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遇老乡,握着我的手使劲摇,嘴里吐出三个字:多保重

一缕硝烟14

1979年2月17日夜,我带着后勤组越过那发大桥,抵近越南境内的658高地侦察后,返回桥北,借助天际的亮光可以分辨出658高地以上的山脊线。后勤组七八个人挤在边防团修筑的土木掩体里,没有人说话,互相间似乎听得见心跳声。

毕竟都是第一次,谁也不敢说不紧张!我突然想起老团长说过的一句话:“头一回上战场,只要不尿裤子都算好兵!”

为了稳定弟兄们的情绪,当然也顺便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我把炊事班长周德祥拉出掩体,趴在战壕沿上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路线。

“现在的位置是藤条河中国一侧,身后是二排白天作战那片芭蕉林。”

战场遇老乡,握着我的手使劲摇,嘴里吐出三个字:多保重

中越边境界河藤条河一角,31师92团第一仗在这里打响。河右岸为中国

我按照平常的训练模式,先介绍站立点,然后开始交代任务:“周德祥你听好,炊事班全体备足弹药,等到炮火急袭一开始,大家随我迅速冲过大桥,然后顺公路向右拐,插到刚才咱们到过的公安屯营房西侧,那几栋建筑背后有条小路,我们沿小路向上运动。”

桥南黑黝黝一片,根本看不清什么营房什么小路,我所介绍的情况,全凭几天前现场勘察留下的点滴印象。

再看周德祥,不论我说什么,他都连连称是,或许刚才到桥南走了一圈多少管用。

我接着布置:“等一会儿你去找司务长,把刚才我说的意见告诉他。”

这阵子,司务长邱明福在我身后百十米的地方,一个人守护着准备后续运送的弹药。

周德祥依旧只管点头,不知真明白还是装明白,从开始受领任务直到现在,除了“嗯、啊、是”之外,一个多余的字也没吐。

还好,两天没下大雨,掩体里并不潮湿,弟兄们席地而坐,除了水壶碰撞之外没有任何动静。我闭眼坐下,其实闭不闭眼全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周德祥开始小声传达命令,几乎与我交代的事项一字不差,末了还加一句:“出发前都要排除大小便,别临上阵屎啊尿地,拉裤子里也不许掉队!”

不错,当班长没几天,考虑问题蛮细致。

没过几分钟,周德祥又凑到我耳边:“副指导员,还给连队做早饭吗?”

“不用,配属分队用餐由步兵连保障,这是规矩。咱们只管弹药和救护,你们把炊具全部放到司务长那里。”

天渐渐亮起来(2月18日),肯定又是大晴天,热带雨林地区难得连续三天无雨。

天大亮了,空中由远而近传来呼呼声,几个兵鱼贯挤出工事,周德祥仰头猜测:“飞机?空军的飞机来啦?”

话音未落,658高地一片爆炸,火光硝烟覆盖了整个山头。哪有什么飞机,呼啸而过的是我军炮弹。

战场遇老乡,握着我的手使劲摇,嘴里吐出三个字:多保重

我明白,进攻前的炮火急袭开始了!只要炮火一延伸,步兵肯定迅速发起冲击,这是进攻战斗的一般常识。弟兄们不等招呼已开始整理装具,我下达命令:“把背具上的炮弹系紧,检查随身物品,趁炮击没停止,全体随我迅速冲过大桥。出发!”

