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軍訓的第二天，莫教官依舊把他的鐵面無私發揮得淋漓盡致，下午的軍訓時間一到，他就讓一年級三班所有同學都做平板支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程家壁有點頭腦發昏，身邊的迷彩服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去，她舔了舔乾涸無比的嘴唇，已然不覺身體還是自己的了，像是手腳四肢都分離開來一樣，無知無覺，只覺得酷熱難耐，臉頰像火燒過一樣。軍帽依舊壓著她的腦袋，快要把她的眼睛完全擋住，人在體力透支到一個點的時候，還真的感覺自己離死神不遠，她的雙肘撐在燙得驚人的地面上，也像已經完全脫離身體一樣，她咬著牙，只在心裡面拼命自我催眠。
加油，再撐一下下，再撐一下下就過去了。
高照遠一聲令下說中場休息十分鐘，他帶的學生立刻特赦一樣作鳥獸散，他抱著手臂施施然走到莫海辰身邊，看了一眼莫海辰帶的學生，他們從下午開始就沒有休息過，哪怕是半分鐘，眼前只剩下幾個同學還在堅持著做平板支撐，其他人倒下以後被他叫到有樹蔭的地方去坐著，也不准他們偷偷跑回寢室。
高照遠看著這些嬌生慣養的小孩，都替他們的父母感到心疼。
高照遠站過去，輕聲問莫海辰，“我之前聽說你今年不帶新生軍訓的，怎麼又來了？不怕待會又一大幫家長衝來學校投訴你？”
莫海辰站得筆直，像一棵高大的杉樹，他有一張十分俊朗的臉，特別是刀刻過一樣的眉峰，看上去特別精神，但鐵面無私的性格讓他看上去無法被任何人親近。別人是十七歲開始進飛行學院，他十七歲的那一年已經提前畢業，這麼多年過去也沒和哪幾個人真的親近過，也就只有從小跟他一塊兒長大的高照遠能跟他說上幾句話。
“老爺子要我回來。”過了一會，莫海辰淡淡地開口。
他的聲音很低沉，帶點兒沙啞，聽上去像舊時西方國家十分流行的手風琴聲一樣。
“莫叔讓你回來帶軍訓的？”高照遠覺得奇怪，語氣拔高了幾度，“他不是已經在著急給你安排相親嗎，怎麼又變卦讓你回來學校了？”其實高照遠的潛臺詞是，莫老爺子怎麼會捨得讓你回來折磨這些看上去水嫩嫩的新生呢！
莫海辰的眼睛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光，他不經意被某個迷彩服的身影吸引過去，眼睛看向那邊。
“他讓我在這裡面挑人。”莫海辰那一雙深黑色的眼睛驀地一閃，跟高照遠解釋：“他說哪個女孩能承受得住我的魔鬼訓練，她就有資格當我們莫家的媳婦。”
什麼？高照遠懷疑自己幻聽。
莫海辰不再說話，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用犀利且冰冷的眼神告訴高照遠，是的你沒有聽錯，就是字面意思。
高照遠似乎很閒，依舊站在莫海辰旁邊跟他聊天，他看了一圈莫海辰班裡的同學，大部分人已經堅持不住去一邊休息了，只剩下零星的幾個人，在太陽底下做著平板支撐。
“對了，昨天被你罰跑的女孩，是哪一個？”忽然，高照遠饒有興致地問起。
莫海辰疑惑地轉過臉，用眼神詢問，“你問這個幹嘛？”高照遠吃吃地笑了，“就是要看看是誰第一天軍訓就被你那麼殘忍的荼毒！”
莫海辰瞭然地點頭，伸手一指，指向距離他倆最近的那個迷彩服。
“就是她。”
程家壁的臉快要貼到地面。
汗水像是被人拿放大鏡放大，在她眼前一顆一顆地滴落，眼睛被無數汗水弄得瑟瑟的，她合上眼睛，一秒一秒地數著時間。
她在努力想別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例如，一隻生雞蛋磕一下放到這滾燙的地面上，得多少秒就能烤熟。
還有，爸爸現在身體好一些沒有，她很想念爸爸做的飯菜，昨天她的身體接近透支，幾乎沒吃什麼，想給爸爸打電話，又怕聽到爸爸的聲音，她會忍不住哭。
最後，她躲在被子裡咬著嘴唇哭了很久，不知道有多久，但這畢竟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離家求學，爸爸又突然出了事……她也是頭一回覺得黑夜那麼漫長，漫長得讓人覺得不知所措。
軍訓才第二天，但好像全班同學都知道程家壁這個人了，因為她被莫教官罰跑了十五圈，一路咬牙堅持沒跟任何人請求幫助。確實精神可嘉。
程家壁又強打起精神，把身體往上提回去一些。
“加油。”程家壁凝神一聽，好像聽到有人跟她說加油。
她稍微把頭抬起來，看到莫教官跟另外一個班的教官認真看著自己。
她沒留意四周的情況，軍帽壓著看什麼都像少了一塊兒似的，她沒看到全班五十九個同學裡，兩分鐘前連最後一個男生都沒熬得住申請休息去了，現在只剩下她一個女孩子。
剛剛那一道低沉的聲音又驀地響起來，“還有最後五分鐘。”程家壁想那個姓莫的教官，他說話還真的從不拖泥帶水，更沒有一絲感情。突然，一道陰影覆蓋下來，程家壁看到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湊得很近。
是高照遠蹲下來看她。
“加油加油！”相比莫海辰，高照遠同樣的年輕，但比較好說話，為人又親切，好像跟任何人都玩得來似的。程家壁有見過他，只是看過很多同學找他說話，自己還從沒跟他說過一句。
“再撐過這五分鐘，我待會請你去吃飯啊。”他笑笑地跟她說，程家壁閉上眼，大腦放空，然而知道了確切時間後發現時間過得更慢，每一秒都是煎熬，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她身上亂爬亂竄。
她現在被幾百雙眼睛注視著，臉漲得更紅。終於，她聽到莫海辰喊停，整個人虛脫一般地摔到地上，很多同學跑過來給她鼓掌，跟她同寢室的幾個女孩手忙腳亂地把她扶到一邊休息。
莫海辰忽然聽見高照遠讚不絕口地說：“這個女孩不得了，這兩天已經名聲大震啊！”
另一邊，程家壁像一尾缺水的魚大口喝著同學遞來的脈動，戴黑色圓框眼鏡的米笑給她用手扇風，另外一個早就把軍帽丟到一邊、還把墨綠色軍褲挽到褲腿邊的女孩叫做何舒文，她們兩個都是程家壁的舍友。
程家壁還在喝脈動，聽見何舒文發著脾氣地吼，“回去我就讓我爸跟學校投訴這個姓莫的教官，他太沒有人性了，真的是魔鬼一樣！”
其他同學也加入抱怨的陣型，他們說話聲不小，程家壁半眯著眼看站在不遠處跟高照遠閒閒地說著話的莫海辰，想他有沒有聽見這些同學在大聲議論他、說他各種壞話呢。
平板支撐以後，莫海辰並沒有再為難他們，只簡單地讓他們排了一下隊形就放他們去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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