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

讓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

——謹以此文獻給六零後的朋友們

讓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

世嘆書山勤為徑,我愁書山無覓處。

開門見山,對於我來說,算得上是一種遼闊。因為我的家鄉就在山的肚臍眼裡。山溝子裡生活的孩子,滿眼都是山,目光望不穿門前的山頂,山頂之外在父輩肆無忌憚的吹牛皮裡。

書,讓荒漠裡鮮花盛開。

小村裡的人把上學叫唸書。上學了,識文斷字了,發現書是個好東西,那裡面都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遠比父輩們吹的牛皮有意思,上面有靈動的圖畫,還有有意思的故事。於是就深深地愛上了它。儘管上面盡是些讀不懂的話,“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打倒叛徒、內奸、工賊劉少奇!”“貧農張大爺,扛活地主家。三頓糠菜粥,餓得眼發花……”五十多年過去了,這些話依然在腦子裡轟轟響。正是這些書,燃起了我讀書的渴望。每至發新書的時候,我會把小村裡不同年級的語文書借過來,在昏黃的洋油燈下,通通地翻看一遍,然後才美美地睡去。那滋味絕不亞於吃一頓大米乾飯粉燉肉,在連粥都喝不起的童年裡,大米乾飯粉燉肉是小腦袋瓜子搜腸刮肚能想出來的美味。就那麼幾本書,美夢裡自然不會夢到,這世界上還有一座山,叫書山。

讓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

天上掉餡餅。在那吃糠咽菜的童年裡,所有的美好都用吃的來表現。那是一年的臘月根兒,小村已開始掃房,準備過大年了。一天放學後,我到隔壁四爺家去玩,他們家裡正在掃房,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堆放在院子裡。看稀奇的我突然眼前一亮,在一堆雜物邊上發現一本發黃的厚厚的書。我拿起一看,線裝的,沒有封面,也沒有封底,鬆鬆垮垮的都已散架子了。有一點閱讀能力的我,還是好奇地從頭看了起來,頓時被書中的故事吸引住了。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於是我“惡從膽邊生”,偷走。做賊心虛,此言極是。像魯迅筆下的楊二嫂一般,我把書藏在棉衣裡,讓書緊緊地貼著小肚瓜子,唱著《我是公社小社員》就溜回了家。我把書藏在炕上父親的鋪蓋卷裡,一有空就偷偷地看幾頁,生怕被人發現。故事的主人公叫四喜子,因為給八路軍送信,被鬼子抓住後,活活地給刺刀挑死在高粱地裡……因為無頭無尾,所以不知作者是誰,書名是什麼。但書中記述的是兒童的故事,所以銘記於心。後來上大學了,在現代文學史中發現了這本書。

書名:《西流水的孩子》。

作者:周而復。

主人公:四喜子,孩子頭,兒童團團長,死於鬼子刺刀下。

讓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

就是這本書,讓我嚐到了書的甜頭,引領我走向了山外的世界。

破四舊。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小村裡風聲也一樣的緊。村裡四叔,偷偷地看了《水滸傳》,就在大隊批判會上挨批了,只是因為偉大領袖毛主席對它有一句評論:《水滸》這部書,好就好在投降。所以那時的小村,文化上是一片荒漠。能看的書是家家都有的《毛澤東選集》《老三篇》,但我還是從大爺家裡翻到了長征回憶錄《紅旗飄飄》,最最可貴的是看了一本《劉文學》。

這些書讓小村文化荒漠裡鮮花盛開,只是與書山根本不挨邊。

書,值得我卑躬屈膝。

小人書,不只小人讀;小人書,也不只小時候讀。

升入了三年級了,我們要到大河對岸的小學上學。在那裡我又一次被震撼了,這世界上有專門給孩子讀的書——小人書。巴掌大小,彩色的封面,裡面是黑白圖文,每頁圖畫下面有幾行小字,表述圖畫的內容。

