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孤獨、絕望:告訴你重度抑鬱+人格分裂患者眼中的世界(2)

關於她的家,我知道的其實並不多。聽大人們說,在我出生之前,我們那個村莊曾經有過一次大規模的動遷。整個村莊向東移了三里,大人們只說是為了靠近公路使出行更加方便,至於那些風水學上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而這次動遷唯一的例外便是她的家。

那時候,村裡的小孩都不願意跟她玩,當然她也並不為此而苦惱。她平時總是喜歡擺弄一個鬆鬆垮垮卻非常精緻的書包,她說,那是她奶奶做的。關於她奶奶,我知道手很巧,經常給她做鞋子,這在農村俗稱千層底。此外,她奶奶還喜歡養花,大大小小,各式各樣。不過她說她最喜歡的是那株夾竹桃,漂亮,氣味很特別。 這讓我很是好奇。直到有一天,我提議去她家寫作業,說完之後,我明顯感覺到了她的不情願,但她並沒有拒絕。

關於之後那一段的記憶,我始終很恍惚。我只是記得那一天她走的很急,她說,她看見前面有人在等她。可是我卻什麼都沒看見,然而我也沒心思想要去看見。我只是記得我隱隱約約聞到了夾竹桃的氣味,開始還很淡,越到後來越濃烈,這種氣味讓我很壓抑,感覺周圍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我。可我仔細一看,分明什麼都沒有。我不知道我們走了多久,我想知道我們在哪,我很大聲的問了幾次,卻根本聽不清楚她回答了什麼。她離我好像很遠,遠到我只能看見她的書包在一上一下地跳動,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輪廓,我甚至懷疑那個背書包的可能不是她,那到底是誰呢?我不知道。

我開始拼命地往回跑,直到我確定我回到了我們出發的地點,直到我能清楚地看見我們學校掛了好久的五星紅旗。我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又忍不住回頭去看,霧仍然很重,我只能看見她的書包在幾塊土邱之間高一下低一下地跳動。

從那天以後,她就變得更加古怪了。她常常會看著窗外發呆,嘴裡好像一直在唱一首歌,一首不成調子的歌。後來我慢慢地才知道,那段時間正是她所說的命格關鍵期,其實她也是後來才明白,她這一生的命格會因為別人而如此隨意地被改變,而且如此地難以選擇和控制。在那段時間裡,她長出了胎記,第一次,她開始為她的未來而感覺到恐懼。

很快,我就知道了她的恐懼並不是空穴來風,她成了所有孩子眼中的怪胎,從那以後我也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他們有時候甚至可能是魔鬼。想到她那時的遭遇,我現在都覺得膽戰心驚。那些孩子剛開始對她只是辱罵,但後來便撒謊說她偷東西,繼而開始哄搶她的文具,在哄搶中她突然聽見咣噹一聲,她只是覺得腦袋在嗡嗡地響,四周的人哄散著離去,只有一個瘦小的男生站在那裡,手裡握著一把鐵鍬。

他說,那天她感覺她的頭很疼,她很想回家,她把書包緊緊抓在手上。她很想哭,並不是因為頭疼,而是因為回家的那條路,她真的走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她最終是怎麼回的家,我只知道,後來村子的路口圍了很多人,一個老太太拉著一個孩子,我認得那個老太太,是她奶奶。她奶奶的很瘦小,身體已經被人群所淹沒。我只能隱隱地從一些對話中得知,那是她的奶奶在為她向其他孩子的家長討個說法。她的奶奶很憤怒,但是,我從她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表情,我不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什麼,我只是感覺到心酸,為了她,也為了她的奶奶。從那以後,她受到的無禮的謾罵越來越多,可是她再也沒有哭著回家。她說,她受不了,她不想看著一個老人,站在她前面,為了她,再與這萬千的洪水猛獸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