过桥比预想的顺利,敌人忙着躲炮弹,根本顾不上我们这几个人,所谓“火力封锁大桥”,只不过是我的揣测而已。

太阳冒出来,能见度极好,步兵利用炮火急袭效果抓紧排雷,在山下就能看清单兵动作。分析前面的地形,无坐炮阵地很可能设在第一道战壕以上的适当位置,我们必须迂回到公安屯营房侧后,然后再设法上山。

营房背后果然有条小路,张开祥疾步走在前面,炊事班六个兵背着炮弹紧随我身后。

炮击刚停,步兵连发起冲锋。我们几个人先后跳进战壕,李开纳背着装满炮弹的背具,肩头还扛着一箱。战前,这个少数民族兵被任命为炊事班副班长,表现的确不赖,苦活累活总比别人干得多,司务长反映“这小子不知什么叫累,从来就没见他坐下歇一会儿”。

我停下脚步,见身后的周德祥同样超负荷,不仅背着炮弹,怀里还抱一桶压缩饼干,这时候也没忘炊事班长职责。

战场遇老乡,握着我的手使劲摇,嘴里吐出三个字:多保重

枪炮声震耳欲聋,我不得不扯着嗓子喊:“周德祥,快把那桶饼干放下!”

“昨天我见有人把压缩饼干扔了。这桶不重,拿得动!”周德祥呼呼直喘却满脸固执。

“先放这儿吧!有空再回来取,弹药要紧,少吃两块饼干死不了人。”

周德祥放下饼干桶,扯过几把茅草盖住,走几步又回去插个树枝,看意思这小子真的准备再回来。

张开祥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指着前边:“副指导员,快看,是我们82无!”

顺他手指方向望去,几门无坐炮正在发射,炮尾喷火遮住视线,看不清是不是我们连——步兵营的炮连也有无坐炮,何况本人是全团有名的“眼镜副指导员”。

不管是谁,肯定不是敌人,先上去再说。张开祥爬上战壕,被我一把拉下来:“小心地雷!绕过去,说不定有往上去的交通壕。”并非我过分谨慎,顺战壕上面的杂木丛望去,炸断的地雷绊线随处可见。

战场遇老乡,握着我的手使劲摇,嘴里吐出三个字:多保重

沿战壕横向走了几十米,往上去的交通壕没找到,却意外遇见王志义。我俩是同一个县的老乡,扩编时他被任命为四连指导员。原计划四连打主攻,昨天下午刚接近大桥,连长却在敌人炮击时牺牲了,无奈奉命转为营的预备队。

四连连长李元本是贵州遵义人,1968年入伍,我和王志义都是他当班长时接到部队的新兵。昨天下午接近大桥时敌人疯狂炮击,一颗炮弹在四连观察点附近爆炸,李元本重重地倒在王志义的怀里。王志义搂着连长大喊:“卫生员,快来!连长负伤了!”

鲜血从军裤透出来,可能伤到了股动脉,等到卫生员赶来包扎时,李元本的瞳孔已开始放大。腿上的伤倒不致命,关键是另一块弹片,深深击中了李元本的左胸,伤口几乎没流出什么血。王志义抱着连长喊人:“后勤组,快!快把连长送下去!”

李元本睁大眼睛,最后留下一句话:“指导员,你带连队上吧。”

战场遇老乡,握着我的手使劲摇,嘴里吐出三个字:多保重

92团四连连长李元本,贵州遵义人,1968年4月入伍,1979年2月17日牺牲,年仅30岁

军校刚毕业的高材生,打响第一天就与战友们永别了。这是全团第一个牺牲的连职干部……战场见到老乡,王志义面露惊喜却没有一句寒暄,握着的手没松开就蹲在战壕里介绍情况:“敌人的火力太猛,特别是打平射那几挺高机,一直压得我们抬不起头,这群王八蛋打的贼准,还不断变换发射阵地,你千万要注意!”

随后,王志义握着我的手使劲摇了摇,嘴里吐出三个字:“多保重!”

(未完待续)

战场遇老乡,握着我的手使劲摇,嘴里吐出三个字:多保重

【作者简介】许向斌,河北唐山人,1970年参军,历任指导员、副教导员。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连队立集体一等功;1984年参加“两山”作战,所率营的二连获“者阴山钢刀连”荣誉称号。1986年转业。

【深耕战争史,弘扬正能量,欢迎各方投稿,私信必复】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