讓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

“你叫我一聲爺,我就把小人書借給你……”張術才像《紅燈記》中李玉和那樣高昂著頭說,當然不忘順勢吸溜了一下青亮的鼻涕,那得意的聲音裡透著一種大東山般堅定。我竟然像《紅燈記》中叛徒甫志高一樣撓了撓後腦勺,猶豫了下,還是十二分地不情願地低低地叫了一聲:“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發出了蚊子般的聲音。“沒——聽——著——”那嗓門像他的鼻涕一般的亮、一樣的勁道,滿操場地飄。我搖了搖頭,看看周圍的小夥伴,有些遲疑,但一想到小人書,便英雄氣短了,於是小肚瓜一挺豁出去了:“爺!”叫聲一落,聲音乾脆利落,操場上便灑滿了五顏六色的笑聲。但最後勝利的是我,最少我自己這樣認為,因為我真的借到了小人書,有了一晚上看小人書的權利。這是家裡的爺爺所不能給予他的,更何況回家的路上我總是把那聲“爺”千百次地豐富成了一句完整的話:爺想借大孫子的小人書看!儘管那聲音只有風知道。

到家後,把書包往炕上一丟,就拿出了小人書。這時候可管不了什麼貓呀狗了的,就是媽媽的使喚也不靈,那怕是一頓胖揍,因為我認定,我願付出一切代價當一晚上的爺。那時的小人書是我飢腸中的美食,是冬日裡的暖陽。我不管看了幾遍,只管看有沒有光亮,即使沒有了光亮,還要抓在手心裡,放在胸口上,帶進睡夢中。我深知當孫子的滋味,要翻身得解放。於是小腦袋一撲楞,課本上的豪言壯語脫口而出——三條驢腿幹革命。我還搞不懂驢是怎麼變成三條腿的,也不知道革命與白薯幹有什麼區別,但我知道一個字,那就是“幹”,這就足夠了。於是我頂著烈日挖藥材,放學以後撿破爛,我要變出錢來,有錢就能買小人書,有了小人書也能讓別人叫他一聲爺,不,叫兩聲!當然我還能在回家的山路上放聲高唱那首《翻身的農奴把歌唱》,這可是那整天流鼻涕的張術才做不到的呀!唉,那時真正是“渾身是膽雄糾糾”。

書,讓我從此站了來了。

十歲那年的臘月,他終於擁有了一毛二分錢,這對於我來說可是一筆鉅富,於是便整天地盼起大姑家的小表弟來。小表弟曾經向我說過,他們莊有人有小人書《孫悟空三打白骨精》,賊拉拉地好看,可以花一毛二分錢買過來。也許是好吹牛皮的小表弟隨便地一說,可就是這隨便一說,那孫悟空便時常在夢裡來捏我的小腦袋。我從父親那裡聽過孫悟空的本事,會七十二般變化,能一個跟頭翻過十萬八千里,還會鑽進鐵扇公主的肚子裡去。對,要是自己也能這樣,我就鑽進那些讓我叫爺的同學肚子裡去,讓他們每人叫自己一千聲爺,差一聲也不行,不服就在裡面跺腳,跺它個天翻地覆!

讓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

表弟終於來了,我終於擁有了第一本小人書——《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它沒腦袋沒屁股,沒辦法就讓母親打了點白薯面的醬糊,在媽媽幫助下,粘個平平展展。雖然面相有些讓人羞澀,但它與眾多以革命樣板戲為內容的小人書比起來,就像孫悟空一樣牛氣沖天,更何況還是學校裡的孤本,這就足以讓我傲視群雄。從此過上當爺的日子,也使得以交換的形式看到了更多的小人書。整天樂得我放響屁,我至今還認為第二年滿嘴的牙,噼裡啪啦挨個的掉,我說是我笑多了的緣故,可媽媽就是不信。媽媽不信我信,因為書,讓我站起來了!

