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禪與冥想“一次正念禪修企業培訓）
上海，剛立秋，有颱風。
飛機在浦東降落的時候，搖晃得跟坐船似的。預示著這次綠谷之行，不會平平淡淡。
九日晚，應邀請方要求組織了一場兩小時左右的禪修沙龍，見到各位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一度很擔心次日課程會比較艱難。
只因，給企業人員培訓授課，與自行組織活動不同。
首先是環境，企業授課地點就定在辦公室的冥想室。雖是一方淨土，但一門之隔便是嚴肅的格子間。
外界嚴肅緊張的氛圍，難免不會透過薄脆的門板滲透進來。
其次是人的微妙心態。
工作是工作，禪修是禪修。一個要高速用腦，一個要放下頭腦；前者要時刻保持機敏靈活，後者要時刻活在當下，保持接納與鈍感。
到底明天的學員把這次課程，當成工作，還是禪修呢？
我比較懷疑。
畢竟按常理推斷，凡是公司安排的都是工作，凡是公司要求的都是任務。
這正是禪修大忌！
禪修就是休息，冥想就是放鬆。這是我們禪與冥想始終貫徹的理念。
通常，我們會希望來參加課程的人面帶微笑的進來，心情愉快的離去。因為禪是活潑的，禪是自由的。享受這份活潑和自由，便是禪的味道。
至於到底學到了什麼，學會了多少，反倒是其次。
如果因為課程太痛苦，打消了進一步學習的積極性，那才是斷人慧命，罪惡深重。
一夜無話，窗外夜黑風高。
翌日清晨七半點，我與路夢老師頂著十級暴風雨，坐車來到公司樓下。
公司安排得接待人員，已經比我們先到。
早八點，課程準時開始，一人遲到。
“各位，不要著急打坐！”敲響上課鈴，所有人像條件反射一般，正襟危坐，板起臉來。我急忙笑勸道。
在場學員皆露出疑惑不解的眼神：“禪修課不打坐嗎？”
“禪修修得不是身體，而是我們的頭腦。請問你們的頭腦準備好了嗎？”我提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從未想過頭腦還要準備的。
我解釋道：“你們現在的頭腦比窗外的颱風還要混亂。颱風還有路徑可尋，知道它下一步要去哪裡。但你們的頭腦卻根本無法預測，下一秒要想什麼內容。”
眾人眉頭緊皺，若有所思。
“我想先問個問題，昨天這個時候，你們在想什麼，有誰還知道？”我舉起手來。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臉茫然。
我繼續道：“我們頭腦總告訴我們，所有的想法都是我們自己想出來的。其實，這是個常識性錯誤。頭腦裡的絕大多數想法，都是頭腦按照自己的習氣臆造出來的，而我們根本不能控制。”
“失眠的人都有這樣的體驗，無論如何你無法阻止頭腦的運行，念頭總是一個接著一個。即使你已經身心疲憊，但就是始終無法平靜……”
講到這裡，眾人的眉頭漸漸展開，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們的頭腦風暴比外面的颱風要厲害百倍，萬倍。因為颱風只能吹幾天，而你們的頭腦風暴已經吹了幾十年，若不出意外，還要再吹幾十年，直到肉體消亡。”
“不是我們控制頭腦，而是頭腦控制我們。”
我最後總結道。
“老師，如何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半晌，有學員問道。
我微微一笑：“不著急。這就是咱們這次課程的目的。下面開始自我介紹……”
自我介紹是很關鍵的一環，通過這個環節，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拉近了。
要介紹的情況只有三個：你是誰？你為什麼選擇學禪修冥想？今天來有什麼目的？
通過回答這三個問題，每個人都會先弄清楚自己的心意。（這一點很重要，自我介紹，不是為了讓別人認識你，而是你首先認識你自己。）
自我介紹結束。我依舊沒有開始講課，而是帶領大家放鬆身體。
身心一體，若是身體是緊繃的，心靈也不可能放鬆。
