去年年末是13.9億人口,2018年中國人口估計會達到14億,高收入階層佔其中的20%,就是2.8億人。美國人口加起來也就是3.1億,而中國高收入群體人口規模跟美國總人口差不多。我們有這麼大的人口體量,收入增速儘管有所回落,但相比美國又很快,所以給高端消費、消費升級帶來了一個明顯的推升作用。

李迅雷:現階段並非消費降級而是消費升級,當務之急是減稅

我們大致可以推測,奢侈品消費是跟隨著地產的景氣度而上升,比如高端白酒的銷量增速很快,與澳門博彩業毛收入增長基本都是在2016年的6月份以後同步起來的。雖然今年某個主營為二鍋頭的股票漲得比較好,但低端白酒銷量是往下走的,而高端白酒的銷量在往上走。現在講到二鍋頭、醬油、榨菜相關生產企業的股價上漲,是指有品牌的中端商品的銷量在上升,沒有品牌中低端商品的銷量實際上在下降。

李迅雷:現階段並非消費降級而是消費升級,當務之急是減稅

以香菸為例,低級香菸在2013年市場份額是26.8%,到了今年上半年降到了15.5%,而高級香菸2013年的市場份額是26.5%,到今年上半年上升到42.7%。可見,全球最大卷煙消費國的消費在走向高端,怎麼能叫消費降級呢。還有,乘用車也是一樣,C級車(高檔車)增速維持在20%左右,A級車(低檔車)的銷量增速在下降。所以,我不認為當前處在一個普遍化的消費降級趨勢,總體來講我國正處在消費升級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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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再分析一下,消費支出佔比在文化娛樂教育、醫療保健這兩大領域上升的原因。從表面看,這兩大領域的消費升級很明顯,而且醫療保健的支出在居民總支出中的佔比上升會更高一些,因為中國人口老齡化,心血管疾病和癌症發病率都在上升,在這方面的支出會進一步提升。所以,同樣是消費升級,在不同領域內的表現可能還是有一定的差異。但是,我們需要區分消費支出的量和價,如雖然總支出在上升,但上升的主要原因是價格上升帶來的:自2006年以來,教育文化娛樂消費和醫療保健支出的價格逐級走高,特別是從2016年至今,價格影響逐步加大,消費“量”逐步回落,充分顯現出教育文化娛樂消費和醫療保健支出佔比的提升,這就叫被動式消費升級。

存量經濟的特徵之一就是此消彼長,即消費越來越向頭部企業集中,這也是消費升級的體現。過去消費不太講究品牌和質量,現在則越來越多的人要考慮它的質量、品牌等。比如家電行業,行業集中度明顯提升,大家眾所周知的三大家電巨頭,格力、美的、海爾,它們的市場份額越來越大。又如,生物醫藥行業的集中度也在提升,而房地產行業的集中度提升更明顯,比如前十大房地產銷量最高的企業,在2009年的集中度只有8%,到2017年上升到24%,所以,集中度提升也是消費升級的一種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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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級市場來講,從去年全年到今年上半年漲幅比較好的股票集中在消費領域,比如食品飲料、家用電器、醫藥生物、休閒服務等,說明整個經濟在向消費型經濟轉型。當然,這個轉型是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但是在二級市場上面已經體現出來,說明大家對於消費的未來是比較樂觀的。所以,抱怨消費降級其實是過於關注短期現象,而消費升級的長期趨勢還是沒有改變。

其實,每個國家經濟轉型過程都是一樣的,沒有太大區別,最終的落腳點都會落在消費主導上面。當然,當前大家的抱怨消費能力不足不是沒有理由,我們確實面臨著收入增速的下降、就業壓力加大、居民債務負擔過重的問題。

在外需下降的背景下,穩就業、穩經濟需要擴大內需,怎麼樣來擴大內需呢?靠基建投資擴大內需不是一個長久之路,還是要通過刺激消費來實現。所以,在今年4月份中央政治局會議,提出要把加快調整結構與持續擴大內需結合起來,首次提了擴大內需。今年七月末的政治局會議又提出六個穩,穩就業是六個穩當中的首要目標。這說明,就業和居民收入的分配問題已經成為影響經濟健康發展的重要問題。

這些年來,高收入階層與中低收入階層的收入差距擴大明顯,基尼係數在2016年開始已經持續三年上升。居民收入的增速下降是一方面,但更應該關注的是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中位數的變化,因為中位數的降幅會更大,也就是說基尼係數上行問題依然沒有得到遏制。那麼,如何來改善居民收入結構呢?我覺得還是要加速推進財稅改革,積極減稅。

李迅雷:現階段並非消費降級而是消費升級,當務之急是減稅

從2016年到現在,居民收入差距擴大問題顯得越來越嚴峻、民營企業與國企的員工薪酬差距也越來越大。儘管我們一直講要鼓勵民營經濟發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點是要清理殭屍企業,殭屍企業主要是集中在國有企業,但事實情況是這兩年國有企業的盈利增速上升更快,而很多行業的民營企業虧損家數在則增加。在存量經濟主導的大環境下,一個部門的增量,可能就導致另一部門的減量。

如何不讓受損部門儘量少減量呢?減稅是容易想到的方式。當前中國廣義宏觀稅負為28%,高於發展中國家平均水平。根據世界銀行和普華永道2017年的測算,中國企業稅負佔商業利潤比重在全球190多個經濟體中排名第12位。一方面,16%的增值稅基本稅率在全球雖然是中等水平,但高於我國的大多是歐洲高福利國家,亞洲國家大多不超過10%,而且營改增後,之前規避稅收的企業負擔加重了。另一方面,企業的非稅收負擔較重,約佔到政府各項收入的一半,在全球來看都是偏高的。

雖然居民部門的稅負整體不重,但存在結構問題,如對資產徵稅少,很難調節財富和財產性收入(如房產稅、遺產稅)。

因此,當務之急還是要減稅,減稅的核心就是國民收入的再分配,在居民部門、政府部門和企業部門三個部門之間有一個合理的分配。過去中國是增量經濟,增量經濟會把很多問題掩蓋掉,但現在中國經濟是存量經濟為主導的,很多問題都會暴露出來。如果給企業的收入減少了,企業的投資意願就會下降;居民部門的收入分配少了,居民部門的消費意願就會下降,這又會導致企業的收入增速進一步下降,所以,這是一個惡性循環,不是一個良性循環。良性循環的前提是企業有投資意願,居民有比較強的消費意願,這樣的話,政府的稅收雖然稅率下降,但是稅收未必會大幅下降。所以當務之急是稅收必須要進行調整、改革,只有這樣才能夠使得中國經濟在結構調整當中得到良性發展。

我的演講就到這裡,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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