在我的努力下,擁有了更多的小人書,也有了自己的小寶庫。我揹著弟弟,把寶貝藏在了媽媽的衣櫃裡,那裡面神秘而又神聖,小弟弟多溜一眼都不行。

那是一個尋常和傍晚,我剛把書包掛在門後,就有讀書聲從西院四奶家飄過來傳進了耳朵眼——孫悟空一個筋斗雲就跳在了半空,大喊了一聲:啊,找打!我一激靈,這不是自己小人書上的話嗎?我噌地一下就跳上了炕,在打開的窗口往西院一望,頓時就氣炸了肺。就在四奶家的院子裡,大叔正坐在那裡給四奶、大姑、二姑他們讀我的小人書,小弟弟正站在大叔的身後聽得入神。於是我就用手指彈了一下窗欞,做賊膽虛的弟弟向聲音的方向一望,就在我們倆目光一碰的瞬間,我向小弟揚起了革命的鐵拳,那小弟立馬就飛魂了。他的小手從大叔身後伸過去抓書,嘴裡衷求說:“快給我,我哥回來了——”可讀得正起勁的大叔怎麼會給:“媽了個兔崽子,你哥又咋地,他敢不給看試試,我彈他幾個乾巴栗子!”站在窗邊的我那個氣呀,但我領教過大叔的乾巴栗子的滋味,嘎吧齊脆,疼得不得了,我站在那裡只有望書興嘆的份了。不過小弟回來後,定打他個“天翻地覆慨而慷”不可。(其實那是的他只知其詞不知其意)

讓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

小弟終於把寶貝交回到我的手上,我上去就在弟弟的屁股上來了一腳實在的,不踢不足以平心頭之恨。然後沒皮沒臉地熊他個一塌糊塗:“誰讓你動我的小人書,啊!就你,斗大字不識半升,能看出來個屁——你還讓大叔給你念,他能念個吊呀,那叫筋斗(duǒ)雲,他給讀成(duò)了,唉,氣死了……讓我咋說你呀,你個敗家子……”其實我給小弟弟讀時也是一邊聯想一邊瞎懵,眉飛色舞中大有賣弄之嫌,可就這樣就足以讓小弟陶他一回醉,只是小弟不知道其中的子醜寅卯罷了。就像爺爺訓孫子般一頓天昏地暗地教訓之後,我十二分嚴肅地向小弟弟約法三章:一,我不在家時堅決不許動小人書;二,從明天起給自己背一星期的書包;第三,過年時把高升給自己一根。儘管其中大有借題敲詐之能事,但小弟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有聽喝的份!不過事實上,後來這三章也只是個口頭空文,隨風飄散了事。

幾年後,我有了個自己的小箱子,通過艱苦卓絕地奮鬥之後,擁有了好幾摞小人書;後來到縣城去讀書了,就莊重把我的寶貝傳給了小弟,其程度不亞於香港迴歸時的交接;再後來那些小人書就讓他小弟給顯擺沒了;再後來就只剩下再後來了……

小人書,外面是一個彩色的封面,裡面是黑白構造的世界,朗朗乾坤;樸素的裝潢下,好壞鮮明、妍媸畢露。它們愛憎分明地把是非美醜傳承給懵懂的童年,與如今所謂的畫本、連環畫、畫報比起來,其革命的本色依然讓花俏的創意遜色。

讓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


人生就是在書山上攀登的過程,用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一路走來,知道了什麼是書山,是讀書讓我走到了山的外面,是書改變了我的人生。

爺爺孫子在小人書面前,無關乎倫理與道德,因為那時是個“書非借不能讀也”的年代,只是那個年代孩童對書的一種渴盼。敲擊完童年的窘事之後,衷心地祝願爺爺孫子有故事“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行文至此,空然想起宋濂的《送東陽馬生序》來,摘錄於此,聊作結尾:今諸生學於太學,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歲有裘葛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於此,不必若餘之手錄,假諸人而後見也。其業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之卑,則心不若餘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

讓閱讀武裝童年的頭腦,比開發童年的頭腦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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