通過一系列拉伸運動，在場所有人的額頭都已微微出汗。
“現在可以坐了。”見時機成熟，我讓所有人都坐下。
禪修是需要學習打坐的，但禪修不等於打坐。根據我們的經驗，初學者最難過的就是腿疼，因此第一次打坐並沒有要求姿勢，甚至沒有講解。
我沒有繼續多說什麼。因為此時每個人臉上已經顯出安詳的神態。
這正是學習覺察觀照的好時機。
“觀呼吸，覺察你的呼吸。呼吸是身體自然反應，不需要動腦也能正常運行。請把你們的注意力放在呼吸上……”
我簡單的說明了一下情況，開始使用語音引導他們進行覺察。
很多人都有疑惑，為什麼打坐一定要從呼吸入手。
這裡需要解釋一下。呼吸是生命最本質的形態。呼吸還在，說明生命在，呼吸沒了，生命就沒了。
在覺察呼吸的時候，你便在與生命本質溝通，而不會沉浸在頭腦產生的幻覺中。
道理雖然簡單。但做起來卻不容易。
半小時結束後，我詢問學員感受，有一大半學員表示無法找到呼吸。即：無法感知到呼吸的節奏。
“不著急……”
一切都在意料中，我鼓勵道：“禪修最忌諱心急。越是想盡快實現某個目的，就越是心煩意亂，越是痛苦。禪修是要求活在當下的。”
不經過大量的禪修實踐，根本不可能體驗什麼是活在當下。但我依舊總把這個詞掛在嘴邊。
因為活在當下正是禪修的精髓。
頭腦是無法保持在當下的。
我們頭腦中的念頭，不是想著過去的事，就是未來的事，亦或者是過去未完成，未來要完成的事。
而當下是空性的，是平和的，是包容一切的。它不屬於思維，而屬於靈性。
用善於分析判斷的頭腦無法體驗到這一點。
覺察呼吸的過程雖然略顯枯燥，但卻是實實在在地跟當下建立聯繫。
通過觀呼吸，可以培養屬於心靈的力量。只有當靈性的力量佔據上風，人才能中從充滿衝突、貪婪、破壞性的頭腦意識中解救。
“老師，我坐下來胡思亂想怎麼辦？”休息的空檔，有學院皺著眉頭道。
我很理解他們的處境。
即使，老師說再多禪修境界的種種妙處，對他們而言，禪修依舊是苦差事。正如禪宗公案所言：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能意識到胡思亂想就是進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嘗試接納這一現實。就好比外面的颱風，認識到它的危害，便是防禦的第一步。”我沒有直接回答。
學員們聽到這話，完全不明白這有什麼意義。
禪修不是追尋答案，尋找答應是頭腦的詭計，最終人類會迷失在無窮無盡的思維陷阱中。
反觀，心靈能清晰明白人們心中的所思，所想。它代表人性中和平、滿足的一面。
當心靈的力量培養起來，自然會消解頭腦的慣性。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思維自然停歇下來。
眼下，唯有接納才是正確解決路徑。
啪啪！我拍了拍手，高聲道：“休息時間結束，下面開始教學姿勢……”
這又是初學者的一大挑戰，但其實是最容易克服的。
不必累述。
中午，颱風越來越劇烈，只能困在辦公樓裡吃飯，休息。
下午，我們安排了正念飲茶，正念行走等情景體驗，幫助學員從頭腦混亂的思維中走出來。
不知不覺，便到了課程的終點。這時，我又提出上午的疑問：“你們現在知道如何擺脫頭腦的控制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有的張了張嘴，但又重新閉上。
“放下這個問題，把意識灌注到呼吸上，你們就逐漸擺脫了頭腦的控制。”我自問自答。
“嗯，嗯……”大多數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老師，就是覺察接納，讓自己放鬆平靜！”有人舉手道。
我笑了笑。有了這個回答，今天的課程便算完滿。
佛陀曾言，人一切煩惱根源便是無明，能夠升起自我覺察便是正知正見。
六祖道，不思善不思惡，即是本來面目。不去判斷分別，無論好壞對錯，都能先升起接納心，乃是大智慧。
不管他們是否明白這些，但願今天為他們打開一條靈性之路。
